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璐

素面朝天

　　你走了大半年了，一直静不下来为你写点文字。可是，每次看你的照片，都难过至极。璐璐，你在那边还好吗？

最后一次见你，你在母亲家门前的空地里，静静地趴在那，头深深埋在蜷曲的身体里，一动不动。我把你轻轻抱在怀里，放在院子里，你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阳光洒满你全身，静谧而忧伤。我用手拨弄你一下，想让你站起来，也许是我打扰了你的安宁，你使出浑身力气，恶狠狠地冲我“喵”了一声，然后又无力地趴着不动了，凄凉的眼神，不再如往常那么犀利。母亲说，你可能吃了耗子药，两天不吃东西了，父亲已带你去医院打了针。

没想到，几天后，母亲打电话，说你死了。死在村北一里地之外，浇灌水稻用的水渠里，一个冰冷的水泥管子内。是同村的二叔发现了你，因为你平时经常在那玩耍，那里好似你的第二个家。你经常夜不归宿，就呆在水泥管子里睡觉，有时一待呆就是几天。母亲也不找你，任你率性而为。因为不知啥时候，你玩腻了，就回家，静静躺在卧室门前。父亲早上一开门，总能发现你趴在门旁。你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累了就回家，寻求爸妈的呵护。爸妈喂你食物，还捉鱼给你吃。

母亲还养了一只黑狗，比你大一倍。但是，只要你在家，你决不会让它进家门。只要黑狗进门，你就“嗤”地一声，蹿起老高，然后凶猛地扑向它，吓得黑狗连连后退。母亲喂狗食，你也扑过去，和它争食，不让黑狗吃。对别人家的狗，也是如此，你无所畏惧，再凶猛的狗，在你不顾一切的攻击下，也夹起尾巴悻悻离开。历来都是猫怕狗，你虽是女流之辈，却成为那片领地的王者！

母亲说，有一次你几天不回家，以为你丢了，或者冻死在哪里。没想到，二叔告诉母亲，说看见你躺在村头那个你经常待的水泥管子里，右腿被老鼠夹子死死夹住了，都是血。母亲连忙过去找你，见母亲过来，你拖着重重的铁夹子一跃而起，奔跑起来，母亲在后面追，你在前面跑。麦田里，河沟里，你健步如飞。直到后来你跑不动了，才让母亲把你抱回家，帮你取下铁夹子。你的腿已是血肉模糊。你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寒冷，才度过一个个慢慢长夜啊！你宁可独自忍受撕心裂肺的疼，冰天雪地的冷，也不愿回家让父母帮忙！你是怎样倔强的孩子啊！

在母亲家，你一身雪白的毛总是脏兮兮的，有时太冷了，你靠着火炉，被烧得左一块，右一块，丑陋不堪。你的耳朵不知被什么咬掉一块，红肿溃烂，母亲给你上点药水，你竟然奇迹般好了，只是你瘦了好多！

瘦下来的你，是捉老鼠的好手。你总是一动不动待在老鼠出没的地方，伺机而动，老鼠逃不出你的利爪，你把老鼠拖到一旁，美美地吃上一顿大餐。有了你，房屋里的老鼠再也没有那么猖獗！你也经常出没在田间地头捉田鼠，像守卫粮食的勇士，来来回回穿梭，自由自在地奔跑，如云，如风。

如此倔强坚强勤劳的你，还是没有逃脱人类的魔掌。你吃了被耗子药毒死的老鼠，再也没有醒来。父亲亲手埋葬了你，把你埋在屋后的一棵枣树下，从此，尘世里再也没有你矫健的身影，天地间再也看不到你英姿勃勃！

可是，你的命运本不该如此！

其实，村里人很少知道，你是女儿养的第二只猫。自从第一只猫死后，女儿又领养了你。一个女大学生因调动工作不得不把你送给了女儿。那时，你通体雪白，体格硕大，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可以想象你在大学生那里受到怎样的优待，过着怎样养尊处优的生活。大学生亲自用漂亮的挎包把你背到女儿宿舍，检查完女儿给你置办的小屋，一切设施都满意后，才放心走了。她告诉女儿你叫璐璐，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让人联想到洁白的美玉，她一再嘱咐女儿好好待你。璐璐，从此，你在女儿这里又有了新家。你的新家很漂亮，女儿对你呵护备至，从网上买来最好的食物给你吃，买各种玩具供你消遣。可能是你依然想着你的主人，对女儿很不友好，经常怒目而视，还凶狠地咬她。女儿要上班，不得不把你锁在家里，你更是怒火中烧。我在女儿那里小住，你也同样对我。稍有不慎，就被你袭击。你肥大的身躯一纵，前脚跃起，竟同一两岁孩童一般高。你一刻也不安生，在房间内跑来跑去，身子一跃，前爪一扑，竟然能打开女儿卧室门。然后，上蹿下跳，顽劣至极！可是，再猖狂，只是在一室之内，你永远被禁锢在方寸之间，没有自由。有时，趁女儿不注意，你竟然打开房门，逃之夭夭，在楼下草丛里尽情嬉戏，女儿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捉回家。

女儿担心你终有一天会走丢，就让我把你背回家，送到她乡下姥姥家。从此，往后余生，你在母亲家度过。

你和我都是母亲的孩子， 只是，你匆匆走完你生命最后的旅程，而我还在尘世苟延残喘，匆匆一生，你做回了自己，你是自由的灵魂！在广袤的大自然里，你信马由缰，你驰骋于天地间，不屈不挠地做自己！即使死，也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你是幸福的，如绚丽的烟花，挣脱了束缚，在天地间自由绽放出最美的火花。来过，痛过，绽放过，无怨无悔！

璐璐，你走了大半年了，仍然没有忘记你，没有忘记你陪我们一起走过尘世，走过岁月的坎坎坷坷，你让我看到自由灵魂的翱翔。你虽然是一只猫，我却看到了你的高大，我的渺小。来生我们还会相遇，那时，我是你，还是你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