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

小米

<h3>  那一年,父亲收了两个上进小青年做徒弟。</h3><h3><br></h3><h3> 师兄刘家小哥,二十颇有余,面白无须,温文而儒雅。师弟江家小哥,二十尚不足,面赤亦无须,一 脑门子红疙瘩,易燃易爆炸。</h3><h3><br></h3><h3> 认真算起来与刘家有点老亲,刘师哥应叫我小姨才对,可说到底那年我才十一二岁,与刘家小哥又分外投契,实在摆不出长辈的谱来。当时深以为憾的是怎么就不与江家有亲,和江师弟摆摆谱气气他倒也罢了。</h3><h3><br></h3><h3> 这个江师弟和我家哥哥爬树上房掏鸟窝玩的很嗨,到我这就像抽了他哪根筋似的,往往急赤白脸的满嘴的你个哭吧精你个烦死人的烦人精。后来我终于有点醒悟,原因是他怕俺家二姐,二姐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他斗不过二姐就拿我来出气。</h3><h3><br></h3><h3> 那时候我也斗不过二姐,文斗武斗都不成,我也拿江师弟来出气,指着他一脑门子的红疙瘩故意笑的很大声。他顿时炸毛:个死丫崽子越来越像你二姐,咋和你二姐一样呢啊?你能不能学点好,能不能别和她学?你能不能.....</h3><h3><br></h3><h3> 事情就辣么巧,我的榜样二姐堪堪的来叫我吃饭,头上扎着两个小刷子门神一样的堵在门口:她二姐咋的了,咋就不能和她二姐学了,你到是说说看.....然后一把拽过我大吼:再别来这里玩,也不要和他说话......愤愤然转身离去。我一边被二姐拽的跟头把式的一边回头幸灾乐祸的看着江小弟脸红脖子粗的在椅子上缩成一团。</h3> <h3>  对比江小弟的鸡飞狗跳,刘师哥一片的宁静祥和。</h3><h3><br></h3><h3> 刘师哥是爱读书的文艺青年,我拥有的人生第一本课外书就是他送我的,我还清楚记得书名是《星公杂文集》,星公大概是指作者自己。</h3><h3><br></h3><h3> 师哥教我,准备一个笔记本,每读一本书,把书名、作者记下来,喜欢的经典句子摘抄下来,然后还要写读后感这样子。</h3><h3><br></h3><h3> 好吧我特特的准备了一个新本子,翻开第一页郑重的写上:《星公杂文集》</h3><h3><br></h3><h3> 读书开始,先是高深莫测的序言,然后是由一篇篇短文组成的正文,现在是完全想不起来当时读的是什么东东,没有期待中的星星月亮,更没有大灰狼小白兔子拇指姑娘猫老爹。那以后好几天都不敢见刘师哥 ,怕他问起,天知道我一个三四年级的小学生怎么能面对天书杂文。</h3> <h3>  没几天师哥又开始和我讨论起笔名来,问我喜欢什么字或者事物可以用作笔名,我说我最喜欢梅花了 ,喜欢看梅花图喜欢画梅花。</h3><h3><br></h3><h3> 当时街里有一座砖瓦结构的礼堂,在小孩子眼里这建筑很是雄伟神圣的,窗台都有一人多高,从屋顶垂下来暗红色的丝绒的厚窗帘,除了政府开大会,节目表演,电影放映之外,平时都是锁着的。</h3><h3><br></h3><h3> 礼堂里有一整面墙挂着一幅等大的壁画,一树傲雪红梅,虬枝横斜,梅花点点,煞是好看。每次去看演出或看电影,都要在壁画前驻足半晌,然后回去在纸上用铅笔似是而非的涂画。</h3><h3><br></h3><h3> 画面右侧题着一句草书,还有落款。后来上了学,慢慢猜出那句草书为---梅花欢喜漫天雪,落款处~ --毛泽东。</h3><h3><br></h3><h3> </h3><h3> 当时已经脱盲了识得几个字,学了几个词语,只知喜欢这词不知欢喜,觉得此句不通的很,明明是喜欢干嘛要欢喜,一定是印错了。</h3><h3><br></h3><h3> 那时喜画梅花如痴如狂,小伙伴们也很配合的每每来索要,树根树干,树枝横斜,五瓣成一朵,两瓣 一花苞,顿笔点上几点蕊,也没什么创意,几乎都是一个式子,画完还在画面右侧煞有介事的歪歪斜斜的题上一句--梅花喜欢漫天雪。不是欢喜是喜欢,固执的认为一定是喜欢。</h3> <h3>  忘了是何时纠正的想法,不用看原句也知道自己有多肤浅多偏执多好笑,鄙薄了自己好些时候,喜欢和欢喜的境界相差何止一点半点。</h3><h3><br></h3><h3> </h3><h3> </h3><h3> 当时和刘师哥说喜欢梅花,就叫梅花好吧,刘师哥沉吟半晌说梅花很好,要不叫葡花也很好。葡花? 葡萄的花吗?一脸迷茫,我还是喜欢梅花的。又问刘师哥他的笔名叫什么,他说叫卡伦。</h3><h3><br></h3><h3> 卡伦,这名字好洋气好文艺啊,我是决想不出来的,只能想出个乡土气息的梅花。</h3><h3><br></h3><h3> 取好了笔名,兴冲冲去找二姐显摆,梅花,卡伦,小双子你要不要也取一个?</h3><h3><br></h3><h3> 二姐都惊呆了,你俩要不要脸呢,还笔名,人家文学家才有笔名,你俩算啥东西啊。还卡伦,卡伦是水库好不好还卡伦......</h3><h3><br></h3><h3> 那时候有点怕二姐,这么直接这么尖刻还扫兴,被她鄙视一顿自己也觉得有点羞惭惭的,再不好意思提笔名这档子事了。</h3> <h3>  春天来了,满园子的杏花桃花海棠花。樱桃熟了的时候,刘师哥用自行车带我去他家吃樱桃。</h3><h3><br></h3><h3> 不是很远,泥土房子,房子里很多人,应该是他家在办什么大事,刘师哥怕我不自在,放我一个人在他家房后吃樱桃,有事去前院找他。</h3><h3><br></h3><h3> 吃饭的时候炕上桌边坐满了人,我刚坐下不到五秒就蹦起来,这炕烫人呢。刘师哥母亲瘦瘦小小的, 齐肩的头发拢在两耳边用发卡卡着,去衣被柜里拽出一个枕头塞给我坐,别的人也要,她笑骂着不给,说只给我这个小妹子,佐证了刘师哥真真儿是我的便宜大外甥。<br></h3><h3><br></h3><h3> </h3><h3> 离我家25里是怀德县,冬底年前有去怀德的马车去赶集买年货,那时候的冬天真是冷,可三哥皮实不怕冷可以坐着马车去赶集,我不皮实还怕冷可我也要坐着马车去赶集,母亲当然拦着不让我坐着马车去赶集,我大哭 ,哭也不让,我越哭三哥在我面前蹦跶的越欢实越得意,我终是没有坐上马车去赶集。</h3><h3><br></h3><h3> 后来一直耿耿于怀,和刘师哥说起时还是忿忿的,刘师哥表示一定要带我去一次怀德赶一次集。</h3><h3><br></h3><h3> 于是在一个晴日,有些许的微风,路两边是哗啦啦的大杨树,太阳光把晃动的树影印在路上,刘师哥把一个小坐垫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我一路奔向怀德赶集去也。</h3><h3><br></h3><h3> </h3><h3> 到了目的地两腿基本是麻木的了,下了自行车直接坐地上了,记忆里是一个桥头,那也高兴,终是完成了 一个心愿,况且刘师哥还给我买了一包饼干。</h3> <h3> 大概就是那年的初秋,父亲带着我和二姐先行搬去了马场,到了那里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虽然就着白月光不大真切,仍然看的出来是一派荒凉景象。</h3><h3><br></h3><h3> 二姐下了车就哭了出来,我踩着地上的白碱土好心的劝解伊 :看这白土,这就很好呀......二姐哭丧着脸骂我:你懂个屁呀。</h3><h3><br></h3><h3> 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这对师兄弟了,但是却从未忘记过,每一个路过你生命的人,曾经带给你快乐的善意的祥和的美好时光。</h3><h3><br></h3><h3> 像三姐,陈萍,刘师哥,我们面对面坐在旧时光里,还是那时的太阳,哗哗响的大杨树,还有大朵的向日葵花,纯净的空气和笑脸,没有年龄,没有岁月,只有毫无违和感的默契与宁静。</h3><h3><br></h3><h3> 白月光,白碱土,冬有暖炉,夏有树荫,一生所求无多,却是活成了陌生的模样,每个人都有不甘,都有委屈,都想躲在无人角落里大哭一场,因为最终,都是辜负了自己和本来的初衷。</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