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h3><h3> 符汶河从峨眉山清音阁流淌到此地,柔软地把小镇分成了两块,而连接东西的是一座石桥。赶集的人们从桥上络绎不绝的走过,到了桥西头,便是许多家老字号的翘脚牛肉,店门口支着铁锅,冒着滚滚的热气,老板站在后面,气定神闲的往锅里烫着白的黑的绿的各类鲜活东西,然后一声“走起!”,顿时安抚了食客们迫不及待的眼光。
待心满意足之后,人们便三三两两的走向街头的茶馆。小镇的茶馆似乎只有茶,没有馆,茶客们熟练地选上一把结实的椅子,往河边行道上一坐,双腿一翘,便搭在了长满青苔的石堤之上,浓浓的树荫,把杯里的茶汤映衬得更加碧绿。而三文钱的茶资,让彼此少了许多讲究,大家更多在乎的是从榕树里投下的斑驳的阳光。
很显然,程川是这里的常客。他把电瓶车往路边一撑,掀开坐凳,从下面掏出几本书,然后朝老板喊了一声“素茶”,便带着微笑,朝老葱和沙老走来。
老葱是个文学爱好者,前不久写了一篇小说,忐忑不安地向《三江潮》投了稿过去,没想到作为编辑的程川认为还不错,打算刊发。老葱觉得心里没底,便约了程川,想再听一下意见,临行之际,他拉上沙老。沙老今年七十,喜欢写诗,军人出身,坐车的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沙老和程川是老相识,但他最近对程川有意见,因为他写了一组关于向家班舞狮人的诗歌,其中有一段“赵匡胤杀了郑子明”,被程川给删了,他心里不痛快,闹着别扭。
老葱向来认为文学刊物的编辑应该是那种花白头发,带着厚厚眼镜,不苟言笑,严肃的目光能让人无处遁形的人,没想到这位程川只有四十多岁,带着一副眼镜却也并不厚重,圆圆的脸,佛性的耳垂,眉角透着的尽是和善。
程川老远的就朝老葱伸出手来:“你好老葱,我是程川。”
然后吩咐茶博士搬来桌子,又热情地招呼沙老入座。
老葱有点拘谨:“程川老师,感谢你对我习作的肯定,但还有许多不足,请你指教一下。”
程川面带微笑:“老葱第一次投稿,就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起点很高啊,作品已经很好了,当然,也有一些瑕疵,不过瑕不掩玉嘛,相信老葱坚持下去,会越来越好,我会一直关注你的。”
老葱听了,心里暖暖的,在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文学梦,原来总觉得遥不可及,没想到和程川见面的几句话,就让他产生了亲近,感觉梦想也不在飘渺,他受到了很大的鼓励。
沙老生性耿直,声音宏亮:“程川,你咋把我那两句诗给删了?!”
程川连忙转过头,带着笑意:“沙老,您先别生气,您的那首诗,是用于汇报演出的郎诵诗,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注意影响,以您老的高度,是能够理解的,对吧?不过您老那两句确实是神来之笔,若以后其他途径发表,我给您保留着。”
沙老闻听之后:“你小子,我可是要做文天祥的,我看不惯社会上有些东西,就是要在诗里批判一下。”说完,哈哈大笑,然后伸出大手照着程川肩膀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老葱知道,沙老内心已经释然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老头。
小镇周日的下午非常热闹,桥面上依稀传来米花糖、丝丝糕的叫卖声。临河又支起了几张桌子,坐着扯贰柒拾的牌客,旁边围着一帮挂膀子的闲人,站在后面,忍不住的指指点点,又时不时地发出马后炮的争论。
过了半晌,峨眉诗人一域也赶来了。一域来自大凉山,长相儒雅,烟瘾却极大,声音沙哑浑厚,说话不紧不慢,引经据典,条理非常清晰,他和程川讨论诗歌,老葱对于诗歌是外行,但也听得入迷。
在这喧闹的河边,他们这一桌仿似另类,周遭的人们听着他们传来的片言片语,尽是一些不熟悉的语句,便纷纷透来异样的目光,可他们并不未所动,依旧热烈地交谈着。
由于一域和程川相熟,老葱渐渐从他口中得知:
程川其实是个农民,就住在这小镇河边的老房子里,房子前面临着老街,后院还有一块菜地。他年轻的时候,酷爱读书。后来,去了机械厂上班,每月挣60元,便交50元给老母亲,自己留下10块做午餐。那个年代出了许多新书,如陈忠实的《白鹿原》,可要价却要15元一本,他喜欢的不得了,就往往中午不吃饭,把钱节省下来,去买上一本。
后来,他认识了文化馆的负责人,便和两位领导一起创办了《三江潮》,当时条件艰苦,经费紧张,他什么都做。十多年过去,《三江潮》影响力越来越大,可他却依然没有编制,只是作为一名义工,每月领取一些补助。但是他从不抱怨,他经常说感谢两位领导,感谢文学改变了他的一生。
程川也是一名诗人,可作为编辑,他把机会更多的让给别人,这么多年来,他不遗余力地把嘉州的诗歌推向其他平台,闲暇时,却总是怅然与自责:咱们嘉州有这么多优秀的诗人,有这么好的作品,可惜发表平台太有限了。
符汶河在河堤下静静地流过,偶尔有一尾鱼,从水面下欢快的跃起,打破了水面平静。老葱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那座古桥。
就是这样一位编辑老师,默默地住在这河边,守着一方文学净土,甘贫乐道。他鼓励了多少新人的文学梦想,维系了多少人的创作激情,更是把这片土地上,揣有文学梦想的人们紧紧团结在一起,创造出了灿烂的嘉州文学。</h3><h3><br></h3><h3> 可他们只留下背影,就像这条河上的那座石桥,无声无息地帮助别人达到成功的彼岸,自己却在长河中消磨了时光。</h3><h3><br></h3><h3> 这座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人们都叫他:儒公桥。</h3><h3></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