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在塔里木河边的外滩上,午饭吃过红柳烤肉后,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串肉的红柳枝条是刚刚砍下来的,削掉上面的一层红皮,把肉串到上面,拿到火上去烤。红柳的汁液浸透到肉里,和肉香混合,形成了世间的一道美味,如果你用干的红柳枝条,就不会有这样的效果。红柳烤肉的美味和材料引发了我对音乐的思考,并欲写成一首歌:</h3> <h3>离外滩不远处,是一个几十米高的瞭望塔。登上瞭望塔,举目四望,目力所及,似乎世间万物尽收眼底,又似乎世间已空无一物,除了光。塔里木河上空的太阳比以前见过的太阳都大,配合这种感受,罕见一种默契。太阳并不刺眼,但是大,模糊的大。一个人在太空遥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看见。</h3><h3><br></h3><h3>时间停止了,万物静默。渐渐地涌上来一种舒畅至极的感受,那是绝望之后的舒畅,少有的时刻,少有的体验,无论对什么绝望,无论这绝望是什么,都已就地消灭。</h3> <h3>从瞭望塔下来,直奔塔里木河。走在冰面上,依然感觉是在水上行走——塔里木河的水,虽然结成了冰,但在我眼里依然是水,在心里默默流淌。当你置身这样的世界,孤独也改变了先前的模样。什么是孤独?孤身一人,独一无二,在这苍茫的天地间。</h3><h3><br></h3><h3>塔里木河大桥非常壮观,一个钢筋水泥构成的工业的庞然大物连接着塔里木河的东岸和西岸,此刻却略显另类的孤寂和沉默,这个发现也让我很高兴。走在塔里木河大桥下面,偶尔有那么一辆大货车从桥上驶过,隆隆隆的声音传过来,让人仿佛回到童年。</h3> <h3>大桥下的冰面却完全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艺术世界,只要对美术史有些许了解,印象派、野兽派乃至后现代绘画装置艺术处处可见,河水结成的冰显露出种种国画油画平面的图案和立体的结构,不是躺在冰面上,就是藏在冰面下,这是一个天然的画廊。而在更深处,水从未停止流淌。冰面上居然还有牧羊人烧火留下来的黑漆漆的未烧尽的木炭,令人马上想到的在冰面生火的诗人。穿过大桥,这些真实又迷幻的艺术之冰的白色画廊流向天际。</h3><h3><br></h3><h3>目光收回,触动了河岸的芦苇,一株一株的芦苇摇动起来,可爱又年轻。帕斯卡说,人是会思想的芦苇。我想起来了,多年前,当我读到这句话的时候隐约记得收到过一份芦苇的邀请函:</h3> <h3>人是会思想的芦苇。你见过会思想的芦苇吗?若没有见过,我邀请你来看芦苇,在塔里木河的两岸,在二牧场宽阔的盐碱地,在世界胡杨的故里,在这人类文明的原乡,你可以听到塔里木河的芦苇在河岸的吟唱。</h3><h3><br></h3><h3>临近中午,跨过塔里木河大桥,在一家名字叫河夜色的餐厅,要了一个大盘鸡,居然上来两大盘。吃完之后赶往阎岩兄推荐我们要去的沙漠无人区。他说,若没有新近修通的公路,几百年也不会有人影出现在那里。</h3><h3><br></h3><h3>直行向西便是和田,而我们一路朝南驶去。这一条正是新修的公路,几乎没有什么车辆。越野车的刮泥板都被颠落了,捡起来扔到车上继续赶路,似乎踏上了没有尽头的旅程,没有人有停下来的意思。终因时间有限,最后还是拨通了阎岩兄的手机,他说,那条路很长,你们觉得合适的地方停下来即可。</h3> <h3>我们便就地下车,迎着太阳向路西的沙漠走去。路边由玉米杆组成的长长的防沙网挡住了去路,犹如蜿蜒崎岖的小长城,推一推感觉还很严实。该怎么过去,又不能搞破坏?最后还是细心的日沙来提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掰开两边的玉米杆,造了一个小门,领我们走进了沙漠,出来的时候当然恢复了原状。</h3><h3><br></h3><h3>1990年2月14日,“旅行者1号”在距离地球64亿公里之遥的地方,拍下了一张著名的照片“暗淡蓝点”,这个放大前实际尺寸只有十分之一像素,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小圆点,就是我们的家园——地球。卡尔·萨根在《暗淡蓝点》一书中写到:“它就在那里。那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一切。在它上面,有你爱的、认识的和听说过的每一个人。历史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它上面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从人类这个种族存在的第一天起——全都在这粒悬浮于太阳光中的尘埃上”。</h3><h3><br></h3><h3>自从认识“暗淡蓝点”之后,每次身处塔克拉玛干腹地的沙漠,我都感觉到每一粒沙子都是一个暗淡蓝点,都是一个地球。我的唱片《70亿分之一的诗与歌》也是诞生在这沙漠里。当然,在感受到渺小的同时我也感受着人性和歌唱的力量:“每一个人渺小的身躯,无不蕴藏着惊人的潜力,假如他一生吃过的麦子突然发芽,喝过的水突然汇聚。”</h3> <h3>我毕业于沙雅县二中的师妹,王丽娜导演费时三年创作完成的第一部电影《第一次的离别》,也在这里诞生,从塔克拉玛干腹地出发,从去年底至今,已在东京、柏林、香港电影节上都拿了大奖。在还没有送去影展前,我曾在微博上写了一句话:有幸在制作期间看到并被第一个长镜头就搞得如痴如醉的电影终要破土而出了!尤为惊心的是,这部献给故乡的一首长诗,居然出自我的中学师妹之手!于是我的故乡,为世界贡献了一个伟大的电影导演!</h3> <h3>今天,坐在塔克拉玛干腹地曾经人迹罕至的无人区的沙漠里,背靠几棵不朽的胡杨树,忽然有一种仪式感。为了我的师妹,为了所有追求梦想的人,我和赛麦提江拿起了吉他和都塔尔,开始了一次合作,完成了献给《第一次的离别》的第一部器乐作品,它来自片中小凯丽的童谣:若我变成天上的月亮,妈妈就只能坐在地上哭泣,没有我的陪伴,她会多么悲伤。</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