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杏花飘落时

鲁晓军

摄影／文字／鲁晓军

　　杏花落了白白的一地，杏子挂满枝头，望着越做越大的杏子，一股酸酸的滋味在舌尖涌起，随之而来的是伴随一生的一段记忆。

　　记得小时候，邻居家有一棵很大的杏树，长长的树枝伸出了墙外，每到杏花盛开的时候，巷子里就飘满花香，引来大群大群的蜂蝶，热闹极了，我们这些孩子们更是兴奋异常，围在树下仰望那些美丽的花朵，久久不愿意离去。特别是杏子成熟的时候，树枝被杏子压弯了枝头，过往行人都要低下头才能通过。

　　我眼望着长满枝条的杏子，嘴里的酸水直往肚子里咽，真想伸手摘上一颗解解馋。但每当把手举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的嘱咐：“做人要老实，别人家的东西不能要”，于是只好回到家里缠着妈妈说：“我想吃杏儿”。母亲说：“等明儿鸡下了蛋给你换杏子”。第二天，我早早起来蹲在鸡窝旁，等着鸡儿下蛋，可是等到鸡下了蛋，母亲则是拿去换了酱油和蔬菜，似乎忘记了昨天的承诺，我心里埋怨母亲说话不算数。

　　有一天，妈妈病了，脸色蜡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想说，我站在妈妈面前，望着她痛苦的表情，心里很难受，想替妈妈分担点什么。妈妈干干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嘴里没味，想吃个酸的”。听了妈妈的话，我毫不犹豫，拔腿就往门外跑，在邻居杏树上摘了四颗杏回了家，张开双手把杏送到了妈妈眼前。

　　本想妈妈见到杏儿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妈妈满脸的不高兴，眼睛瞪的比杏儿还大，责声问道：“是不是邻居家的杏儿？”我知道这下惹祸了，平时家教很严厉的母亲，肯定会家法伺候，我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低下头承认错误。

　　可是那天母亲没有责怪我，而是温和的说：“你吃吧！”那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母亲。这时母亲站直发抖的双腿，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了两颗鸡蛋，拉起我的手说：“咱们去还邻居家的杏儿钱。”“反正领居家也不知道，干嘛还要给人家鸡蛋？”我说。妈妈拍了拍我头说：“别人家的东西不能要，更不能随便去拿，人活的要有骨气，想吃杏儿，我们自己种，拿别人的东西是很丢脸的。”邻居推搪半天，妈妈还是把鸡蛋还给了邻居。

　　回到家里，妈妈带着我，把四颗杏核种在了自家园子里，妈妈说将来咱家也会有杏儿吃了。从那以后我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浇水施肥，杏核开始发芽，长出了幼苗，并一天天长成了杏树。每当看到自家园子里的杏树，总会想起妈妈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做人要老实”。

　　19岁那年，我参军到了部队，火热的军营把我锻造成了一名共和国军人。夏末的一天，连队通信员给我送来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妈妈寄来的一包杏干，里面还有妈妈写的一封信，告诉我说咱家的杏树结了许多杏儿，晒成杏干邮寄到部队分给战友尝尝。

　　我手捧着杏干，脑海里一下迸出了儿时偷摘邻居杏儿，妈妈赔礼道歉，耐心教诲的情景，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虽然事情已过多年，但内心依然无比羞愧。我把母亲亲手晒的杏干放到嘴里，眼里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似乎有一股忏悔的味道。从那年起，每年夏天我都能准时收到妈妈寄来的杏干和一份叮嘱：“做人要老实”。

　　后来我考上了军校成了一名军官，我第一次回乡探家，临行时准备给母亲买点吃的，知道母亲喜欢吃杏儿，于是买了各种不同的杏儿，整整一篮子，准备送给母亲。

　　我回到家里兴冲冲的把杏儿捧到母亲面前，母亲拿了一颗杏儿闻了闻，对我说：“儿子你喜欢吃杏儿，还是你吃吧！”这时我发现妈妈已经苍老了，牙再也不能吃杏儿了。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再也没有杏儿了，有的只是母亲的叮嘱：“做人要老实”。

　　此后日子里，母亲一句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嘱咐，时常萦绕在耳边，伴随我走过了数十年的军旅生涯，让我从一名普通的士兵成长为一名上校军官。

　　每当杏花飘落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想起那句“做人要老实”的话语，会拿一枝杏枝插在母亲的坟头，默默的向母亲承诺，您的叮嘱我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