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在总结我这次征战第123届波士顿马拉松赛之前,我想先用些笔墨谈谈我对马拉松这项运动的理解和认识。</p> <br>常常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用马拉松的艰辛历程来形容人坎坷奋斗的一生。对于我跑过十三年马拉松的人来说,这句话显然有些片面。似乎把马拉松这项运动过于神奇化了。其实任何一个健全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都可以用奔跑实现对42.195公里的挑战。并且越早完成这个挑战,你的收益就越多,实现起来就越容易。我是在45岁那年完成人生第一个马拉松挑战的。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续与马拉松为伴13个年头。也许你认为我固执、认为我痴迷、认为我是有毅力的人。其实使我与马拉松结下不解之缘的根本原因是它具有深奥的哲理和我始终搞不清如何战胜自己,发挥出内在最大潜力的方法。也许我一生都会为之探索,一生与它为伴。<br><br>如果要把马拉松与人生相联系起来,应该说“马拉松是人生经历的一个缩影”更为贴切。当一个人的思想逐渐成熟之后,他的人生任何一段经历都可以浓缩在马拉松这个项目之中。人生几个重要阶段如高考学习阶段、工作后所经历的所有项目,甚至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等年龄段经历的、留下记忆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马拉松来总结和概述。这也许是很多人从事马拉松这项运动后,而欲罢不能的一个原因吧。<br><br>把马拉松比作为系统工程并不为过。在参加一场马拉松之前要经历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短期或长期目标的合理化制定。第二阶段是为实现目标而努力准备、科学刻苦训练的过程,最后一个阶段就是如何发挥出自己最大潜能实现目标的正式马拉松比赛。简单地说就是目标、实施、结果。这三个阶段寓意深邃、奥妙无穷。如果一个人参加马拉松赛而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那是不完美的。<br><br>一场马拉松比赛最少的赛前准备期应该是三个月或12周训练。每个人要根据目前水平制定出一个三个月或更长时间可以达到的目标。目标定的过低没有挑战性,过高不可实现使信心受挫而没有意义。目标的制定本身就是你自知能力的体现。一个人真正做到完全了解自己、认识自己并不是件容易之事,需要经过磨砺、洗涤心灵、甚至经历几次人生挫折之后才能搞清楚。目标制定完成之后,就迎来了为之努力的艰辛过程。在为此准备的12周时间内,有的人急于求成,拔苗助长,过急追求成绩的提升,训练强度超负荷,而导致伤病,使得计划搁浅。有的人吃不了苦而半途而废。而最有效的方法是制定出每周训练计划,细化到每次训练什么课目,要以什么配速进行主项训练。每天计划的完成都充满挑战,完成后唤醒身体内多巴胺而产生的喜悦快感,让人如醉如痴。所以我认为跑步并不枯燥反而使人着迷发狂。马拉松训练计划的制定是门学问,马拉松的深奥之处在于前人的成功经验不可全面复制照搬到你的训练和比赛之中。人与人之间的身体机能和基础差异太大,这就要求一个好的马拉松选手本身就是一个智者,在学习和借鉴好的训练方法和战术的前提下,通过自身的体验摸索出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训练方法。马拉松要想跑出好成绩不刻苦是万万不能的,但是又并不是说训练越刻苦就越能跑出好成绩,其深奥之处就在于此。我们总讲科学刻苦地训练,怎么才能做到科学刻苦?科学与刻苦之间怎么合理融合搭配,他们之间的契合关系是什么?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为之思索探寻了十几年时间,总是在成功与失败之间、理解与懵懂之间反复徘徊,每经历一个马拉松比赛就会产生新的想法,就会得到新的领悟。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老子这句话在马拉松这项运动中体现的更加深刻。<br><br>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如何跑好全程马拉松比赛了。跑马拉松最省力的战术是全程匀速跑,如果观察优秀马拉松选手的每公里配速,你会发现他们每公里的用时差也就几秒钟。问题又来了,请问运动员怎么设定配速呢?这就又回到了赛前的自己能力的预判上来。也就是如何解读自己的能力。在比赛的前几天,要根据自己的训练成绩对12周前的目标有所调整。要做到理性、实事求是,这一点大部分人很难做到或做好。人们往往总是期待比赛时有超水平发挥,来弥补训练成绩的不足。其实马拉松这项运动是项极限运动,它的特点使人不可能靠临场拼搏创造奇迹。实践证明当你设定的配速与自身能力吻合度越高,跑出的成绩就越好。否则配速设定太低,造成战术保守,实力没有充分发挥。而由于有创造好成绩的欲望和冲动,设定的配速过快,超出自己实际能力。就会出现前半程快,后半场掉速现象。严重时就会出现后程撞墙跑崩现象。在现实中往往跑崩的现象占到70%以上,特别对于刚跑马拉松的人来讲,几乎每次都会由于配速定的过快而出现后程大幅度掉速,造成训练成绩与比赛成绩落差大,从而产生对马拉松有更强的敬畏之感。<br> 言归正传,波士顿马拉松,每年于爱国者日(四月的第三个星期一),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举行。创立于1887年,是世界最古老的马拉松比赛,也是世界六大马拉松赛之一(其他五个分别是伦敦马拉松、柏林马拉松、芝加哥马拉松、纽约马拉松和东京马拉松赛)。从创办至今,波士顿马拉松每年一次,期间从没间断过。今年是第123届。波士顿马拉松沿袭了其古老的传统,优美的原野、点对点的赛道、空前热烈的现场观众,一切都体现着这个古老马拉松的魅力。它是六大马拉松赛事中唯一对参赛选手的报名成绩有严格要求的赛事。只有超过BostonQualified的选手才可以报名参赛。正因为于此,很多喜爱马拉松运动的业余选手一生都与波马无缘。正是由于有了这种排他性,才使波士顿马拉松更具吸引力,在跑者心中,波马就是马拉松的朝圣之旅。 <p>今年波士顿马拉松赛于4月15日举行,我于4月13日从夏威夷经过10个小时的飞行抵达波士顿,时间略显仓促。一下飞机就享受到了贵宾级待遇,朋友雪梅夫妇到机场接机。吃过早点就前往我向往的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校园参观。目睹了世界顶级学府的学习氛围和幽静环境。</p> 下午到Boston Marathon expo所在地海因斯会议中心领取比赛装备,在这里真正感受到大赛前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男女运动员聚集在会馆中心,排着长队等待入场。我大约用了两个半小时完成领取装备,购买运动衫和纪念品以及咨询事宜。吃过晚饭到达我的住所已经天黑了,一天的忙碌也可能是倒时差的最好方法。 4月14日上午我在Boston common公园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的热身放松训练,然后到达Boston马拉松的终点拍照留念。<br> 为了熟悉比赛赛道,下午我的同学祖兵驾车带我从市区开往波士顿马拉松的起点,逆向熟悉了一下整个赛道。波马赛事路线从新英格兰小镇霍普金顿(Hopkinton)的镇中心广场出发,途径阿什兰(Ashland)、弗兰明翰(Framingham)、耐提克(Natick)、卫斯理(Wellesley),牛顿(Newton),布鲁克林(Brookline)七个小镇,最后在波士顿后湾区Copley Square科普利广场终点结束。波士顿的地貌属于丘陵地带。波马的赛道是一条起伏很大的长下坡。整个42公里都是起伏赛道,从起点到终点几乎没有一段平路。特别是在25公里至33公里位于Newton 镇的8公里全是以上升为主的爬升路段,看完这个虐人路段让我坐在车里都倒吸了口凉气。尤其在32公里处长度600米的heartbreak 碎心坡更是久负盛名的大虐坡,在这里让很多选手都功亏一篑。熟悉完赛道,找了一家中餐馆,我们夫妇和祖兵与从纽约特地赶来为我加油的桂荣夫妇一起共进晚餐,看着别人吃的大鱼大肉,我还是非常敬业地吃了赛前最佳饮食,一大碗牛肉面。一切赛前准备工作井井有条,只是过于忙碌,使得我赛前没有时间调整时差和睡一个午觉。但我认为所有这些都不是我不能跑出好成绩的借口和理由。 4月15日我6点钟起床,看到了窗外如期而至的中雨,赛前已经有所准备的雨战不可避免。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今天波士顿的气温比去年高了许多,最低气温14度。我吃过昨天准备好的早餐,将一双备用比赛鞋袜放置包中,留作赛前更换。脚下的跑鞋外面包裹好缠绕膜和塑料袋,撑起雨伞,于7:00像战士奔赴战场一样出发了。波士顿马拉松是从离终点42公里以外的Hopinton镇出发,所有参赛运动员都要到Boston public garden与Boston common公园之间的查尔斯街乘坐B.A.A官方摆渡车前往起点,3万名选手依照出发顺序的不同分四个时段排队乘坐大巴车前往。可以想象这是多么一个严谨而又宏大的行动安排啊,从这点上就不得不佩服组委会的组织能力。我被安排在第三时段于早晨8:00至8:45上车。存完包裹,步行十几分钟后我就顺利登上了停在最前面的大巴车,车上六十多个车位没有一个空位,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40岁左右身材高大的美国女士,我们礼貌性地互报问候后,她在我旁边布满哈气的玻璃窗上用手写下了三行字。1、get out of your head.2、dying do this.3、finishing.写完之后,她用异常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我。当我会意地读出这三行字时,我们俩举起右手击掌来表达誓死完赛的决心。一条由几十辆黄色学校巴士组成的长长车队在高速公里上蜿蜒行驶,我闭着眼睛,脑海中回味并强记着这三行英文,“去除杂念;至死也要做这件事;完赛。”这是一个真正马拉松强者的誓言,她可以以生命为代价完成她认为这场最重要的马拉松赛事。 <p>由于天气原因,几十公里远的路程开了近一个小时。当我们走下巴士时,令人神奇的是雨竟然停了。这对每一个比赛选手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此时运动员村已经是人山人海,我一个人先找到厕所排空后,来到运动员更换衣服的临时大棚,在那里看到了我们跑团的朱玲,俩人分外高兴,这是我此次波马之行唯一见到的认识的马拉松选手。当我刚把湿鞋袜换下放进组委会放置的回收袋之后,喇叭里就传出第三枪选手检录的声音,急忙与朱玲告别,我再次一个人进入运动员区。我在第三枪第二栏,每个栏大于有一千人左右。波马的分区是严格按照报名成绩来划分的。前面分区的人成绩一定比后面的好。而不同年龄的BQ要求也不一样,年龄小的BQ成绩要高。所以我周围的男性几乎都与我年龄相仿,反而年轻的女选手比比皆是。我一边在起跑区内做着拉抻,一边和大家一起对着头上飞过的摄影直升飞机高呼。欢呼声使人立刻亢奋起来。潮湿的空气随着温度的升高,使人感到有些湿热。这种天气可不是马拉松理想的天气。</p> 10:50分第三枪准时发枪。我随着大队人群鱼贯而出。今年冬训我还算系统,赛前状态也可以。再加上这是第一次到国外参赛,难免把期望值定得高些。但是却忽略了波马的艰苦赛道和恶劣气候。把好友赛前让我压住跑的建议早忘到脑后了。我用了不到2分的时间到达起点,前面一千多人已经把十米宽的乡间马路占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拉了200多米长。我被裹夹在选手之中,跟着大部队以不可控的速度前行,到了1公里路牌,我的手表准时振动,报时4:49,看到这个成绩我是相当满意,除了在人群中感到有些热以外,其他都感觉良好。赛前我制定了330的目标,想在波马跑出一个不错的成绩。跑后总结这个目标对于波马的赛道和天气而言,定的确实有些高。前面已经说过,与实际能力不符的目标一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是后话。第一公里的配速在拥挤路况下,显然有点快。但是我不想破坏节奏,决定就按照这个节奏跑下去。刚出发的几公里下坡路段较多,再加上体能充沛,跑起来相对轻松。边跑我心里边盘算着,利用这几公里下坡路段可以比5:00/km配速快一点,争取点时间为后面的艰苦赛段留些储备。 两公里后人群稍微散开一些,我继续按照450左右的配速前进,途中坡越来越多,每段下坡中夹杂的一些短上坡,让我发现身体对这些小上坡的反应比想象得更敏感。在跑坡路的时候,人往往感受不到下坡时的省力,感受深刻的确是上坡时的艰辛。从三英里后波马每英里都设有水和饮料站,虽然每个补给站不像北京那样绵延百米长那么夸张,但是由于道路两边都设有补给站,运动员不用为了取水而偏向一旁,使得取水相对便捷,耽搁时间也相对少。在三英里第一个饮水站,由于天气湿热,我不得不开始饮水。我这时的心率也比其它比赛时要快,已经达到155左右。心脏有些过早超负荷。五公里用时24分整。跑到7公里时,我的背心后面已经全湿透了,很明显体能消耗过大,我清醒地从腰包中取出两粒盐丸咽了下去。这时已经到了波士顿时间11点半,太阳从渐渐飘散的乌云中露出头来,将光线直射到大地上,被太阳照射下的雨水也变成蒸汽糊在身上,让人感到闷热。 到达10公里位置时,我除了喝水之外,已经开始往头上或脖子上浇水了。10公里用时48:20,比5分配速的用时已经快了100秒。在10公里处吃掉了第一支能量胶。上坡路越来越多,我已经认识到我的体能根本支持不了我现在的配速。于是10公里后我开始有意识地降速,每公里用时基本在5:00-5:05之间。15公里处我们来到了耐提克(Natick)镇中心,这里是我与同学桂荣夫妇相约为我加油的地方,我用期待的眼神扫着我左侧路旁热情呼喊的每一个观众,以此分解一下我的疲惫的身心。路旁美国观众有节奏有秩序地给运动员加油,加油的方式多种多样,举着写满各种加油用语和头像的比比皆是。他们的加油声富有穿透力,标准的美音精短而清晰。在这种环境下,运动员很容易忘记疲劳。很遗憾我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我的同学,一公里后我们跑出了Natick镇,观众也比刚才少了许多,在相对平静的马路上,在骄阳直射下我再次感受到了疲劳和急促的呼吸声,我不得不提前吃掉了第二支能量胶。15公里用时1:13:41,这五公里用时25:20,配速已经比前十公里慢了不少,但由于上坡多,这种掉速还可控。气温越来越高,我几乎到达每个饮水站即使不喝水,也要往头上浇杯水来降温。16公里至19公里是在机械情况下完成的,不知道是由于体力原因还是由于赛道难度不一样,我的配速已经少了原先的平稳,开始在5:05-5:15之间摆动,再也不可能跑进5分了。 突然在前方传来一阵高音刺耳的尖叫声,我的耳膜被强烈的声浪所震动。我知道我已经来到了Wellesley卫斯里镇,每到波马这天,Wellesley女子学院都要放假,女大学生们都会挤在道路两旁,倾尽所有激情并持续不断地为参赛者尖叫欢呼。这便是“尖叫隧道”的由来。令人震撼的加油声无疑使跑者兴奋,瞬间充满动力。而让男性跑者更为兴奋的是,很多女学生们会手持“Kiss me, I’m single”等标语,等着给跑者们一剂最佳补给。这一连串的加油举动,浮夸却充满能量,成为波士顿马拉松赛道上最有特色的风景线之一。只有在波马,你才能够体验到这样振奋人心的尖叫隧道。我再次被热情的观众所鼓舞,我也举起疲惫的右手,与女大学生们击掌互动,这公里竟跑出了5:01的配速。在wellesley感受到了尖叫隧道的热情,也使我的跑速有了提升,但是从我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和呆板抬起的手臂,可以判断出此时我已精疲力竭。但在马拉松的赛场上,从来没有放弃,只有咬牙坚持。就如同在摆渡车上那个美国女士所写的”dying do this ,finishing”。为了防止抽筋,我再次吃下仅有的2粒盐丸,出发前本以为是雨战,天冷出汗少,所以就只带了4粒盐丸,这也表现出我这个波马新手对波士顿多变的气候应对不足。电解质在人出汗过多时一定要及时补充,否则很容易抽筋。我的防止抽筋的弹药刚到一半就打完了。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半程计时毯,我的半程成绩是1:45:10,我前10公里领先330配速的100秒的储备时间已经全部消耗完。这个半程成绩要是在平坦马拉松赛道跑出来,还有可能冲击330,但是在波马是完全不可能了。后面还有8公里的四连上坡以及碎心坡在前方等我去征服。 波士顿的补给是一流的,运动员可以随时得到你想要的补给。半程以后,能量胶供给十分充足,在任一个补给点都可以拿到。此时我体力透支,大于每6-7公里就吃掉一个能量胶。太阳此时也出来凑热闹看比赛,骄阳似火,让奔跑在公路上的运动员无处可躲。我已经被烘烤得痛苦难忍,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似乎都是多余的,我顺手摘下帽子想扔掉,以减少重量和降温。哪知头上没有帽子,太阳直射到头上,让人感到更热。于是当我再次戴上帽子时,却总是不舒服,我边跑边转动帽沿,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可以接受的位置,才算罢了。这才有了我后半程所有照片都斜戴帽子的不良形象。 25公里后一个上坡接着一个上坡,也就是Newton牛顿镇的四连坡,让我感到没有尽头。心里放弃比赛的念头不断滋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步行的时候,我开始动摇。你从万里之遥来到美国是为了散步吗?有多少好友期待着你跑出自我。想到这些,我会重新加快沉重的双腿,继续沿着上坡前行。出汗过多,体内电解质已经严重缺乏。我的右大腿开始疼痛,大腿正面的肌肉僵硬得像个凸凹不平的棍子。我边跑边用右手使劲拍打着右大腿正面。让血液流通的快一些,这一招还真见效,似乎抽筋的感觉消退了许多,但右腿很快就被打的红了起来。基本上跑上几百米就会重复上述动作十几次。此时呼吸已经完全没有了节奏,气喘如牛,短裤已经完全湿透,头上不知浇了多少杯冷水。由于面临抽筋和极度痛苦,我已经不敢看手表了,我担心过慢的跑速会把我的斗志摧垮。在与绝望和放弃的斗争中,我的神智已经模糊,让我很难回忆起当时每个坡路是如何熬过去的。跑完马拉松翻看这一段配速时,还是比我想象的好一些,基本上都在6分左右。当我麻木地翻过一个高坡后,我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大大的标语牌伫立在路旁,“The heartbreak is over”,碎心坡就这样被我征服了,说实在的,我并没有认为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刚刚跑完的600米高坡,反而前面那些连坡更加痛苦心碎。这是路牌指示的距离为21英里,离终点还有9公里。我为之一振,似乎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借着下坡我开始加速,呼吸也好了许多,我认为我可以一气冲到终点。但是好景不长,右大腿已经无法承受急速奔跑时受到的冲击力,抽筋的感觉再次袭来,又一次不得不降速用手拍打右腿。 马拉松这项运动迷人之处是你不可能靠一时的勇气征服它。需要意志和耐心战胜它。如果此时我一味拼出命来硬拼,其后果必然会轻则抽筋重则晕倒在赛道上,其后果都是不能完赛。我调整着急促的呼吸,拍打着大腿,在能控制不抽筋的情况下,加速前行。此时的配速再次回到5:30左右。出了Newton牛顿镇来到Brookline镇---离波士顿市区最近的一个镇,这个镇给我的印象是过老的柏油路坑洼不平,道路两旁还有铁轨和火车。看来人在疲劳的时候见到什么都不是美好的。道路基本上是以下坡为主,但下坡途中十来米高的上坡还有许多,每见到上坡就有一种恐惧感,沉重的双腿就抬不起来。 此刻就会有大批的人从我身边超越。在超越我的人中,我突然发现一个跑姿完美,胸前印着HONGKONG的女孩,我便积攒力量追了上去,在她后面跟跑了几百米后,呼吸平稳了许多,我便绅士地跟她打了声招呼,“I am a chinese, follow me ”。我便超越她,在她前面领跑。这也算是中国人之间在国外马拉松赛场上的互助吧。我们俩相互领先,共度难关,熬过了37-40马拉松最困难的三公里。进入Boston后,离终点不到3公里了,强烈的完赛欲望,使我越跑越快。在奔跑过程中,我开始向道路两旁搜索着我的妻子和朋友。虽然没有约定好具体地点,但我坚信凭着多年来王月梅对我跑姿的熟知,一定能从人群中找到我。 远处CITGO的大牌子越来越近了。过了CITGO,还有最后一英里。此刻我已感受不到浑身上下的酸痛。全身所有的能量全部集中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我要在到达终点时把全部体能消耗尽。下Commomwealth Ave桥洞,右转Hereford上小坡,最后左拐上Boylston, 600米外,终点拱门清晰可见。两边观众的叫音达到了顶点,我此刻有点绝望,可能此次波马真的感受不到王月梅的加油了。于是我不在向道路两旁观望寻找,我要集中精力开始冲刺了。我重新回到道路正中央,目视前方,在欢呼声中享受最后500米最刺激的奔跑。突然在我的右侧,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喊着中文名字,仔细聆听,两个高分贝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我,我兴奋幸福地冲向右侧,拿起妻子事先给我准备好的五星红旗,来不及说一句话,便重回跑道,双手举起国旗,冲向终点。这一段令我终生难忘的视频,被我的好朋友雪梅拍摄下来。 3:49:45,我终于完赛了。成绩此时真的不那么重要了,波马让我感受到了一生中最煎熬的马拉松比赛,它不愧为马拉松选手的朝圣之旅。它的赛道难度、观众热情、变幻莫测的天气,缜密的组织能力、充足的补给都是其它马拉松赛所不具备的。这也许是为什么很多马拉松选手在此被虐之后,还一次次重新再来的原因吧。优秀的马拉松选手骨子里一定有种征服一切的勇气,我希望还有机会再次站到波马的起跑线上。 草原狼<br> 2019年5月18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