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记忆(二)

娜子

<h3>回不了的过去,走不出的重庆盘溪。记忆中的老家、就读的学校、嘻戏玩耍的地方,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事、那些人,承载了满满的童年记忆。<br></h3><h3>儿时老家富强村,是612纺织厂一个工人集居地。约30余户人家,分住在依山而建的竹篱瓦舍,梱梆房里,紧邻石门街,大人上班、小孩上学及生活都极其方便。村内设施,离不开一个公字:公用厨房,公用厕所,公用水池,公用龙头等,这就是一个时代的烙印。没有公用厨房的,则在过道上煮饭,一到吃饭时间,飯香菜香四溢,弥漫在空气里,谁家做啥,吃啥一闻了然。那时提倡多生多育,家家都有几个孩子,象我家6个的,也不多共三家,还有蒋家和马家,独苗的也有两家。其中印象深刻的,是比我高一个年级的段君。她住我家上边一排,其父是个高个子,她体了父親,比我高一个头。她家的伙食应该比较好,我们过年才能吃到的汤圆,时不时见她爸在煮。别看他个子大,做这种事确很在行,一坨面经手一搓成条状,接着象变戏法样,一串串圆圆的小汤圆,顺着手缝滾进锅里,再放点醪糟,一锅透着酒香的醪糟汤圆就出锅了,馋得围观的小朋友直吞口水。长大后,试过几次,也不能象他那样,熟练地制作出圆润的小汤圆。</h3> <h3>段君的近邻姓宋,大女儿宋君和段君同岁,也是我儿时的玩伴。意想不到的是,在我们分别62年后,我和宋君同时寻访老家,在她老宅前邂逅。得知她高中毕业就读西师,刚好我和段君后来进了西农,并同上一个系,现在西师和西农合併为西南大学,我们三个毛根朋友,又成了校友,应了无巧不成书的传奇。</h3> <h3>62年后的重逢,让我和大弟与宋家三姐弟又走到一起。</h3> <h3>宋君和爱人在富强村5号的老宅前</h3> <h3>大弟在我家老宅前</h3> <h3>这张照片是我村部分小朋友与重庆汪山步校解放軍的合影。模糊记忆里,后排带红领巾的解放军,是段君和宋君年级的课外辅导员,有一次学校组织去汪山玩,正巧我与他们在一起,辅导员和他的战友与我们合影,便留存了此照。前排从左至右:刘廉富口口口刘廉忠娜子口口口段君宋君。</h3> <h3>住我家下边一排的李家和项家孩子,与我同班,经常会下去玩捉猫猫、跳绳、踢毽子、梭坡坡。马姓人家住这排的头上,孩子很多,有的比较顽劣,隔三岔五都有人挨打。他家打小孩很特别,有一根专门的长板凳和一块板子,谁挨打,自己搬凳子放好,脱了裤子趴在上边,然后马爸手持板子,一下打在屁股上,孩子象杀猪一样的吼叫,几板子下去,屁股上就冒起了猪儿杠杠,这种惩罚,无疑是受刑,每每目睹此状,不由得心惊胆颤。不过我村也仅此一家,算是黄荆棍下出好人的践行者,遗憾的是,马家后来怎样,不得而知。</h3> <h3>富强村头的黄檞树,象一名忠诚的卫士,守望着这片土地,阅尽了一个村子,到一座城市的变迁,至今枝繁叶茂,翘首盼望着远方的游子。</h3> <h3>从这里走出去时,还是懵懂小儿,现在儿孙绕膝,荣归故里。</h3> <h3>儿时的老家,只留下废墟,高楼林立的東方港湾将其淹没在繁华的都市里,成为被遗忘的角落。但于我们而言,只要童年在此留下了足迹,纵然沧海桑田,人去屋空,在此座标,仍然有人在觅踪和追忆。乡愁就是长在心上的痣,将注定伴随终身。<br></h3> <h3>重工小学是我的启蒙学校。此校离家较远,记忆中,离开公路,全是农田,千陌纵横,菜畦成片,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其间,路的尽头是一条河,河上没有桥,也没有船,过河的唯一通道,就是用石条修成的一格一格的跳蹬,当时人们都叫他跳蹬河(盘溪河)。跳蹬是修在一个拦河垻上,一边是水,一边是乱石嶙峋的崖坎,枯水时水位较低,跳蹬间没有水流,丰水期跳蹬间流下的水,远看象一个大瀑布,落下的水帘,狠狠地砸在乱石上 ,发出隆隆的声音,象空中的闷雷。过到对面,沿河逆行约一公里,一座公馆式的青砖楼房矗立在大片农田中间,进入大门,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周围是回廊,教室则分布其间,室内窗户是玻璃的,光线充足,地上铺的是木地板,当时的盘溪,这种建筑很少见,不知是有钱人的宅地,解放后,成了小学,还是原本就是小学,不得而知。在此校只读了一学期,出了两次安全事故,令我记忆犹新。</h3> <h3>那时上学放学都没人接送,也没有学习压力,放学后边走边玩。一会扯一片葫豆叶,用手轻轻地柔柔,放在嘴里吮吸,弄出泡泡后,放在手上一拍,看谁的泡泡响声大;一会扯一些野豌豆放在兜里,慢慢剝。先将里边的小豆豆弄掉,再掐断一截,可以吹出声音,从每个人嘴里发出的声音都不同,有的高,有的低,有的粗,有的细,有的尖厉,有的婉转,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象一首田原奏鸣曲。<br></h3><h3>有天放学回家,看到几个小朋友趴在路边,用力地扯田里的一种野草,问他们在干啥?他们说:“扯荸荠(马蹄)”,身旁已放了几个扯出来的東西,个头不大,象一颗葫豆米。出于好奇,有样学样地趴在田坎上去扯。人小总是够不着,也不晓得会有啥后果,稍向下用力,一个倒栽葱,脑袋插入冬水田。重庆的冬水田,可不是闹着玩的。水稻收割后要翻耕晾晒,然后关上水闲冬,来年再种植水稻。因此泥很粘,泥脚很深,成年人下去,稀泥会及大腿,如果不能及时救助,会越陷越深,窒息而亡。好在这是条大路,行人很多,刚一栽下去,就被过路的大人,一把将我提起,满头满脸都是泥,用田里的水,帮我把脸洗了,才哇哇哭出来,现在已记不清是怎么回的家,又是谁帮我洗的“芋头”。</h3><h3>第二次更兇险。放学时出于安全,老师都会送我们到跳蹬处,并看着我们过去了才离开。有一天,刚走了几步,回头给老师说再见,一脚踩空,就摔在跳蹬上,脸被摔破,血流不止,老师立即抱我去厂医务室,据说缝了6针,在病床上醒来,看到母親在哭,后来想起都后怕。一边是水,一边是崖,又或是那天跳蹬间有水,总之无论遇到哪种情况,必是凶多吉少,也许是这两次险遇,让父母警醒,虽然重工小学是公立学校,条件比厂区学校好,但出于安全,小孩就近读书,应是首选。拆线后脸上颚骨处,留下一道明显的伤疤,有点破像,让我耿耿于怀了几年。随着年龄增长,已不明显,但是用手摸还能感觉到。</h3> <h3>现在的石虎照片</h3> <h3>老虎岩离子弟校不远,那里不仅有两只石虎,在我的记忆里,好象还真有老虎。大约是我刚上小学时(1953年),有天早晨起来,听大人说,昨天晚上老虎跑到马路上来了,公路上留下了很多脚印。那时的公路是泥石路,中间有石子,路边以泥巴为主,天晴一把刀,汽車开过,扬起灰尘,遮天蔽日;下雨一包糟,穿着雨鞋走路,不小心,烂泥会把鞋粘掉。当晚下了雨,清晨经車碾,人踩,泥上留下的脚印比較杂乱,从我家后院往上看,马路上聚集了很多人,边议论,边在地上找什么,突然有人指着地上喊,这里有老虎脚印,听说真有脚印,一路小跑凑上去看,地上真的有一串与人不一样的脚印,现在依稀记得,脚印近似园形,很大很深,大家都说,那就是老虎留下的,当时不光小孩吓倒了,大人也谈虎色变,这样一来,对老虎岩就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平时放学喜欢几个同学约着到处玩,但没有一次敢去老虎岩。记忆中去过两次,一次是大人带我们去,那时的石虎,与现在照片中的石虎位置,完全不同,现在仿佛与地齐平,据说是因为倾倒过很多拉圾,石虎被埋了,是后来清理出来的,所以现在的路,比原址抬高了很多。</h3> <h3>我印象中的石虎,是雕刻在一面很高的石壁上,离地有一段距离,我们需要仰视,石壁前有一个小坝子,周围用石条做了护栏,可以坐人,附近有一棵很大的黄檞树,像华盖一样护佑着石虎。</h3> <h3>沿着石板路从嘉陵江边上来的行人,会在此处歇脚。两只石虎栩栩如生,有猛虎下山之势,小孩根本无法自己爬上虎身,也不敢去爬。记得我是被抱上去骑在虎头上的,当时的感觉不是狐假虎威,而是石虎太过逼真,有一种威严,让你心惊,坐了一会,马上要求下来。另一次是外婆去老虎岩扯草药,冶疗大妹耳朵流脓的病(中耳炎)。我家几个大的孩子同去,这次没下到石虎处,而是在老虎岩上边走,路一直延伸到老虎岩悬崖边,在那里能看到老虎岩附近的全貌,左边是612的染厂,正面是滚滚東去的嘉陵江,右边是绝壁峽谷。山谷中堆积了很多大石头,跳蹬河的水漫过堤坎,形成瀑布,宛延在乱石间流入嘉陵江,连绵不绝的水声,在峡谷中回荡,其势如虹,让人目眩,不敢久视。后沿着侧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向下走,在一个斜坡的石缝中,外婆终于找到一种叫石马叶苋的草,那种草与常见的马齿苋样子相近,但叶片较小,是直立生长的,外婆用手反复搓柔后,让我大妹偏过头,将那种汁液挤入耳朵眼,通过那次治疗,还真没看见大妹的耳朵再流脓了。民间常说单方治大病,看来有些道理。</h3> <h3>从老虎岩丫口往上走,可以去大石坝,当年对大石坝的向往,是因为那里有个兵工厂(江陵厂),比612厂大,厂区比较繁华,更重要的是,那里经常有戏看,凑热闹是孩子的天性,在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年代,有戏看,这种诱惑真的不小。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郭兰英要来大石坝演出。说实话,那个年代谈不上追星,从大人们的言淡中,感觉是个名人,平时玩得好的小朋友都要去,我们就约着一同前往。去大石坝的路是新开出来的,路的两边全是黄泥巴坡坡,路面凸凹不平,周围没有房屋,估计平时行人很少。从盘溪去看热闹的人很多,大人都扛着长板凳,后边尾随着孩子,小孩子一路打闹,大人有说有笑,还离得很远,已听到高音喇叭的声音,人流正从四面八方向兵工厂球场坝汇集。厂大,坝子也大,虽然没有打三合土,全是黄泥巴地,但不影响人们的热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h3> <h3>用楠竹搭成的简易戏台,拉着紫红色幕布,台子前面安置了一些长木凳,已坐满了人,显得很有秩序,侧面和后边的人就要比高矮了,有的站在凳子上,有的把孩子佬在肩上,我们人矮,又没凳子,只好往戏台子下边挤。</h3><h3>(此图片系在网上下载图片合成)</h3> <h3>好不容易钻进去,手抓住戏台,踮起脚尖往上看,只看见台上已有人在表演,一个梳着独辫,中等个子,微胖的人,在台上边舞边唱,下边的人掌声不断。这场演出之所以印象深刻,主要是看见了郭兰英,另外看得很辛苦,一直惦着脚尖看完,只有每次闭幕时可放下脚尖休息会。后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才知道郭兰英的歌唱得确实好,《南泥湾》、《我的祖国》、《绣金匾》、《人说山西好风光》等,耳熟能详的歌曲,已成为一代人的精典流传。曾经的现场演出,便成为永久的记忆和摆谈。</h3> <h3>石门旧照(图片来自网络)</h3> <h3>在石门上亲水,是我儿时最快乐的时光。记忆中象三座小山一样大小的石头,横亘在江中,将嘉陵江一分为二,靠盘溪这边叫小石门,是我最熟悉的地方。那时的嘉陵江,除了夏天涨洪水,会变得浑浊咆哮,河面宽很多;平时清澈透明,静静地流着,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点点星光。岸边停着很多趸船,有停靠轮渡的,有为厂区抽水的,固定趸船的棕绳很粗,小朋友必须骑在上边才能翻过去。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当春回大地,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早上,厂区家属会不约而同地去河边洗床单蚊帐。每当这个时候,孩子们是最快乐的。嘉陵江近在咫尺,但一年到头,也只有在这个节点,才有机会親水,盼望这一天就象盼过节。大人们用背蔸装上要洗的大件,背后跟着一串小儿,从上往下看,通往石门的路上,人流象牵的线线,一直延伸到河边。大人们找好洗衣被的石头,脱掉鞋袜,挽起袖子,站在水里开始劳作,起初我们也会在大人指导下,搓搓手绢或袜子,玩玩手上的肥皂泡泡,不一会就离开大人,去石门上玩。石门有很多的坑,是水流长期冲刷形成的,坑有大有小,里边有水,水中有蝌蚪。我们趴在地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它们,通体黑色的小精灵,有一个大大的头和一条细长的尾巴,怡然自得的游着,对我们的到来,不削一顾。破坏秩序的,往往是我们的手,当手一旦放入水里,蝌蚪再也不会矜持,眨眼工夫离我们远去,别想再碰到它们。后来发现将水搅动,形成漩涡,看着它们在水里旋转,也十分有趣。于是将手放进水里越转越快,蝌蚪经这一折腾,仿佛大伤元气,行动缓慢了很多,这时用自制的纱布网舀蝌蚪就比较容易了。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蝌蚪与青蛙的关系,放在玻璃瓶里,发现有的长了两只脚,感觉特新奇,并作为彼此炫耀的资本。</h3><h3>其实在石门上最惬意的是,选一处浅水,脱掉鞋袜,将小脚丫浸在清澈,还略有凉意的水中,任其飘浮,感受流水的力量和抚摸。河中的卵石,晶莹剔透,大的如拳,小的如豆,有白色、黑色、褐色和花色,脚在卵石间划来划去,刻意寻找自己中意的石头,找到后,尽量用脚丫将其夾上,乐此不疲。从小石门望过去是中石门,在我眼中很神秘,我听很多大人说,那上边有个金鸡,晚上还会咕咕的叫,于是总想有一天能上去親眼看看那只金鸡。这样的遐想不仅我没实现,就是周边的人,也没上去过。中石门很陡峭,水流又急,就是冬季枯水期,也不可能接近,它就是我童年的梦。</h3><h3>小石门和中石门之间,是上水船经过的地方,由于航道变窄,水流很急,船工会下来拉纤,汗流夾背的纤夫,只穿一条内裤,肩上背着纤,手脚并用地匍匐在石头上爬行,非常艰辛。当头的一位口里喊着:“幺哦幺哦”,后边的接着喊“嘿唑”,或者是成句型的,如“水流急嘛”“嘿唑”,“要抓紧嘛”“嘿唑”,“石头多嘛”“嘿唑”,“脚踩稳嘛”“嘿唑”……船工们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船工号子,艰难地从小石门经过,有的小朋友也会学着他们的样子,跟在侧面跑。留在船上的艄公,应是最懂水性的,他一手操舵,避开石头险滩,一手拿着蒿杆,插向岸边的石头,身体借力向后一仰,船顺势向前,整过动作一气呵成,古铜色的的身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次的伸展与扭曲,都是力量的展示,船便在这两股合力的作用下,穿越激流和险滩。著名的川江号子,就是船工们在与激流的抗争中,创造出来的。</h3> <h3>现在的石门,因三峡庫区蓄水高度已达175米,小石门完全没入水中,中石门和大石门还现了一点,小时候看见过的那种木船,几乎绝迹,但高亢激越的船工号子仿佛还在迴荡。</h3> <h3>奶奶已走过72年的人生历程,从我记事起,感受到的都是爱和温暖,偶尔涉险,就象小鸟学飞,小鸭学游泳一样,是人生必须的历练。我们童年的经历,在现代人看来,是那样的不堪,现在的物欲,是我们的缺陷,但我们丰富的内心和真正的快乐学习和生活,又是现代不具备的,难怪我的孙子,老是没完没了地想听奶奶讲小时候的故事。在儿童节即将来临之际,让奶奶的童年回忆,伴随孙子渡过一个快乐的“六一”儿童节。<br></h3><h3>祝天下所有的孩子有一个幸福的童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