<h3>最近,我在《每日一照》里放了一张很不一般的图片。图片里,小小的图案上粘贴着12只精美的蝴蝶,栩栩如生。其实那是12把精致的木梳,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见此,有朋友立马就说:这是“老家特产”。</h3> <h3>是的,一句“老家特产”,她传递出多少乡情与思恋,怀旧与不舍?</h3><h3> 无独有偶,有朋友还给我发来这样的图片(上图),并说明不记得是何时、何地购买的“老物件”了。没有包装,也从来没用过,多少年下来它居然没裂,也没变形。</h3><h3> 但从这木梳上的文字可知,它来自“常州梳篦厂”。</h3> <h3>说到常州的梳篦,可以追溯到1600余年前,自晋代开始,常州地区已有梳篦生产作坊。到明末清初,常州梳篦已驰名南北,有谚云:“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据说,那时常州城有几万人从事梳篦制作,而且还有地域之分,西门以制篦箕为主,故有“篦箕巷”;南门一带则以制作木梳为主打,因存“木梳街”。</h3><h3> 一座“篦梁灯火”石牌楼面对篦箕巷,矗立在运河北岸。近旁是地位仅逊于南京“金陵驿”的“毗陵驿”,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曾三次在此登岸入城。想必这“篦箕巷”也是乾隆爷所“私访”过的。说不定他还曾与和大人、“小燕子”等一起驻足观赏过呢。只可惜未留下墨宝和诗词,难以考证,真乃一大憾事。</h3><h3> 此时,夜雨赛银丝,敲打着这古老的街巷,四周一片昏暗。虽方戌时(19:00~21:00),周边已无制篦工劳作的身影,也不见昔日那宫灯列排的声势。看来一个传统的行业就此凋谢了。</h3><h3> 正所谓:篦梁灯火已阑珊,文亨穿月再难现。</h3><h3>(注:“文亨穿月”曾为常州西郊八景之一。这文亨桥原横跨京杭大运河,后因整治运河,于1987年被拆除。现在的文亨桥为按比例缩小后,调转90度重建的。因此也见不到桥洞穿月的美景了。)</h3> <h3>昔日梳篦广告</h3> <h3>梳篦,古称栉。在我国与簪、钗、胜、步摇、金钿、铢花、勒子并称为“八大发饰”。上图为我在网上搜到的几把“古董”梳篦,其中多数是青铜制作的,也有木制的。这里面最早的一把应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它出土于汉墓。从形制来看,那时的梳篦都较粗陋,与今日所见的可不能同日而语。</h3><h3> 至于这制篦的祖师爷,据说是一叫陈七子的小吏。相传春秋时期,正在服刑的陈七子头上生满虱子,奇痒无比。在一次遭毛竹板痛打后,他发现毛竹板裂成了一条条篦片,遂将其整理扎压,用其清除头上的灰垢和虱子,非常见效。这就有了最初的篦箕。唐代的韩愈更是籍此发明了“栉垢爬痒”这一成语。</h3><div> 但,这制梳业的祖师爷,常州人则另有所拜,那就是黄帝时代的巧匠赫连和皇甫是。</div><h3> 故尔,每逢农历2月18日和9月28日,常州梳篦业都要举行仪式,祭祀祖师,祈求生意兴隆。</h3> <h3></h3><h3>自古国人对头发的养护就很重视,素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弃”的说法。上至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都有早起“梳洗打扮”的习惯,这个梳就是梳头。</h3><h3> 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会由使唤丫头帮着梳头;姊妹多的穷人家庭,则由母亲挨个儿梳头,当然也有众姊妹相互帮衬着梳的。总之,有教养家的孩子是不会“蓬头垢面”见人的。</h3><h3> 上了点年纪的我们一定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抑或隔壁的王大爷、李大妈,每天早起,也总不忘用那蘸着松木刨花水的梳篦,将“头丝”梳得一丝不乱,锃光瓦亮。</h3><h3> 长久以来,江南还流传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的童谣。</h3> <h3>正因为古人视梳篦为必备,所以除用木、竹制梳篦外,还会用一些名贵物料来制作,如金、银、象牙、犀角、水晶、玳瑁、锡、嵌玉镶珠等材质。<br></h3><h3> 如上图这款收藏于北京故宫的“万事如意”象牙梳,那可是大太监李莲英的家伙事儿,每天靠它来博老太后欢心用的。</h3> <h3>即使是用竹木这一类比较常见的材料做原料,也还是很有讲究的。</h3><h3> 如竹料,要用产自苏南、浙西等地,四年以上的优质阴山壮竹,它质地坚硬、富有韧性,经久耐用;木材要选红木、枣木、石楠和黄杨等名贵树种。黄杨制作的梳篦,因其木质细腻、纹案清晰,并具治头痛、去痒等功效,尤为珍贵和流行。</h3><h3> 当年常州梳篦之所以名闻天下,在于其选材讲究,工艺独特,制作精良。其产品“齿尖润滑、下水不脱”。</h3> <h3>各位看官,您可千万别轻视了这小小的梳篦。从开料到成品,一把木梳需经过28道工序,而一把篦箕则有72道半(相传陈七子死于73,为避讳故称72.5)工序之多。其中极为讲究的是雕、描、烫、刻、磨等工序,需经传统工艺制作方能完成。</h3> <h3>在常州古街青果巷内,有一梳篦博物馆,馆内陈列有各种制作梳篦的工具。我数了下共有63件之多。我想应该不是全部,若有心者能将历代制作梳篦的各种工具攒齐,那也一定会琳琅满目,蔚为大观的。</h3> <h3>犹如这两件,因太大,无法上墙,只能委屈地蹲于一隅。</h3> <h3>正在制篦的老匠人。</h3> <h3>清时,内务府下属的苏州织造府官员为孝敬皇上,逢农历七月,就要到常州定制一批材质上乘、做工精良的高级梳篦进贡皇宫。因此常州梳篦享有“宫梳名篦”的美誉。据载:乾隆爱女固伦和孝公主的婚礼典据中,就有“…来自常州的篦子12盒、象牙梳10盒、黄杨木梳20盒”;据说,慈禧对常州的梳篦更是情有独钟,想来上图那把牙梳也应该是出自常州能工巧匠之手。</h3> <h3>说到常州梳篦的制作,就一定绕不开卜恒顺、老王大昌、王大昌、汪义大等著名梳篦店坊。其中尤以卜恒顺制作的梳篦美誉度最高(上图为卜家后五代传人图片)。</h3><h3> 这卜恒顺梳篦店开设于明代天启年间(1622),世代相传,传至1953年有八代之久,300余年历史。其产品有“雕花、描花、刻花、烫花、嵌花”等五种“独门绝技”,深受各界喜爱。</h3><h3> 但,犹如我们不知慈禧牙梳的制作者是谁一样,在只重名人历史(传记)的社会,即使是一代著名工匠,也很难载入史册的。如卜家,前四代先人的名讳现已无人所知,有名有姓的,得从第五代传人卜子云说起,是他在梳篦巷购房设坊,建立起“卜恒顺”公平诚信的口碑;第六代传人叫卜宗俊,是他将卜恒顺产品送上展会,荣获1910年(清宣统二年)第一届南洋劝业会金奖,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和平博览会上获银奖;第七代传人叫卜荷生,是他为卜恒顺引入了先进管理制度,大幅提高了梳篦制作效率与质量,1926年在美国费城国际博览会上获金奖;第八代传人卜仲宽,是他于1953年组建大陆梳篦厂,将原先一个梳篦生产的作坊改造成工厂。</h3><h3> 时至今日,老王大昌、王大昌、汪义大三家祖传技艺业已失传,卜家技艺的传承也已“断代”。</h3><h3>(下图为卜恒顺于1910年荣获的三枚金牌)</h3><h3></h3> <h3>卜氏即已“断代”,那图片中的第五个人是谁?</h3><h3> 他叫邢粮(已不是卜氏血脉),1960年生人。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高级工艺美术师,常州梳篦首席设计师,江苏省工艺美术学会会员。</h3><h3> 也许是机缘巧合,更像是命中注定。19岁,邢粮高中毕业,在父母的安排下,他考入常州梳篦厂,拜师学艺。那时卜仲宽还是梳篦厂副厂长,很喜爱这个初生牛犊。从此邢粮与梳篦结下了不解之缘。</h3><h3> 36年后的2015年12月26日,86岁的卜仲宽一改旧习(不传外人),破例收邢粮为关门弟子。40天后卜老仙逝,然卜氏梳篦有了第九代传承人。</h3><h3> 2008年6月,常州梳篦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邢粮本人也成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h3> <h3>眼前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木梳就出自邢粮之手。</h3> <h3>如今,这些个制作精良、价格不菲的梳篦,俨然已不是寻常百姓日常护发的工具了,人们完全可将它作为艺术品予以收藏。</h3><h3> 面对这日渐凋敝的行业,如何令其重振雄风,重出江湖,这无疑是摆在每一位制梳(篦)人面前的课题。</h3><h3> 但愿有更多的人来关心那些即将逝去的民族工艺。🙏🙏🙏</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刘稚南</h3><h3>2019年5月24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