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虎（十二）

杨正聪

　　厚重的黄土地，因缺少了雨水的滋润而变的荒凉，但这严酷的自然环境并没有成为生命的禁区，反而使生活在这里的每一样物种都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它们在默默地积蓄着力量，只为那生命之花最为灿烂地一炫。贫穷和困难也没能阻挡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憧憬，这种美好的憧憬就像一块盐巴，使人们在最为平淡、最为艰苦的日子里也能够体会到生活美好的味道。

姑苏的重新出现，唤醒了四虎内心埋藏已久的感情，虽然四虎并不清楚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但这种能给他带来甜蜜、不安、敬畏、心痛的感情已经使他变的奋不顾身。那个曾经在他生命里像流星一样存在过的女人，如今像太阳一样又重新走进了他的生活，使他平淡的生活里充满了阳光和温暖。他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在经历了绝望以后又奇迹般的失而复得，而这种感觉本身就充满了无限的快乐。这个一无所有的汉子，像蒲公英一样四处漂泊，现在，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了，他要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开启新的生活。他仔细盘算一下将来所面临的种种困难，以及即将遭受得种种非议，但这一切和他此刻对姑苏的感情相比，早已变的不值得一提。他坚定的认为他强而有力的胸膛能够改变这一切。他要迎娶姑苏，给她一个新的家庭和世界。

姑苏，这个苦命的女人，一个人拉扯着四孩子，照顾着两个老人，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她拼了命的劳动。姑苏的公公婆婆，看着儿媳妇一个人过的实在难长，也劝过姑苏改嫁了，找个男人帮衬着过日子。她也曾认真的想过改嫁的事情，日子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她甚至想随便找个像三娃一样的男人改嫁了都行，至少有个男人在前面挡着，她一个女人再也不需怀里抱着娃娃，手上牵着娃娃，抛头露面的东奔西跑了。可她一想到多少带着孩子的寡妇，改嫁后尝尽了苦头，看尽了脸色，一辈子都争争吵吵的。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一辈子在争吵中度过，一想到这些画面，她会立即打消改嫁的念头。

这就是女人，大西北的女人！出嫁前，她们们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她们没有华丽的衣服，也没有像样的化妆品，更没有昂贵的布娃娃，但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作为一个少女特有的天性，她们天真烂漫，纯洁无瑕，她们有自己的梦想，也有藏在心里的小秘密。她们在家时会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习绣花剪纸，煮茶蒸饭。偶尔走亲戚时也会将自己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穿戴整齐，在那面小小的镜子面前，将自己长长的辫子梳了又梳，看了又看，生怕有一点点疏漏，要是引来别人的夸赞，她们会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出嫁后，一夜之间，她们似乎已经变的无所不能，下田种地，喂牛放马，洗衣做饭，伺候公婆，养儿育女……要是嫁给好男人，不需要过多的奖励，只要有几句知冷知热的话，她们就觉的心满意足，幸福美满；要是遇到一个糙汉子，她们也会随遇而安，只是她们会将心底里的委屈化作泪水，在无人的夜里静静的流淌，或者化作一曲小调，在没有人的时候，自编自唱，自娱自乐，自我安慰。

她们娇小柔弱的身体里，竟然暗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姑苏比一般女人更悲惨的是，在他们的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得祥走了。这个男人依赖土地，女人依赖男人的世界里，姑苏失去了依靠，就像天塌了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为了四个娃娃能吃饱肚子，她常年四季在田间地头，春天里的苜蓿草，灰条草，苦苦菜，五六月里的麦穗，七八月里的土豆，九十月里的葫芦，萝卜，白菜，…，那些田间地头里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经过姑苏那双灵巧的双手后，都变成了一道道可口的美味。

自从得祥走后，总有一些男人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接近她，挑逗她，骚扰她。姑苏在他们的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一朵没有主人的野花。他们就像一群苍蝇闻见腥气味一样，总是缠着她。这些人中即有马三娃这样的光棍汉，还有一些平时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人。

“姑苏，娃他大走了，你想吗？”

“想，想的很”。

“你要是实在想的不行，你就来找我，你的活我给你干，粮我给你管，娃娃我给你看，你的痒痒我给你挠，保管让你活的滋润舒服……”。

“你把你自己关好，我有人管呢”姑苏挖苦到。

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看姑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姑苏，你一个寡妇，我一个光棍，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带着四个娃娃，我不嫌弃你的身份，你也不要嫌弃我穷，我们两个搭伴过日子。”马三娃见姑苏家没有人，又凑了上来恳求道。

“马三娃，不是我嫌弃你，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再胡骚情别怪我翻脸。”姑苏板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

“怎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把我跟上，我们就是一个窝窝里的老鼠，一条河里的鸳鸯，一个土炕上的夫妻”。马三娃又耍起了无赖。

“三娃，你看看你的穿戴，再看看你那张脸，没有一点男人的样子，狗都知道看家护院呢，谁和你一样到处乱串，无家没社的，整天丢人现眼的，你要是个男人，干点正经事，让左邻右舍瞧瞧，别一天到处卖你的厚脸皮。”

“姑苏，我是真心实意的。你不要把黄河看成一根线了，不要把话说绝了，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这样的风凉话，马三娃听的多了，可今天从姑苏嘴里说出来，他第一次感到脸有点烧，心有点痛。他回家对着镜子发了一天呆，第二天出门后就失去了消息。有人说三娃去了新疆，有人说在广东见过三娃，有人说三娃成了乞丐，有人说三娃发了大财。总之，三娃走了，他带着仅有的一点自尊走了，他梦想着有朝一日带着荣誉回来，他想想着有朝一日姑苏为她今天愚蠢的决定而后悔不已。

生活啊，就像一把剪刀，将每个人的生活都剪的七零八落，人们又不得不重重新拼凑完整。

四虎的出现又一次打破了姑苏平静的生活。自从自己和得祥结婚后，她就跟着得祥一心一意过日子，这个二杆子男人也就被得祥和她的四个孩子所替代了，可谁知，得祥突然弃她们母子而去了，让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四虎又一次闯进了她的世界。这使她变得矛盾，难以抉择，甚至坐卧不安。他应该有李金枝这样美丽的姑娘做婆姨，而不是她这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