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扶贫队长的日记

湖南网事

作者:朱明星

【未完待续……】

近日(2020年5月)，由朱明星、刘鉴作词、 孟勇作曲 、具本哲编配、 苗族歌王蝶当久演唱，黑鸭子组合与黑瞎子组合伴唱的歌曲《一个扶贫队长的日记》MV在桃江摄制完成，正式与观众见面。

同名MV《一个扶贫队长的日记》

MV由桃江县委宣传部、桃花江镇人民政府、桃江县文旅广体局、桃江县融媒体中心共同打造

导 演：张玲 舒叶 邹蓓

摄 像：文黎明 李成刚 周凡 黄霖

后期制作：符勇

　　2019年4月8日，桃江县商务局干部朱明星同志抱病受命，担任桃花江镇大华村扶贫工作队队长兼第一支书。毕业于湖南师大中文系的他，习惯性的把扶贫工作中的见闻以日记的形式呈现在朋友圈……结果，扶贫，他影响了一个村子。而《扶贫日记》，出人意料的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一个扶贫队长的日记》共计写作八十篇。考虑到要出书发行，本文更新至25篇时暂停。但本文的可取之处是，都为朱明星先生原滋原味的日记，25篇日记未做任何删节和修改。

图文整理:鱼一海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一】

《意料之外》2019/4/11

昨晚窗外风雨交加，我则风寒袭身咳嗽不止，一夜无眠。估计是身体对此次临难受命的抵触或不适。

单位闹人荒，以临近退休之高龄挑战扶贫队长（第一支书）之重任，单位和我都很无奈。

第一天（四月八日）上午才知道任务内容，下午则送到了县城之外十多公里的大华村，与前任（县应急管理局扶贫工作队）交接工作。第二天上午与村支两委座谈，了解村情村况，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山区村落——14个村民小组，1177户2979人，总面积1277.2公顷，人均耕地不足一亩。去年摘掉了贫困村帽子，原有一百二十多户贫困户仅剩二十一户。察言观色，给我的初步印象，村支两委精干团结，有战斗力。下午与队员小易、小蒋一起学习《桃江县2018-2022年贫困村驻村帮扶工作实施方案》、《工作队十大工作任务》、《大华村三年精准扶贫工作规划》、《驻村帮扶工作制度汇编》等文件和资料。还辨析了如“贫困户”与“非贫困户”、“脱贫户”与“非脱贫户”之区别，解析了如“一超过两不愁三保障”、“六个一批”之内涵。

昨日整天阴雨绵绵。上午在村务大厅接待了前来洽谈种植中药村的客商和遭人投诉却不思整改反过来想请村干部为他撑腰的某养猪场老板。前者轻松愉快，找来农户对接，双方相谈甚欢。后者软硬兼施，既细心解释，又力陈后果之严重，总算让人表面答应着离去。下午留两位队员在村部值班，请支书莫飞虎带领走了几家贫困户。偶从莫支书的闲聊中得知首届“茅盾文学奖“得主莫应丰的故里和有“湘中一绝”之称的国家级“非遗“小郁竹艺传习所均在该村，便就近探访了后者。

这里离村庄约两公里许，曲径通幽。沿途的山色与氤氲缠绵，一泓碧水婀娜撩人。主人危总闻声出迎，带我们看他这几年的成果和景致。之后，把盏话远景，聊发展规划。原来，大华村历代不少人习竹郁，大小竹郁传习所都在这里，只是大郁还只是省级“非遗“。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中国竹郁之乡”。

今日上午请了病假，等下还要去看看医生，下午则邀县农业局领导和长沙的几位老板回大华村实地指导和考察。我潜意识里有个冲动，除完成扶贫的“规定动作“，应该有一些“题外话“。

唉，希望我的身体能支持我。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

《莫应丰故里》2019/4/12

三十五年前在湖南师大中文系读书时曾聆听过莫应丰的报告，那时他的名字如雷贯耳。毕业后，到了他的家乡桃江一中工作，因创办了文学社又请他题写了刋名“凤凰山”。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以为莫公是株木潭石高桥人。不料，这次到大华村扶贫，在村务大厅偶遇其堂弟莫太寅，说这里就是莫公的故里，而且旁边的村委主任何长春就是莫公堂姐莫菊英的儿子。

两天的雨落得格外烦心。今早一见阳光即邀上支书莫飞虎和村主任何长春去莫公故里寻踪。

公路沿着村中的小溪（我们暂且称之为花溪）曲曲折折延伸，我没有理睬汽车一路吃力爬坡，只顾着看这“驼背的竹乡”和“山高林密处”之景致。老何一路介绍着莫公家族的历史。

莫应丰的爷爷叫莫雪葭，中医郎中。世代居株木潭大花（现大华）塘家村。育四子。大儿子莫甲哉十五岁时上峨眉山当和尚。二儿子莫继哉帮老郎中添了六个孙（现均辞世）。三儿子莫良哉添一孙三孙女（此孙即莫应丰，莫公存世的两个妹妹一个生活在江西，另一个就在邻村）。四子莫昌华从小过继给了相邻的老斋公村的伯伯为子，共育三子三女，长女即何长春的母亲，大子莫汝厚现年78岁（常德工程公司退休职工，现住老家），二子莫太猷（郁匠、篾匠），三子莫太寅（能说会唱，远近闻名的乡间艺人）。

汽车在路旁停下。我跟着他们穿丛林过溪涧吸大自然的精华……也不顾踩湿鞋打湿裤脚，约一公里到了莫应丰祖辈居住过的地方。这里处于益阳赫山区与桃江县交界的八方山麓，已有近三四十年无人居住，近几年因楠竹价贱山民不再砍伐而成了真正的“无人区”。一路上山可见零星水田山土，可想当年莫公祖辈生活之艰辛。何主任告诉我，1951年“土改”时，政府考虑这里的原住民无田可分，即将其中的十多户迁到了山外，莫公的父亲莫良哉迁到了石高桥，二伯莫继哉迁到了崆峒村。那时，莫公已满十三岁，这里留下了他最深刻的童年记忆。读高小时，他因家贫辍学一年，随父亲伐薪烧炭，还学会了装“逮“（读tia音）狩猎黄麂。他在后来的中篇小说《麂山之谜》的引子中曾这样写过：儿时的生活像梦一般美，哪怕那里浸饱了眼泪……我忘不了我的家乡，我家乡那座充满不解之谜的麂山。

在山下的老斋公村，我们拜访了莫应丰的堂弟莫太猷和莫汝厚，莫太猷在干着篾活，聊了几句后便去了几十米外的莫汝厚家。莫汝厚正在修改自己的回忆文集，听说要问莫公往事，便兴致盎然。他说，爷爷的十个孙仅剩下他们三兄弟。1988年8月13日（农历），他所在的公司接到省文联的通知，他当天下午便乘车去了湘雅二院服待莫应丰，直到1989年正月十二日他去世止。期间，因病情时好时坏，他和堂哥同喜同悲……多少个不眠之夜，他独享了堂哥许许多多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

该回村部了，莫汝厚老人拉着我的手，一再叮嘱我多来他家做客。从他久久不舍移开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他内心的告白。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三：

《继续前行》2019/4/15

夜深了，回顾这几天的走访，逐渐理清了一些头绪——整个大华村尚有21户贫困户（含一户返贫户），贫困户对脱贫的认识和态度，我的感觉是，比想象的要好很多。

说实话，那几户因病因残致贫的贫困户实在令人唏嘘，特别是他们的坚强和善良深深感动了我。有几户虽然不是那么困难，但有精神类病人在家，户主也是一脸的无奈，特别是面对其胡言乱语的诉说，我们也是哭笑不得，欲走不忍，欲留不能。大部分贫困户确有一定的困难，希望能得到帮助，也明白帮扶是双方的，只有内外因素共同努力，才能实现好的效果的道理。但是，有的单身汉却有些大跌眼镜，其贫困的根源只有一个字，一个我不想说的那个字。还有几户他们的子女生活尚可，却将父母的户口剥离出来，列入贫困户，这也大大违背了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

其实，光只完成这些规定动作的任务，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但要整个村庄走出一条致富道路，是一件很难却又是真正解决贫困问题的康庄大道。

我所患的“原发性醛固酮增高症”不允许我情绪变化太大且不能劳累过度，我至今还在适应这份工作，并视身体的耐受力而确定是否能承担这份责任。我说过，我努力工作不是为了当先进，只是为了解单位一时之困难，凭自己的良心做事。所以，我必须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法推进工作。

连续的工作有点疲惫，但面对贫困户渴求的眼神和这几天与村支两委干部建立的情感，我告诫自己尽量克服困难，继续前行。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四：

《花溪之殇》2019/4/16

花溪，发源于八方山的塘家村和猫嘴湾村，千百年来并没有名字。首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与刘心武等同为“伤痕文学”鼻祖的莫应丰的故里就在其源头。她贯穿大华村近十公里，在石高桥与崆峒溪汇合，流经谢林港入志溪河，全长二十多公里。

在莫公的笔下，这是条美得令人心痛的清溪，她拥抱了莫公的童年和少年，那醉人的情景跳动在其《驼背的竹乡》《麂山之谜》等小说的字里行间。

那天，我和莫飞虎支书和何长春主任去深山探访莫公故里后下山，见清溪欢畅跳跃，像一位花季少女纯真甜美，便想起“大华”原为“大花”，便脱口而出，称之为“花溪”。不料，两位应和，便相约这样定下来。

几天下来，我和队员小易、小蒋走村串户，既考虑如何帮贫困户走出困境，又展望大华村的前景，时时心潮澎湃。大华，在大竹海的核心地带，离桃江、益阳均为十多公里，山环水绕，绿色尽染，富氧离子是城里的几十信，是发展乡村旅游和民宿的极佳之地。特别是“莫应丰故里”和“中国竹郁之乡”两大文化元素，乃桃江甚至益阳都是发展旅游最为看重的“引爆点”。

我脑海有过许多发展念想，还憧憬过游人如织，金银堆满山的愿景，但每每联想到“花溪”的现状而倒吸一口凉气。如今的花溪，自棤树嘴以下，沿线有存栏50头以上的养猪场30余家，2018年10日17日统计，当时存栏牲猪5569头，年出栏量近万头。花溪，在呻吟在挣扎在反抗，有关部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有一家偷排则家家偷排，花溪臭了谁家都脱不了干系，但又谁家都找不上……如此这般，花溪成了实实在在的臭水沟。两岸百姓，雨天还勉强过日；天晴则恶臭熏天，苦不堪言。

莫公是一位有正义感的作家，曾冒着砍头的危险写下《将军吟》，他说过：作家对于时代，应该是一面镜子；作家对于读者，应该是一个良友；作家对于妖孽，应该是一把尖刀；作家对于明天，应该是一只雄鸡。我相信，如果莫公在世，他一定会说，对于花溪，应该用生命来保护。

我们和村支两委已有共识，大华的未来在于生态，大华的作为在于环保，这是一场攻坚战，需要全体村民的共同努力和参与。

花溪，你等着。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五：

《我的帮扶对象》2019/4/18

作为扶贫工作组组长的我，除了主管全村的扶贫工作，还要一对一帮扶三户贫困户。

莫女士今年47岁，几年前妇科癌症手术后还比较稳定，但厄运不断：健壮如牛的丈夫，前年患肺癌，说走就走了；从小患脑瘫的儿子，去年又意外去世。

她之所以被定为贫困户，主要是因为当时她丈夫和儿子患病，直到现在其贫困户档案袋上的户主一栏，仍写着她丈夫的名字。她说这几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的时候，仿佛说着邻居家的逸事，笃定而随意；看她穿金戴银，一身时髦装束，应该不属于物质的贫困而是精神的贫乏。如果她远在广东打工的女儿多回来看她几次，或者多打几个电话，她一定会阳光普照。

老刘今年73岁，两女，小女嫁外乡，大女招了位上门女婿。女儿女婿勤劳肯干，家境尚可，而不知何时另立户头的老刘两老却成了贫困户。前次上门，老刘并没有提过多的要求，感觉还是蛮慈善的。今天却喋喋不休起来——他怀疑弟媳掰了他的竹笋却没有证据，找村组干部几次都不了了之。我也不便拒绝他，只好劝他先消消气，然后开导他想开点，家族内部的矛盾不宜推到政府层面处理，那样自己没有退路了。他边听着边护送我们到下一户贫困户家。

中风的老周66岁，靠有精神障碍的老妻服侍。大儿子47岁，有轻度残疾，单身，长期在外打工。小儿子45岁，住同组，有房有妻有子。从老周含混不清的介绍中得知，俩老全靠大儿子供养。我看老周行动不便，建议他去住医院。讵料老周一下拉长了脸，眼泪双流，哽咽着诉说——去年住医院三天，小儿子去结帳，花了他们夫妇九百元。我和队员小易、小蒋互相看看，不知如何是好。幸有陪来的老刘在一旁不停安慰，并告诉老周，贫困户住院可以报销百分之九十，不可能有这么贵。其间，老刘偷偷朝我挤了挤眼，示意我其间另有隐情……

三户贫困户的贫困各有不同，我也应该因户施策，除了用尽用活用足政策，更要动员各种资源帮扶他们。同时，我会找时间与他们的子女沟通，用诚心唤醒他们的孝心，肩负起赡养老人的责任。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七：

《柳暗花明》2019/4/25

大华村共有125户贫困户，去年摘帽了105户，仅剩20户，用老主任的话说，“都是些难啃的骨头”。这些天，利用所有空隙时间，我和队员小易、小蒋上门走访到了这些贫困户，有点已经上门过两三次。

有让我们动容的场面。莫介民，男，54岁，二十多年前因伤高位截瘫，被定为“二级残疾”。他放了年轻的妻子一条生路，自己则整日利用可以活动的上身或开电动三轮车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谋生。如今，84岁的老父累得“头和脚弯到了一处”，母亲急成了“皮包骨“。村组干部告诉我，此人从不叫苦，从不向政府和社会伸手，十分坚强。他的父母也是如此。那天阴雨绵绵，大山中的他家就像嵌在画中，很美。我和他交流了半个多小时，他的话虽然很少，但我看出了一些端倪，力劝他去镇中心医院住院。一旁的何村委也劝他去，保证不花他一分钱。他都决然拒绝。他不想再拖累都已八十多岁的双亲。我开导他，你是父母生活的希望，你走了，留下的双亲怎么办？他说，他们可以去远嫁外乡的妹妹家。只有这句话，他说的很完整，其余的回复都只有一个字，或一个词组。可能是出于应付，直到我们离开，他才答应我们，当实在顶不住时再去医院。返途，何村委告诉我，他的尾脊骨处已烂成了一个洞，是母亲用酒精天天为他擦洗消炎……这些天，我时时记起他善良、痛苦、无助又坦然的眼神，特别是想象那伤口，阵阵肉麻和刺痛感袭来。

莫中良，68岁，加67岁的老妻和45岁“一级残疾”的儿子。我们是从田里将他请回的。那是细雨中，天凉，我们都穿上了厚厚罩衣。他在水龙头下冲洗脚上的泥巴，和我们聊着，上下牙关有些抖颤。但是，他的脸上始终灿烂着。原来，其儿子也是二十多年前遭遇了车祸。当时，对方生意落魄，开着一辆套牌的拼装进口车，赔了两万多元，连支付医药费都不够。老莫一家善良，碰了这样的人，只好认命。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他在堂屋和卧房中间架了几根连起来的竹杆，说话含混不清的儿子就手扶竹杆，双腿哆嗦着来回移动。竹杆磨成了深褐色，水泥地面踩出了一行脚印，儿子的身体看不出有明显的恢复……他们一家人心里都明白这些都无济于事，但就是不想放弃……在这里，我没有听到半句对肇事者的抱怨和对政府的要求。他们的善良，温暖着我这些天的扶贫之路。

也有让我们很尴尬的时候。那天去某贫困户家，其患精神病的妻子追着陪同的何村委走了两三里路。我平素不怕狗咬，不怕蛮横汉威胁，最怕精神病人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纠缠。说实话，那天幸亏有何村委在旁，要不，我不知道怎么能逃离。

我们更有无语的时候。某男，55岁，妻患小脑萎缩，省城的大医院告诉他此病是世界难题，劝他好好侍候，陪着她走完人生。这些年，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他边照顾妻子的起居，边耕种田土，还忙里偷闲收集周围十里八乡的废品，生活很累，也还过得下去。说实话，这样的贫困户是值得同情和帮助的。但他的目标很明确，非拿下“兜底户”不可。这个着实让我们为难，因为“兜底”有严格规定，必须是全家丧失劳动能力。面对我们的政策宣讲，他竟然提出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问题——“我干脆跟她离婚算了。她一个人，难道还不能享受吗？”

我知道他是有所指的。前几天，某女到过村部找我。此人年轻时在外打工，精明能干，赚了些钱。不料又是一场车祸，年轻貌美的她胸椎以下高位截瘫，二十多年一直坐在轮椅上度日。此女心理素质好，她拿了二十多万元赔偿后自己掌管着，还贷给当地的企业老板“钱生钱”。与此同时，她的老公却没有这样会持家——打点临工却又在外养着女人，这么多年，夫妻名存实亡。今年，此女向法院起诉离婚，法院判离，她自然满足“兜底户”之要素。至于，他们离婚是不是有“预谋”或“演双簧”，我们真难界定。此女究竟有多少存款，我们也无法调查落实。上述某男所提要与妻子离婚，“含沙射影”当在此女。

还有，当年举全村之力争得“贫困村”之政策扶持也留下了一些群众批评的“话柄”——为了凑齐户数，达到一定比例，有些不是因病因残因天灾人祸的活该贫困的“贫困户”，也纳入了政策扶持范围，在老百姓造成了比较坏的影响。我们在走访时，时不时能听到这样的讥讽和抱怨。

这些，完全出乎意料，给我们满满的信心浇上了一盆凉水。正在此时，县里联系的领导和单位的一把手、分管负责人都来了。他们认真听取了汇报，并根据这里的实际困难，送来了政策、项目和资金，特别提出了“三定位”“四落实”紧紧依靠村支两委开展工作的具体指导。

我们迷茫的时候，恰好领导送上大礼包，幸甚。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八：

《落实》2019/4/26

今天上午，省委召开了扶贫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每个县设有分会场。有省市县乡村“五级书记”和各级各部门主要领导参加，达两万多人，规模空前。

会议听取了有关市州县及驻村扶贫工作队共六个典型发言。桃江县委书记也作了先进经验介绍。杜家毫书记就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扶贫调研时的讲话精神，夯实2018年扶贫攻坚战果，提出了新任务和新要求。省委的会议结束后，黄劲县长又作了落实省委会议精神的重要部署。

在家短暂午休后，见窗外阴云密布，估计连续几天的闷湿天气即将发作，便驱车往大华村赶。我边开车边思考着下一步的工作：上午的会议内容不少，但精神集中于六个字——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精准扶贫目标“两不愁、三保障”。通过这段时间的调研，我初步掌握了大华村的基本情况。“两不愁”（不愁吃和不愁穿）已完全落实；“三保障”之“义务教育”和“基本医疗”这两项也基本到位，第三项住房安全保障理论上已经解决。今天，不能再开会了，大雨之前邀支书莫飞虎再去现场看看。

为什么说“住房安全保障”是理论上解决了呢？因为这几年通过村支两委和驻村工作队的共同努力，有住房安全隐患的54户贫困户，分别以“幸福安居工程”、“异地重建工程”、“危房改造工程”形式解决或排除隐患。但是，因为贫困户自身的原因，个别还没有搬迁或入住。下午，我们重点走访了几户。

其一L先生，46岁，两子，离异，一老母体弱多病。我们去时，房舍整齐，其家人已入住。问L去向，其母脸色陡变，喋喋不休骂着“孽障”之类的话。转过一道弯再问旁人，告之，L的新居建好后，镇村有关部门实地验收合格，便按规定将“幸福安居”的几万元工程款打入其个人帐户。不料此人好赌，一夜之间输完了此款还外欠不少高利贷，如今东躲西藏，外人很难见到。莫飞虎支书听罢又气又急，半晌才反过来安慰我——幸亏住进去了，安全有保障了，后续讨债人的麻纱不少，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哟！

其二某男，六十多岁，一妻两子，共四口人。住山中，门口是一口山塘。老人的土墙房加固并新盖了水泥瓦，滴水不漏。我们去时，恰遇镇政府危改部门督查，大伙一致认定“危改”合格。但我们环顾四周只见老头一人，问其故。老头答曰：“烧香客不爱圣帝爷，圣帝爷不爱烧香客。四人四团火（每人一口灶，意即分开伙食）！”

当我们一头雾水时，旁人告之：小儿子在外打工，很少回家。老头、老妻、大儿子之间，长期互不通往来。老头的房子修好了，老妻和“教授”（因大儿子只讲不做，成天夸夸其谈，人们戏称“教授”）不愿屈从，仍分别住山塘边上的两处杂屋。依政策不可能再帮他们“危改”了。我和莫飞虎支书试作做他们的工作，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家务事，收效甚微。

天气渐晚，雨如期而至。归途，我的心里虽有遗憾，但心至少没有悬在半空，离实地不远了。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九：

《雨后》2019/4/28

暮春的一夜雨，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哗哗啦啦。她濯洗了山山岭岭，欢快了沟沟壑壑，流动的氤氲亲吻着这美丽的村庄。

一大早即离开村部，去了“莫应丰故里”一字墙组。先与老刘打了个招呼，即往刚搞完危房改造的老周家。临近立夏又来场“倒春寒”，老周感冒了，还窝在床。绕他房前屋后一周，再细看卧室、厨房没有漏雨，便坐下与之交谈起来。

说起“危改”，老周又一瀑眼泪一瀑鼻涕说起扶贫政策的好和村组干部及前任驻村工作队员的热情关怀。一番感慨，一阵安抚，宾主两欢。

回程再拐进涂家冲，探访丧夫失子的莫女士。她身体尚可，答应今年继续发展养殖。去年散养的“扶贫鸡”正待闺中，希望能帮忙推介，我欣然接受。

中间接到通知开会的电话。当时，我心里还感慨自己这些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但是，听了下午的“党建”工作报告，觉得“党建促扶贫”还真是个不错之举。那句“送钱送物，不如建一个好党支部，调动好广大党员的积极性”，我印象特别深刻。

以前很少与“党建”工作有交结，一下子听到许多新鲜内容，脑子盛不下，有待以后慢慢咀嚼。

散会后，车窗外的天空仍然浑浑噩噩，定是昨夜的雨还没有落透。我的心早回了那片雾罩着山岭。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

《情怀》2019/4/29

罗振宇，我的同事，55岁。参加工作36年，最高职务是现在的县商务局外经外贸股股长。他钻研业务，乐于助人，是同行眼中的“专家”，是外贸企业老板们称许的“及时雨”。

那天局里组织干部来村走访帮扶对象，他恰好要下乡帮企业办事，改在今天上午雨中补上这课。我和队员小蒋陪同。在我印象里，他是位犟得牛都拉不回来的硬汉，想不到今天面对贫困户，其“虚前席，问苍生”，嘘寒问暖，促膝交流，感人至深。

中途返回村部拿资料，飞虎支书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几户贫困户相距甚远，汽车几乎穿过了大华村。雨落得酣畅淋漓。车外的景致如同一位出浴的少女迎风披着一层薄纱，婀娜的身姿在穹空下舞动，翻转是山山岭岭，停顿是沟沟壑壑。千百条哼着童谣的小小溪汇入村中的花溪，如多声部的万人合唱团挤挤艾艾奔下游的志溪河去了。罗振宇从窗外的美景里收回思绪，转向飞虎支书提议，大华应该发挥自身的优势发展乡村旅游和民宿、养老等产业。

工作组的食堂设在村部旁边的废弃学校。吃午饭时，罗振宇一个人端着饭碗绕着校舍左瞧右看。他三下五除二扒完碗里的饭后，单刀直入问飞虎支书：“此屋租不租？”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道出了一个方案：他正在为一家制作床上用品的电商寻找扩大规模的场地。这里区位、交通、房屋面积都合适。大华村的发展方向是从以第一产业的种养殖为主转型到无污染的第二产业和服务类的第三产业为主，这个项目是一个好的开始。他预计这个项目可以解决60个贫困人口就业，年产值达600万元。

他马上拿出本子和笔，仔细记录各种数据，甚至和飞虎支书用仪器测量旮旮旯旯。之后，他与电商老板电话沟通了许久，并约定近日邀老板来大华村落实具体事宜。

下午，我开车送他回单位。交谈中，得知他早做了功课，对大华村的情况了如指掌，对这里严重的畜禽污染制约了大华的旅游发展非常痛心。他已经联系了几位老板，今天来大华村是边做扶贫访谈，边帮企业做前期考察的。

知道罗振宇做事较真，没想到他对扶贫也如此情怀满满！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二：

《差距》2019/5/5

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村政务大厅刚开门，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自报家门——崆峒小学的王跃丰校长和鲁跃武老师。

听明来意，接过他们递上的表格，村扶贫专干胡玉霜便在电脑上搜查，他们两位俯身盯着屏幕，生怕错漏了任何信息。遇不清楚处，即屈前问莫支书和何主任。经确认或电话落实后，逐个填写。我在一旁看着，他们连十七岁的莫某在广东某职业学院读书和十九岁的莫某龙在外务工均一 一核对，其态度之认识，工作之扎实，令人敬佩。

王校长告诉我，今早县教育局通知他们黑清早领回《建档立卡贫困教育人口数据核实表》，且今天必须交回，所以他们来得比较匆忙。

上午十时许，县驻村办和党建办来大华工作督查。党建工作基本满意。驻村办赵主任指出了村扶贫工作中存在的几个的问题和改进意见。我认真地记录着，并开始反省工作队近一个月的工作。虽然，时间短、会议多、工作繁而杂，但赵主任说的都句句在理。是的，“结果”是由“过程”演绎的，督导好“过程”是为了保证“结果”的必然实现。核实每一个电话号码，交待清楚责任帮扶人的基本信息……这些工作并不复杂，但却关系到干部的工作是否扎实深入，关系到贫困户是否能真正得到帮扶的大事。

雨中，忐忑送别督查组一行。转身的一刻，我眼前浮现出王跃丰校长他们灿烂的笑脸和绝尘而去的背影……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三：

《见证》2019/5/7

我国的各级政府组织，真正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的，只有村一级组织——村民委员会。这种制度的好处在于能充分表达民意，弊端则在于个别被人操控的村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如“软弱涣散村”等。大华村显然属于前者，村支两委团结战斗，群策群力，朝气蓬勃。

前天，扶贫工作队全体成员参加了村支部扩大会议。会上专门研究了今年的扶贫工作，并拟定了提交村民议事会议研究的议题。会后支委委员胡玉霜等积极筹备会议，发通知，打印议题，商量各种细节。

会议定于昨天上午九点召开。会前支书莫飞虎告诉我，村民议事委员会和村民监督委员会的委员都是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前者事前决策，后者事后监督，互不交叉。莫飞虎支书是议事委员会的组织者，其他支部委员和村民委员会委员都只是列席会议旁听，我也坐在一旁认真观察。

开会前大家依次签到，肃静庄严。预定的时间一到即开始会议。不久，几位迟到者陆续赶到。会场稍有议论声，隐约听说有处罚，至于罚多少，交给了谁，怎样处置罚款，我没有仔细打听。据说成了规矩，违者已经习惯了，很自觉的。

会议有五项议题：一是研究产业帮扶政策。每户贫困户发放20只土鸡种苗（斤半左右/每只）。对发展养牛、养鱼等生态养殖的贫困户给予500～1000元/每户不等的奖励。二是从村级产业扶贫收益中开支贫困人口的大病救助。三是表决通过民政部门已经审核的兜底户。四是表决通过民政部门已经审核的新增低保户。五是通过今年扶贫公路建议方案。

莫飞虎支书每宣布一项，大家简短讨论几句，一 一表决，很顺利，特顺心，都爽快。我曾在走访中听过一些对兜底户和低保户的议论，原以为会有一番唇枪舌战。不料，昨天的讨论很理性，有人依理依据陈述，一旁有人附和，入情入理，场景还真感人。

会议很快进入尾声。莫飞虎支书适时提醒大家讨论一下下次议事会的议题，大伙不约而同谈到了制约大华村发展的瓶颈——畜禽污染，并一致决定，下次会议专门研究“退养”问题。

上午的会议非常圆满。下午，我又邀上队员小易和小蒋去了新增的“兜底户”莫灿明家走访。老莫62岁，体弱多病。莫妻56岁，小时患脑膜炎留下后遗症，但仍坚强的面对生活。近日，33岁的儿子又精神病发作，送到了牛潭河医院。

看完老莫一家的情况，我对有关部门的调查和代表们的评议彻底信服了。

我见证了大华村的民主。

我更看到了大华村的未来。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四：

《产业扶贫》2019/5/8

前年，国家投入六十万元，帮助大华村建成了总装机规模78.3KW，年发电量8万度，年增加村集体经济收入6万元的光伏发电项目。据说，去年的发电收入已经进了村委的基本帐户，还会有国家的奖励金入帐。项目对环境没有半点影响，是绿色可再生能源。村集体年年受益，可长期支撑帮贫济困的开支。每次听村委班子提及此事，大伙那股子喜悦劲全都写在脸上。

今早，有人慕名而来。他是市直单位驻克上冲村扶贫工作组组长邓剑利。一问，还是老同学的部下。热情的小邓立马接通了对方电话。老同学的一番介绍，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克上冲村村民环克上冲水库（灰山港镇居民饮用水源）而居。属一级禁养、禁采区。除发展部分种植业外，别无其它发展项目。这次，小邓经有关领导介绍，专程来取经。我也没有去过光伏发电基地，正好陪前往。

基地占地两亩多，在离村部两三里许的涂家冲一小山头上。小邓边听村委何建章的介绍，边观看提示牌，还扶起倒在草丛的项目介绍专栏细心研读。之后，用相机记录各种组件、支架、电箱及每一个细节。看小邓那极其投入的工作状态，我仿佛在欣赏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送走小邓不久，同事罗振宇带着小陈风尘仆仆赶来看场地。和小邓年龄相仿，小陈也是三十五六岁，是一位创业中的电商。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车就停在村部大门口也舍不得进去喝口水，就楼上楼下，屋前屋后察看。看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道听过无数次罗振宇的介绍，且自己又做过一番功课的。

交流的时候，双方都很坦率。用村委何长春主任的话说——我们引进你，希望能你能成为“引窠蛋”；你勇敢地走进来，希望你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看得出，小陈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和场地，也中意这里的区位优势和交通便利。但是，也担心因搬迁费用大增而影响自己的效益，且需要投入一大笔土建费用，须评估下自己的财务承受能力。

搬迁，对于创业阶段的人来说，必须慎之又慎，我们完全能理解小陈的谨慎。我们感谢罗振宇的牵线和推介，诚心希望绿色无污染的电商到大华安居乐业。

产业帮扶，大华在努力。旅游致富，我们正在全力准备。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五：

《躲债》2019/5/9

来大华村扶贫就要满一个月。期间，有许多惊喜，也有诸多忧虑。首当其冲是畜禽养殖污染问题。这个已纪引起了市县镇村四级领导干部的高度重视，并在全村广大党员、群众中形成了共识——退养，刻不容缓。

其实，还有一件事不容小觑。我和队友大部分时间生活、工作在村部，一天到晚总能接到来自广东、上海、福建、浙江的追债电话。那些催账的律师函，法院开庭的传票如雪花飞来。还有当地法庭受外地法院委托或送达法律文书或协助执行。真是五花八门，不胜其烦。

村支两委的主要负责人大倒苦水：早晚被电话所扰都无所谓，苦就苦在面对这些，转达也不是，不转达也不是。不转达，明看着自己的村民因几千或几万元的刷卡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因“信用卡诈骗”受刑罚，实在于心不忍；转达，十有八九找不到人。间或能找到某位年迈的双亲，陈述厉害，反倒把他们吓得个半死。更有不讲理者，反过来大骂“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昨天，为了夯实扶贫基础工作，掌握所有扶贫户的基本信息，我和队员小易决定“挖地三尺”一定要核准信息，完善台帐。某男，37岁，贫困户户主本是其父，但父死，他自然继承了户主的“头衔”。为了掌握到他的联系方式（途径），我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跑了几十公里，六七个来回，还打了三四十个电话，找遍了他所有的亲戚。原来，此人刷了信用卡，还借了一些高利贷，躲在县城。家里不能呆，外出打工身份证用不得。老母只好在县城租住，晚上摆米粉摊维持生计。他露不得面，二十四小时在出租屋玩手机打发时间。最终，我们找到了他在县城的姑姑，约定以后要联系他时，只能像“地下工地者”一样，悄悄单线联络。

送钱送物，不如送“智”、送“志”。看来，还应该加一句，一定要送法律，送道德、伦理教育。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六：

《眼神》2019/5/13

上星期五，我专门请假去了长沙的湘雅医院复诊。

星期六晚上，接村部通知，星期天上午九点回村去悼念贫困户莫爹的妻子刘娭毑逝世。

星期天早晨六点。我还在梦中，接莫支书来电，悼念活动提前到七点左右（当地有早晨出殡的习俗）。

我们到达时，丧夫正在用竹篾捆扎棺材。前几天去老莫家走访时，看那黑漆漆的棺材就摆在门口真有点恐怖。一旁的莫飞虎支书见状连忙解释，莫爹的妻子病得不轻。但想到这东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不免又唏嘘一番。

雨，特为莫爹一家下的。上午安葬完刘娭毑，下午就来了。没有为难丧夫和孝家，又表达了他们的悲恸。莫爹自己中了风动弹不得，三十好几的儿子又不“晏”事，刘娭毑如何舍得离去。雨也读懂了这个家，连下了差不多二十个小时。

县防汛办的“汛情”一个接一个来了。上午，便和村主任何长春、村委何建章、队员小易去察看水库、山塘的汛情。

守着两个小二型水库的村民小组长分别来电——大坝坚如“泰山”。观音湾的一口山塘坝被漫溢的洪水冲塌了一块。眼尖的何建章发现溢洪口被养鱼设置的网格堵塞，一旁的何长春主任随手一扯丢掉了远处。网格和堆积的杂草没了，溢洪口唱起了痛快的山歌。住在山塘旁的老妇人还在喋喋不休，痛陈修山塘的坏处（塌方堆到了她家的责任田），却不回答何主任的问题——是谁养的鱼和谁设的网格。还是另一老人心直口快，始作俑者正是老妇人的儿子。

我们接着去看了位于列门头和中间屋几口山塘。沿途的风景，让我想起了沈从文夸沅陵的那句名言——“美得令人心痛”。雨中的景致实在令人痛快，但想起那几十家畜禽养殖户将大量粪便统统卷进洪水，把一条花溪沦为藏污纳垢之所在，心里就作涌，痛苦。

中午，雨戛然而止。

下午四点半，请假离开村部。趁谢林港的秦医生还没下班，捡几副中药送去住益阳的老父亲。今年八十又六的他正受着湿疹的折磨，真不敢再耽搁了。

送完药回来，坐在窗前准备写的东西。头有点晕。才想起上午曾淋湿过一身。又记起上星期五在湘雅医院复诊时，医生看完伤口、量完血压、问完感觉之类的情况后，与我的一段对话。

“干什么工作？”

“扶贫队长。”

医生犹豫了片刻，再问：

“受得了吗？“

他的眼神直射过来。我却臆想出上次全身麻醉后躺在手术台上，剖我肚的那把闪闪发光的刀……

“还好！”

我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怯怯的。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七：

《帮扶情怀》2019/5/15

昨晚，我正堆头《桃花江往事》一书的校核。忽接三堂街镇九峰村赵林洲的贫困户赵定初的电话。听他口气，又有喜事降临。原来，因为我的帮扶故事感染了市教育局助学办的王主任。她主动联系我，帮老赵读初三的儿子赵爽同学解决了一笔2000元的助学款。昨天，老赵去银行查了，钱收到了。

老赵本是我三年前的帮扶对象，与大华村驻村帮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我在看来，却是紧紧相依。

初次见到老赵，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好。他那身形、神态、衣著不说猥琐，还真有点邋遢。特别是开口闭口说这个不合理，那个又怎么样，世界上的不公都看不惯，似有锱铢必较……我失去了耐心，批评了他：“你管好自己就足矣。别人的问题，我也懒得管，也管不了，也不关你鸟事”等等。他这人也是服硬不服软。我这样一来，他真熨熨贴贴了。之后发生的一切，真是想也想不到。

他上有近九十岁瘫痪在床的老父亲需要端屎端尿，下有未成年的儿子读初中需要管东管西，十多年前从贵州买来的堂客早也跑得无影无踪……看来，这家的贫困不是“包装”出来的，老赵的牢骚、急躁真有原谅、包容的必要。特别是看他人很勤快，脑瓜子还灵敏，此人可救！

我首先帮他落实了医疗、就学救助政策。又通过正规渠道和合法手续帮他取得了“二级残疾”证书。落实了低保政策……然后发动微友“众筹”，帮助他养牛，实行“产业帮扶”。

说起养牛，真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十二个微友大多是我的亲戚、挚友。一人预付500元购牛款，加村上扶持的2000元，购了两条小牛，寄养在资江中的赵林洲岛上。一年半后，杀了一头还给大家等价值的牛肉。

今年春节前，十二户家庭AA制聚会在老赵家。杀牛、喝酒、吃牛肉，还看赵林洲风景，逛三堂街古街，好生惬意。我跟老赵算了笔帐，此项收获了三千大洋。最主要是收获了一帮朋友和亲情。大伙相约分了肉却不分“家”，“赵林洲扶贫队”微信群不散，年年相约赵林洲。

老赵脱贫了，身上的病大都治好了，跑了的堂客过年也回来了，他真正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是到了“建立长效机制”的时候。我和老赵每月至少有一至两个电话，主要是关于他儿子赵爽读书的事。前段时间，跟他的班主任沟通过，凭成绩这孩子上桃江一中没有问题，考虑到老赵的家境和年龄，我们说服了赵爽报考师范类大学的“定向六年制二本”——包分配工作，定向农村学校，免学费……我还联系了县教育局的黄志坚股长，像赵爽这种情况，甚至可以免生活费。

我跟老赵促膝展望未来。儿子六年后回到老家当老师，那时老赵还不到七十岁，甚或很快还可以抱上孙子………

昨晚，在电话里，老赵一定要来看我。可能是从村扶贫专干卫民兄那里打听到了我做过手术。我坚决拒绝。还劝他过河渡水，舟车劳顿不方便。他却说搭便车，同出同归。拗他不过，但“约法两章”：不准买一钱礼品，不准捉鸡提蛋，就带点菜园子里的新鲜蔬菜。

说到这里，我帮扶老赵的事，还是与大华扯不上关系。但是，当初我答应局里的领导来大华村当驻村扶贫队长，说实话，引诱我奋不顾身跳下水，我心底深处寄希望救我的那根“稻草”确实是老赵，是这几年与老赵建立起来的“扶贫情怀”。

当扶贫队长已经满月。我深知驻村扶贫队应该统揽全局，促推帮扶计划的调度落实，保障各级各部门各项扶贫政策的落实，做好后盾单位与村支两委的沟通，协助全村各项工作的推进等等。但真正要让扶贫落到实处，让贫困户的心灵亮堂起来，还得靠每一个帮扶责任人真正与被帮扶者，牵起手，心连心，建立起“帮扶情怀”。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八：

《笑容》

昨天下午，其他村干部都忙各自的工作去了，我和小易在整理贫困户台帐，留下村委何建章值班。

约四时许，大厅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微胖，脸色红润，身板硬朗。何委员一介绍，正是我急着要走访的贫困户何先生，立马跟他聊起来。

实话说，要走访完125户贫困户估计也会有半年八月，现在急于走访的还真轮不到他。这缘于一个朋友的招呼。

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的隔了两三层的堂兄弟。我刚到大华不久，朋友就受朋友的委托打电话给我，请关照何先生。还告诉我，何先生有癫痫病，吃过几年低保，后周边人眼浅而取消了。

我虽然当时没置可否，但朋友有托，又是自己管辖的贫困户，还是要过问一下。我便侧面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单身，有病但近两三年没发过，比以前勤快了些，但还是缺乏上进心……

另外，他当年吃低保时，全村有114户约150人吃低保。2017年开始，国家的政策紧了，操作也规范多了，大华村大刀阔斧砍掉了98户“低保户”，仅留下合符政策的14户（今年又加了2户）。何先生就在被砍之列。

了解了这些情况，又见证了那天召开的村民议事委员会的议事程序和细节，便决定找何先生。

他正好来了。我和何建章委员你一句、我一句跟他聊着。刚开始，他坐在靠公示栏的长排椅上，我们坐在电脑前的办公椅上，中间隔了约八九米远。我自报家门，并说了他那堂兄弟拜托之事。何委员还半开玩笑半当真责怪他，不该为了从普工岗位换到厨房岗位而辞掉槟榔厂的工作，本来厂里有个女工爱上了他，结果离厂后那事自然黄了等等。他很腼腆，听多答少。

见条件成熟，我绕过隔栏，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促膝打起心里“管”来。我从远处开始，先问他的家史、家境，再了解他的病情、症状、征兆……再介绍了上次砍低保的政策和现在评低保的议事规则。并告诉他吃低保的门是敞开的，什么时候条件够了，什么时候都可以重新吃。当然，劝他身体好时，能够自食其力又何乐不为呢？

他脸上自然松弛多了。我便将早已从“度娘”那里贩来的关于癫痫病的注意事项，一咕脑转述给他。如劝他适当工作，多搞点体力工作，莫搞得“郎不郎秀不秀“的。多到开阔的地方活动，减少单独的行动。记得将自己的病和急救措施告诉周边的人或工友。并重点提醒他，当感身体不适时即上床休息，防止跌倒。告诉旁人迅速松开自己的衣领，将头转向一侧，防止异物窒息。不要掐人中，不要强制按压四肢，一般在5分钟内可以自行缓解……如果发作频繁了，应该到医院去治疗，可以享受医疗救助等等。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何先生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十九：

《老实人》

一大早，一位五十多岁，瘦高的男人来村部办理低保申请手续。莫飞虎支书帮他整理了带来的资料，又电话咨询了镇民政所长，之后吩咐他需补上一些资料。

临走时，还不忘来一句半责备半表扬的话：“以后有什么事要多向村部反映，你应该享受的待遇和我们可以提供的帮助，都是没有问题的！”随后又做了具体安排：“你妻子马上送牛潭河精神病院，我帮你去办手续；你自己立刻去住院，身体要紧！”听了莫支书的话，他嗫嚅道：“老是提要求，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我就在他身边，他的话听得很清楚。

他走了，莫支书才细声告诉我，老莫是去年脱贫的。妻子患精神病多年。他很老实，一般不主动提什么要求。去年，通过医疗救助和产业帮扶，非常顺利脱贫了。不想前几天去他家附近处理莫女士与单身男人的矛盾，才发现了老莫家的新情况。

虽然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但莫女士也是贫困户，所以莫支书顺便介绍了一下。莫女士有个患精神病的儿子，病发时见物砸物，见人打人，毫无约束。丈夫在世时尚可对付，丈夫走后，这家伙正是身体蓬勃发育期，牛高马大，经常把莫女士打得像杀猪一样叫。在她一筹莫展时，一位单身老头挺身而出，冒死护住莫女士。不知是老头的勇敢震慑了他，还是保护其母的义举感化了他，这家伙只服这老头。于是乎，这家伙发飙时，莫女士喊他，邻居呼他，村部调他……他是活雷锋。

出于感谢抑或出于抱团取暖，莫女士与老头走到了一起。去年，莫女士儿子不幸走了，他们的关系终因感动和同情不是爱情而越来越远。莫女士最近找到了新男友，老头心理失衡，继而失去理智对莫女士拳脚相加。派出所民警来调查后综合考虑，建议由村委调解。

莫支书和村委何建章、胡玉霜反复做双方工作，终于调解成功。老头从此再不纠缠莫女士，莫女士也对老头过去的帮助表示了感谢。

就是那天，他们一行处理完这件事正欲离开时，有村民向他们反映了老莫的事。

原来，老莫近几月咳嗽、心疼，最近甚至出现了咳血。到医院检查了，是肺癌晚期。陪人和医生出于好心，瞒他是肺气肿和良性肿瘤……

上个星期，莫支书和他的同事们做了一系列准备：请来了镇民政所的领导做申请低保的调查，组织开了村民议事会，通过了申报低保和解决大病救助1000元的决定……

看着老莫远去的背影，莫支书提醒同事们加紧申报，多方救助，多渠道解决，让老莫在有生之年多享受点政府的待遇，一定不让老实人吃亏。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十：

《标本兼治》

今天下午，村支两委召开会议，专门研究人居环境整治工作。支书莫飞虎传达了县镇两级党委政府关于人居环境整治会议精神，村主任何长春介绍了大华村一年多来人居环境整治工作的实施情况，认为在推动垃圾回收、污水处理、厕所改造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全村的人居环境，也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是，全村近十多平方公里，仅靠四名保洁员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有不少村民的环保意识不强，没有养成好卫生习惯；还有不少卫生死角等等问题不可小觑。会议决定“标本兼治”，两手同时抓：

一是加强宣传教育，提高村民的环保意识。实行“网格化管理”，把责任落实到党员、组上身上。强化考核评比。每月评比结果张贴到每个农户，让大家监督。

二是近期四个自然村每个增派两个劳动力，清理花溪两岸及水面漂浮的垃圾，既解决眼前的垃圾问题，又让村民上一堂现场示范课。

会后，何长春主任又召来四名保洁员，面授机宜，大伙立刻分头行动去了。

望着大伙四散的背影，我坐在大厅认真梳理了一下思路：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成效，是衡量乡村振兴成功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要在2020年完成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任务，让农村干净起来，时间紧、任务重，既要做好看得见的“面子工程”，也要做好看不见的“里子工程”。因此，应在这几个方面做文章。

一要逐步建立健全城乡一体化的投入机制。长期以来，我国实行城乡二元分治管理机制，政府财政不下乡，只管城市垃圾污水，不管农村垃圾污水。做好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就要加大财政投入力度，创新政府支持方式，采取以奖代补、先建后补、以工代赈等多种方式，充分发挥政府投资撬动作用，提高资金使用效率。调动社会力量积极参与和支持农村人居环境设施建设和运行管护。同时，要不断扶持壮大农村集体经济，让村集体有一定经济能力管护村庄环境卫生。

二要建立健全农村人居环境治理长效机制。目前，一些地方不够重视乡村道路清扫保洁、村内垃圾收集、清运等运行机制建设，上级不检查不动，媒体不曝光不动，工作被动应付的现象相当普遍。要坚持先建机制、后建工程，推进农村环境管护机制创新，探索规模化、专业化、社会化运营机制，确保各类设施建成并长期稳定运行。要持续强化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督查检查机制，建立配套的奖惩机制，防止出现“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的懈怠情形。

三要建立政府、村集体、村民等各方共谋、共建、共管、共评、共享机制，动员村民投身美丽家园建设，保障村民决策权、参与权、监督权。农村往往居住分散，如果没有群众的参与，环境整治工作很难办好，投入再多的资金也很难取得好效果。要想方设法调动农民群众参与的积极性，耐心细致地做群众工作，让群众真心支持、真心参与。要加大舆论宣传引导作用，发扬民间环保公益组织的积极性，提高村民环保意识，营造人人关心、支持、参与环境卫生综合整治的良好舆论氛围。

农村人居环境治理是一项长期工程，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要有打攻坚战、持久战的思想准备，久久为功，全力以赴。要坚持把农村环境治理与脱贫攻坚、乡村产业发展、乡风文明建设、乡村治理、农民收入增加结合起来，统筹推进，标本兼治，从最基本、看得见、农民可以做得到的事情抓起，先易后难，循序渐进。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十一：

《大走访》2019/5/22

汲取上个月“一窝蜂”的教训，本月走访前，驻村工作组向局分管副局长胡大红汇报并与扶贫专干做了相关部署：分三天走访，每次不超过十人，由驻村工作队员和村组干部陪同，全程释疑解惑，提高工作效率；每个队员先做功课，精准提供帮扶方案，与帮扶对象对接并商讨落实措施；收集、核实各种基础信息，发现不符或有变动的，及时上报。

今天是本月大走访的第一天，也是第一批走访。按照既定方案，大伙上午八点半准时赶到村部汇合，领取档案资料和工作任务。驻村工作组和扶贫专干简短讲解了本次走访的基本要求和注意事项。十分钟后分头行动。

从局“帮扶微信群”可见工作实时状态：大家按照预设的工作流程“张贴联系卡”、“落实帮扶方案”、“填写工作手册”、“核实信息”（规定必须当面拨打对方电话，确定能接通），然后是谈心。这是最核心，也是最温馨的时刻。看大家专注的神情和松驰的状态，可以感受到队员的喜悦和幸福……

下午和小易收回今天发出的贫困户档案，汇总队员们报送的信息变更内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居然有户主亡故，但亡者之名还赫然印在花名册上；有丈夫死了，仅将户主改成妻名，但身份证号码、致贫原因都是死者的；有夫妻离婚了，男主人成了“快乐的单身汉”，本只剩下高位截瘫的女主人能享受贫困户待遇，却户主一栏仍写着“前夫”的大名；有父亲病故，女儿嫁本组未迁户口，按同一户口内的帮扶“政策”仍需帮扶，但她目前的家又不具备贫困户的条件，理应清退却没有清退。现在户主一栏仍写着她的大名，身份证号码却是她死去的父亲的……这些情况，虽然初看无非一些枝末小节，但是说明我们过来的基础工作还有不少漏洞（主要是没有及时收集核实和更改信息，更新电脑数据），上升到认真执行“精准扶贫”战略的态度问题，则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我和小易当即联系村扶贫专干胡玉霜，请她帮助设计调查表，下个星期一开始，我们集中精力逐组逐户核实。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带着问题大走访，收获满满，又由衷欣慰。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十二：

《突击》2019/5/23

有朋友笑我，当了三十三年副科级干部，职务反而下了一个台阶——从副乡长到驻村工作队长兼一支书。我对这个还真没有半点不适应，倒是工作内容让我有了全新的感觉。

当年有群众讥讽我们的工作是“两要“——收农业税及各种上交款，是“要钱”；强力推进计生政策，适龄妇女上环或结扎，终止妊娠刮宫，甚至强制堕胎，形容“要命”。这个虽然有失偏颇，但至少反映了当时乡村干部的工作难度和与群众的对立程度。

从昨天开始，大华村村支两委倾巢出动，组织党员和村民小组长及保洁员、环保志愿者共三十多人，沿十公里花溪，张贴宣传资料，宣传人居环境整治政策和环保理念，公开评议村民的卫生执行情况，并带领村民清扫房前屋后的垃圾，摘除悬挂在溪边灌木、树梢的“万国旗”（塑料垃圾）。

今天上午，我也随支书莫飞虎，村委胡兵华、何建章检查全村本次突击行动的执行情况。我们边捡拾垃圾（示范）边和村民聊天，气氛很融洽。横板桥片的保洁员莫光辉深有感慨：“现在政府发钱发物，还把主要精力放在环保和卫生上，我们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和有意思了。”

是的，这些渐渐富裕起来的新农民，他们希望过上美好的生活，怎么不渴望有舒适、清洁、环保的人居环境？怎么不希望祖宗留下的美丽山水成为发展乡村旅游的优势和动力？

一路上，三位村干部向我介绍了许多爱护环境、清洁卫生的典型。如一字墙的潘雁平，猫嘴湾的莫新民、文永丰、莫长庚、胡光辉、胡灿辉，杜家村的莫竹青，船形湾的莫五元，迴水湾的莫华光、莫范昌，张公洞的陈佑才、何小华，远家村的陈月娥等等，一天早晚一次清扫，其间发现垃圾及时清理。有的是公路沿线的门店业主，他们在门口准备了专门的垃圾回收桶，在醒目位置张贴提示语，告之顾客爱护环境，不乱扔垃圾。有的将门窗护栏擦拭得一尘不染，我们检查时还在用水冲洗墙壁……

当然，其间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场景令人尴尬和气愤。有村民将旧家具、旧塑料泡沫用具乱置了房屋边的显眼位置，听任鸡飞狗跳、杂草丛生；有兄弟俩家垃圾遍地，荒草萋萋，还互相推诿……

这次突击行动，可以说是将大华村人居环境整治工作推向了新高潮。虽然真正要改变大华村的人居环境关键在于建立长效机制，但是，一次性成果，在大华村群众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为大家树立了光辉榜样，为进一步推进人居环境整治工作，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回头看初夏骄阳里的花溪袅袅娜娜朝北面飘去，如果没有那股随风而去带着畜禽污染的臭气和搅入的污水，她一定是一位美得令人心疼的少女。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十三：

《沟通》2019/5/24

因为单位工作任务临时有变，原定三天的走访压缩成两天。今天一下子来了二十人，其中大部分是单位的美女。我们小忙乎了一阵子：发放档案，讲解走访程序，传授沟通技巧，剖解相关案例，提醒相关事项和重点。莫飞虎支书还不忘为大家加油鼓劲。

我带局班子成员刘春蕾径直来到猫嘴村的莫业生家。老莫住在大山深处，翠竹青青。家里铁将军把门。刘春蕾不停拨打老莫电话，信号时断时续，十多次后终于通了，老莫在山下的田里耕作，还顺带看管着患精神病的妻子。

不一会，那条京八宠物狗欢快的回家来，见来了客人喜的屁颠屁颠。我知道老莫回家了。正欲往路口去跟老莫打招呼，只听身后一声惊叫，原来京八一个劲往刘春蕾身上亲，吓得她左躲又闪。我连忙跑过去驱赶。此时，老莫和病妻早已加入了赶狗的队伍。

一场小小的“狗闹”反而融洽了气氛。我说“狗爱美女”，老莫连说“是咧是咧”，惊魂初定的刘春蕾笑得如屋顶上初夏之骄阳灿烂。

看来，她已不是初次从事扶贫工作。她从很远的地方扯起，那些家长里短的寒暄客套似乎与扶贫走访无关，但明眼人一看，其一句句问候直捣贫困户心田。其后一层层一步步完成走访的规定动作，核实完所有的信息，包括原始的和动态的。还不忘记录老莫儿女的电话。老莫不记得，又要来对方的老年手机，自己逐一查找……

完成这些，她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她才开始与老莫商量帮扶措施。这时，咨询我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入，此地信号又略，我只好往山外走，边走边回答各种提问。

约摸又过去一个钟头。我再回到老莫家准备接刘春蕾走时，见他们还在讨论各种细节。听得出，老莫有些固执，也可能是要时刻看护患精神病妻子的原因，刘春蕾提出的各种措施，他都难以接收（他妻子也在一旁插话，直呼这也搞不得，那也受不了）；而一旁的刘春蕾总是耐心解释，逐项分析，见实在说不服，便对老莫夫妇说：“我回去再调查一下，你们也再考虑一下，下次再商量”。

返回的路上，刘春蕾不停摇头。她本想说服老莫养牛，动身前还得到了莫飞虎支书奖补一至三千元的承诺，自己还向老莫保证包销牛肉……我只好安慰她，并替老莫开脱，“也难怪老莫，整天看他老婆这条牛也够呛，何解还想看其牛呢？”

刘春蕾听了，才转忧为笑，不无遗憾和勉强。“如果实在不行，年底邀几个老板一起来慰问、救助！”她自言自语，声音很小，但语气很肯定，神态很坚定。

我们回到村部的时候，大部分队员都先期到了。大家纷纷反馈和汇总各路各户情况和信息。看他们轻松欢快的表情和言谈，以及微信群里直播的实时呈现的画面，可以推断，今天与贫困户的沟通一定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连出发时忧心忡忡的云飞美女都笑了。原来，她多次向我抱怨她那位帮扶对象老爱喝酒，每喝必醉，醉了就打她电话，不堪其扰。今天总算跟他沟通好了，帮者一定尽力相帮，被帮者保证再不酒后乱打电话了。

大家畅谈着各自的沟通收获和体会……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十四：

《爱出者爱返》2019/5/25

资水志愿者协会是以集体名义加入桃江县环保志愿者协会的。他们既是桃江县环保志愿者协会的中坚力量，又是一支特别的队伍：从事慈善等公益活动时，他们是具有法人资格的独立组织。近年，桃江城乡的公益舞台上，他们的“红马甲”最耀眼。

因为曾经有一起奋斗四年，将桃江的环保志愿活动，从零开始，响亮湘中、辐射全省、惊动国内的打拚过程，我和他们建立很好的工作关系和私人友情。今年，组织上派我到大华村驻村扶贫，我的扶贫日志成了与他们交流的纽带。前几天，理事长杨红女士（兼环保协会副秘书长）主动联系我，想来大华村奉献爱心，慰问几家贫困户。说实话，我知道他们的经费紧张，志愿者大多都是普通劳动者和一般工薪阶层，听说有不少还是年过六十八岁的肖正秋阿姨（资水志愿者协会发起人之一、兼任县环保协会副秘书长）每月送报纸的报酬积攒起来的。所以，杨红理事长第一次施放的爱心倡议，我没有及时响应。不曾想，他们没过几天又追问我的落实情况，而且肖正秋阿姨和符宗元副理事长（兼县环保协会副会长）也电话催我。恭敬不如从命，终于敲定今天上午实现他们的愿望。

我早上七点半就赶到了村部，发去了微信定位。我边等边看他们的微信群，本只计划来十至十五人，结果跟帖的达十八人。他们是杨红、高远兰、谢畅、龚润乎（开车）、龚观佑、曾凤辉、曾志平、肖正秋、吴永红（带车，她还有一个身份——县环保协会浮邱山分会会长）、赖秋娥、文忠毛、李凤平、吴起、邹友莲、符红梅、胡淑芳、何晖等，吴永红掳来了丈夫当车伕，还有一位来接受熏陶的小朋友，共二十人。何晖是最后一位报名者，在群里看了倡议，他兄妹合伙开的“大时代”新店正好定在今天开业，见是到自己的老家献爱心，便不顾一切开车当向导，把一切困难留给了自己的亲人去处理。

上午九点正，慰问活动准时从村部出发。

在前往涂家冲贫困户莫金文家的路上，莫飞虎支书介绍起户主家的情况：老莫今年69岁，半身不遂，妻子患癌症给一贫如洗的家又添困难后于一周前去世，儿子体弱多病又比较颓废……志愿者们来到莫家时吃了闭门羹，但依稀可见前坪做丧事后的烟花爆竹残存。莫飞虎支书立马电话联系，原来，老莫的儿子去桃江看医生，将父亲推到了村口的小卖部散散心……

去中间屋组莫艳纯家的路上，天空像读懂这位四十八岁高位截瘫女人的心情，下起了密密麻麻的雨。志愿者们揩完脸上的雨水，一齐把微笑和爱献给了这位卧床的苦命人。几次探视，我发现她这次在与志愿者们挥手告别时的笑容最自然。

第三站是天富桥组的莫介民家。今年五十四岁的莫介民二十多岁时一场意外下半身瘫痪，新婚妻子离他而去，这些都没有击垮他。这些年，他靠一部三轮车支撑着这个家。可是，近年尾脊椎处发炎，烂出了一个深洞，靠母亲每天用酒精消毒维持……我劝他去医院治病，并承诺“门坎费”再想办法解决，他始终摇头。我知道他不想再拖累八十多岁的双亲了。

志愿者来的时候，他正在村外有事。听了我的介绍，还请他听志愿者的齐声问候，他终于答应我下星期去医院治疗。

志愿者们每家都献上一箱牛奶（60元）、一桶植物油（70元）、一个500元的红包（其中100元由志愿者、某歌厅老板胡淑芳女士个人奉献）的爱心，收获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你用爱来对别人，将来别人也一定用爱来回报你；你用自己的金钱、智慧等去帮助别人，付出你的福报，将来得到的也是更大的福报。

我相信，我参加的这场举世无双的“精准扶贫”大行动亦然。

【大华村扶贫日志】之二十五：

《边界意识》2019/5/28

今天上午参加了桃花江镇的“村（社区）干部履职能力培训班”。一个上午六位领导讲课，涉及精准扶贫、人居环境整治、治安维稳、扫黑除恶、党建、安全生产等方面。

坐在台下，我应该属于最老的几位之中的一位。脑壳的空间太小，收纳不了如此多的信息，便选了自己最需要的硬记下来。

譬如说某领导传授走访贫困户有“十看”的经验：一看其户籍资料，核实贫困人口异地情况；二看其仓里的粮食和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两不愁”；三看其住房有没有保障，安不安全；四看家里有没有读书郎，是否全部入学和按政策享受了助学待遇；五看有没有人进病房，是不是按政策足额报销了医药费；六看其收入来源，是不是还有新的途径；七看产业发展，还可不可以帮助一把；八看帮扶措施，到底能不能落实；九看有没有错退（退出贫困户系列）和漏退；十看贫困户对帮扶单位和个人是否满意，还有没有新的想法。

譬如说还提到了“涉贫信访”的问题。这位领导讲得很笼统，要求我们要饱蘸对贫困户的爱去为贫困户解决困难，感化他们的心灵。只要扶贫干部把工作做好了，一定会将“涉贫信访”问题解决。他的言下之意——没有不讲理的“贫困户”，只有工作不到位的“扶贫干部”。

他的讲话很有道理，但深究起来应该有许多商榷之处。因为有几百人参会不便提问，我便自己与自己交流一番。

一个多月时间，我和队友走村串户，收获了不少贫困户的笑脸和路人赞许的目光。但是，也遇到过一些讥讽和指责。先说路人的不理解吧。常有人眼红不该是贫困户的“贫困户”，质问我们为什么要帮扶懒汉。每次遇到这样的问题，我都耐心解释：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贫困户的评定也难免有差错。严格来说，大华村定为“贫困村”也有些牵强。但是，村干部当初争取这个不太光荣的帽子也全是为了全村老百姓的福祉。“贫困村”需要一定比例的“贫困户”。有这么多帽子，需要找等数的脑袋戴。于是，相对贫困的人戴上这顶帽子。

我接着说，你们还要感谢这些本不贫困却无辜戴上这些并不光荣的“绿帽子”的人呢。为什么？因为他们得到的是绳头小利，大头是全村群众得了，而他们却要在“儿子讨堂客或女儿找婆家”时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几年政府帮大华装自来水、修公路、建村民服务大厅等共投入了一千五六百万元……听了我的解释，提意见的村民也被我的“歪理”说服，纷纷一笑了之。

再说真正面对因病、残等客观因素致贫的贫困户时，我们的相处是非常和谐的。一边是生怕麻烦了政府和帮扶干部，一边是觉得对方值得同情应该尽自己的能力帮助。

但是，在那些所谓的“贫困户”中确有极个别人，他们拿准了扶贫干部的“软肋”——每次走访要请他签字，上级部门不时电话访问或调查，有每年一次的“国检”“省检”“市检”，他可以以不签字、讲你坏话、上访相要挟，向你提过份要求，甚至漫天要价！

我想，遇到这样的人，难道就只可以讲好话，用真心去感化他？！难道我不能先指出他的错误，拿起批评的武器教育和挽救他？！

前几天，我的队友小易在走访时就遇到了一“奇皅”。政府给他的危房改造资金，他不去跟施工方结帐，而一夜赌博将其输光。小易去走访时，他埋怨村干部取消了他的低保待遇，怪政府帮他修入户公路时村干部不让他承包施工等等，扬言“看在你新来的份上，这次走访帮你签一次算了，下次不帮我解决低保问题，别怪我不客气！”

我承诺小易，作为队长的我一定再次上门（上次他感冒住院去了）与他交手。万事必须朝最好的方面设想，我和小易相信，我们一定能处理好与他的关系。但是，万事也应该有最坏的准备，要做好他讲我们的坏话，告我们阴状的准备。只有不怕才能险中求胜。

其实，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我想到了“边界意识”这个哲学命题。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懒）。亲友在难处，帮一把是理所当然。但是，任何人都不是救世主，只可以救人急难，而不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对于不肯上进的人，无止境的帮忙反倒会加强他的依赖。“升米恩，斗米仇”的教训是深刻的。

不知感恩的人，把别人对他的帮助视为天经地义，甚至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对这种人品有问题的人，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牢记“边界意识”是正道。

序

湖南省扶贫办副主任 黎仁寅

放眼历史长河，消除绝对贫困这件大事，一定值得大书特书。由于职业缘故，我的案头堆满扶贫题材的书籍、材料，这些每天还会如雪花般飘来。可是能够读到一些让人从感官到思想产生深刻撞击的扶贫作品，我仍孜孜以求。2019年10月10日，全国脱贫攻坚贡献奖获得者胡喜明将《一个扶贫队长的日记》呈现到我的眼前。捧回去细读，一篇篇文章，一个个故事，一个个人物，抓着我的眼球，激荡着我的心灵。一口气读完时，已度过一个不眠之夜。读罢《代后记》，不禁拍案咏叹：精彩，好书，应该引起关注！

这部扶贫日记，缘何对我有着如此“魔力”？好奇心驱使我打探起作者来，胡喜明告诉我：作者朱明星，20世纪80年代湖南师大中文系的高材生，经历十分丰富，今年初受命担任莫应丰故乡大华村的驻村帮扶工作队队长兼第一书记，他边工作边写扶贫日记，在全县驻村工作群交流后越传越广，连县委书记都关注还赞美，现在已是我们桃江真正的“扶贫明星”。他的扶贫日记别开生面，张力暗伏，引人入胜，有画面感，有通透感，故事性强。原来，他就是我所寻找的“扶贫队伍里最懂写作的，笔杆子队伍里最懂扶贫的”。

掩卷而思，我认为这部扶贫日记有这么三个特点：

第一、情感真切动人。作者从“意外受命”讲起，真实记录了一个扶贫工作队长的履职经历、切身体验、心路历程。用作者自己的话讲，“驻村驻心”“梦里也在呼唤着贫困户主的名字”。你看，字里行间都是来自骨髓里的深情告白。因为“我诗写我心”，所以可信；因为情真意切，所以感人!

第二、形象具体生动。作者通过故事化讲述、情景化表达、白描式抒写，叙述扶贫工作遇到的典型事例和典型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纠缠、冲突，深刻揭示了脱贫攻坚之路的挑战和艰辛，充分展示了基层扶贫干部的担当和奉献。这部扶贫日记呈现的人物，个个鲜活而又丰满。有“每天像打了鸡血”的村委主任何长春，有“分类帮扶带动42户贫困户脱贫”的致富带头人“辉哥”，有身残志坚的“曰耄”，有“乡村治理高手”汪翔，有“每天用宣传喇叭喊出太阳来”的清洁员，还有联点单位领导和结对帮扶人的“英雄群雕”……这场波澜壮阔的脱贫攻坚战，注定会有一些“典型”留存史册，沉淀为精准扶贫的“时代记忆”。这里面，有很多感人肺腑的扶贫故事。“第一懒鬼”，后来转变成了乐意精心服侍临终五保老人的“守夜人”；“游手好闲”的单身汉，转变成了开发竹笋两用林的“先锋”；“灿明癫子”，通过“斗智斗勇”转变成了自主脱贫的“示范户”……这些故事耐人寻味。这部扶贫日记，语言朴实，清亮鲜澄，像串串珍珠。比如，“责任压得心头也似那弯弯的山道”；“只要盯，铁石也可变心”；“眼前仿佛有一道彩虹横亘，正是架在帮扶者与被帮扶者心灵上的桥梁”……类似的句子，每篇都有。原来，扶贫日记也可以写得这般富有诗意，富有感染力！

第三、独运匠心地诠释要义。精准扶贫，是习近平扶贫重要论述的内核精髓，是扶贫攻坚的基本方略，是新时代扶贫工作最鲜明的特征。读这部日记，可以读到他们如何号准“贫脉”的做法、斩断“贫根”的实招、“因村因户”施策的技巧，可以读到他们“生态扶贫”的理念、“硬汉”解开冥顽“懒汉”心结的柔情、“深度贫困人群”的脱贫密码，还可以读到他们开展“两不愁三保障”问题清零的扎实行动、“巩固提升脱贫成果”的工作机制以及“驼背竹乡”向美丽乡村嬗变的蓝图和愿景。即便最让“扶贫人”困惑的“两个不足”（产业扶贫、内生动力）难题如何破解，也可以从中找到一些合理的答案。所有这些，不都是在生动诠释精准扶贫的要义吗？我想，无论是脱贫攻坚的实践者，还是脱贫攻坚的参与者、见证者，都可以从中受到一些深刻的启迪。或许，这就是这部扶贫日记出版的价值所在。

写下上面这些磕磕绊绊的文字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为人作序的资格，而内心依然沸腾着读这部日记生发出来的欢乐和赞赏。

作为一名读者，我也许并没有读懂作者，更没有读懂这部来自脱贫攻坚火线还散发着“硝烟味”的扶贫日记。那么，就把空间留给更多的读者吧。

是为序。

二零一九年秋日于长沙

（作者系湖南省扶贫办副主任、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楹联家协会副会长，中国楹联协会名誉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