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小院

闲听落花

　　我们家的小院就掩映于那一片紫茉莉花丛里。

紫茉莉是乡村常见的一种花。从来不需要特地去播种，种子沾土即发，蓬勃生长。六月开始，每天傍晚，紫茉莉便如云霞一般，花开一片。

紫茉莉开花时，母亲便开始于厨房煮晚饭了。米饭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母亲声音清脆，高声叫我们搬桌子到院子里去，准备吃晚饭。院子不大，就是那种常见的、极普通的农家小院。

　　晚饭不算丰富。大米是自家种的，地头长什么菜，就吃什么菜。记得有一次，母亲煮了稀饭，又拌了黄瓜，大家吃得很香甜，独我呆呆地咬着筷子发愣。

父亲知道他女儿胃口单薄，却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连吃了几天黄瓜，实在不想再吃，但又不敢说出来，便找理由说黄瓜再拌点麻油就好了。父亲立马丢下碗筷，去了厨房。不一会，一盘加了麻油的凉拌黄瓜端上桌来。

听见院子里的夏虫高声鸣叫，似乎都在讥笑我。我立马坐端正了，乖乖地吃饭。

那盘黄瓜重重地敲击着我幼小的心，生活条件再怎么简陋，父母都在用爱增添滋味。前几天无意想起此事，问父亲可记得若干年前这盘加了麻油的凉拌黄瓜?父亲却摇摇头，说早忘记了。

　 吃完晚饭，父亲与母亲去厨房一边说话一边洗碗筷。萤火虫调皮地飞进小院来，一闪一闪的，引诱我们小孩子去追逐。

出得小院，紫茉莉幽幽的香气里，我们追打嬉闹。萤火像提着灯笼的孩子，在路边、田头、花草丛里恣意飞舞。我们用蒲扇去怕打，总能扇下几只来。又将它们小心地装进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盖上盖，回到院子里。

我们将萤火虫放在现搭的凉床上，院子里便多了一缕微弱却温柔的光芒。我们又催着父亲快点忙，可以给我们小孩子讲故事。

父亲应声就出来了，躺在我们新搬的一张藤椅上，从来不说那些鬼怪离奇的故事，总是给我们讲他出差时的见闻或他看过的书。有一回讲《红楼梦》，我至今忘不了，父亲说：小孩子看红楼不懂的，其实里面故事很好玩。

父亲又说，《红楼梦》里许多的诗词与灯谜都很有趣，比如有一个，与夏天有关系：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过冬。并告诉我们小孩子谜底是竹枕头。

我有了八九岁的年纪，并不懂谜面真正的含义，但从此记住了诗词的意蕴。夏日炎炎，哪家都有凉枕，咀嚼着故事，我们就躺下了，头下正好枕着竹制的枕头，觉得非常地形象，却心生念想，白天父母不在家，一定要去偷看这本书。

　　母亲也忙完了，来到院子里。有时候会切半边西瓜来，我们小孩子一跃而起，欢呼雀跃，争着去吃西瓜。

夜渐深，夏虫的鸣叫似乎也慵懒起来。父亲栓好院门，锁好厨房门，怕夜里有猫儿来偷食。又将那吃剩的半只西瓜用打水桶吊进小院的水井里保存，打开井盖，一股湿凉的水汽直往上冒。

我们小孩子守着那个萤火虫的小瓶子，渐渐睡去。母亲怕我们受凉，将我们一一从院子里抱回家。我倘徉在自己的美梦里，其实母亲一动我，我就醒了，但我仍然闭着眼睛，享受着母亲温柔的气息。

许多年过去，生活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故事。我随父亲，读了许多父亲当年读的书，慢慢懂得了事物的更迭与更新。我们离开了家乡，小院随着时代的变迁也逐渐消失了。

但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夏日小院的故事。我家的小院，在我的不断回忆里，始终弥漫着紫茉莉一般隽永且美丽的意境。

图 / 来自网络

文 / 闲听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