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没有了母亲的母亲节

千杯不醉

<h1></h1><h1> 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h1><h1> 又是一年一度的母亲节了,由于微信,天涯海角地把所有人联络了起来,人们由于时差,尤如一向的所有节日,纷纷祝贺起来,由不得你忘记它的到来。</h1><h1>母亲节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纷之沓来的祝福中而来,亲朋好友难免又私信于你我:Happy mother’s day!</h1><h1> 我Happy吗???</h1> <h3>晚年的母亲</h3> <h1><h1>&nbsp; &nbsp; &nbsp; &nbsp;母亲已于去冬的感恩节凌晨安去。虽然伊病得沉重又辛苦,虽然所有的人都已极尽了一切可能,伊终是撒手人寰,平静地去了极乐世界,安息主怀。上月我们已将伊的骨灰安葬到上海的福寿园,与天堂中等待着她的父亲团圆,我想伊是回归到久违的挚爱怀抱中了,可以安息。</h1><h1> 虽然斯人已去,于我而言,残酷却又真实,却时而又恍惚,好似母亲仍在那里,有了心事或想法,常有欲打电话的冲动,及伸手欲去抓时却又警而觉之,甚而沧然,天人相隔,我已然是孤儿了啊!</h1></h1> <h1>&nbsp; &nbsp; &nbsp; &nbsp;去年隆冬时分,一日晨起匆匆出门上班,临前穿衣,忽发现自己的羽绒服拉链坏了。急忙中拉起一旁掛着的那件闲置已久的蜜黄色鸭绒服换上,这原本宽宽大大的衣服,如今在已然发胖的自身似乎也不那么空落落了。这原是妈妈买了给我的衣服,我却一向嫌大,从不肯穿,还执拗地退给她让伊自用。后因伊久住加州实在天气比较温和用不上又被伊带回此地给了我,那天可巧用上了。一路驱车去医院,无意中手伸入衣袋,却触摸到一小叠票子,拿出一看,竟是美金小票,我不数它,仍依旧放回左边衣袋中。一个冬天,每每穿上此衣,总时不时摸摸它,仿佛就摸着了母亲的手,心中难免涩涩却又暖暧地感到爱意和安慰。</h1> <h1></h1><h1>  自小因为体弱多病,母亲对我是并无多少期望和要求的,好像我能平安长大就算上上大吉了,又值文革动乱时期,大人们自顾不暇,所以直至高考前,我的课余时间一直是平淡无奇却又十分宽松的,除了缺书少书读外,能学画写字也消磨掉不少无聊的时光,继而养成散漫任性的性格。或许中国传统上寄予长子厚望的习惯,记得小时候母亲对小姐姐是严格要求,重点培养的。她要求姐姐必须写日记,写大字,而且定期上交或不定期让伊抽查。但凡孩子小的时候总是很少能体察大人的用意和苦心的,又或者因为女孩子成长的逆反心理,记得姐姐在被查时或因为懒散交不出多少篇章,或因为不愿上交日记(也是被审查隐私),总是被母亲责骂甚而因顶嘴而冲突杖打,此时的我总是颤颤惊惊地躲在被窝里一面流泪捂起耳朵,一面又忍不住㧥开被角向外张望,心中默默地祈求妈妈赶快放过小姐姐吧!又祈求小姐姐赶紧承认错误吧!有什么好犟的啦!常常哭着哭着就糊里糊塗地睡着了,这样的场景是记忆中磨不去的。爱之深而望之切,这是母亲对活泼漂亮的长女的期望,而对瘦弱病央央的我,她一向是摇头无奈的,令我深感自卑无措,却又侥幸一种无压力而可苛且的自由与快乐。</h1> <h3>姐姐与我</h3> <h1></h1><h1>&nbsp; &nbsp; &nbsp; 最最悲催的记忆是文革时期,爸爸被关押隔离审查,嗯奶忧劳成疾,多次胃出血住院。妈妈带领学生下乡劳动,动则数月甚至半年。她从乡下赶回城里料理病母和幼女,心中又担心丶怨恨、不理解为何丈夫一夜间成了叛徒、反革命、走资派⋯,心力交瘁,几经崩溃,多少次她长跪在毛主席像前喃喃低头泣语:"毛主席我犯了什么错误啊要遭这种报应?!毛主席,救救我吧!"我们姐妹惊慌无措地围绕着痛哭的母亲,也哭,也无解,好像末日来临,沉重到了了无生趣。可是哭归哭,发泄完了,仍旧得整顿精神面对现实,妈妈在那逆境中还是十分能干坚强,照料老幼,等待爸爸的解放。此情此景,我终身难忘!并因而深刻厌恶文革的一切倒行逆施和有人的企图重来!</h1> <h3>姐妹俩身上的大衣被典当换钱渡日了</h3> <h1>  妈妈从小出身于富裕的官宦世家,伊自幼聪慧漂亮,五官精致秀美,气质优雅,倍受师长亲朋宠爱。她一生从未缺过钱财,既使在49年解放后,家庭收入较之普罗国人而言,也是相对上乘宽裕的,也因此养成了大气大量乐善好施,视金钱为粪土的性格。文革时银行存款冻结,爸爸工资扣发,家里被抄N次,从来不知如何理财的母亲每到月底就抓瞎犯愁了,寅吃卯粮无处收放,常常在嗯奶的长嘘短叹中,翻箱倒柜,找出一些衣物去寄卖店赊帐。记得我珍爱的黑翻领红泥短大衣和姐姐的红泥方格镶灰绒滚边的外套就是被妈妈打包卖掉的,换了一件8块一件6块多点的钱以救入不赋出的难堪。既便是如此困难的时世,虽然自己也捉襟见肘,但遇到上门求借的好友(亲戚们早已躲之不及不相来往矣),妈妈总是与嗯奶商量着,从不让耒者空手而归,有时让来人略等,去储蓄所提前破了贴花(一种零存整取)耒接济别人,只要她有。</h1><h1> 好奇怪的是妈妈自己从不理财,却从小教我姐妹如何存钱。她买给我一个邮筒丶姐姐一个小房子的储蓄罐,常常将分币均匀公平地投入进去,到了开学前,带领我们拿着它们去文具店买所需物品,并不无得意地告诉我们这就是积少成多的道理。母亲的高调理论常常引来营业员的赞美,使我们很面色赧然却心里美滋滋地,尤其是在买到了心仪的纸笔橡皮或小人书时,当然那都是在文革前的好日子,有余钱时期。记得并不懂理财的妈妈有一次在月底缺钱时跟爸爸口角后摔门而去,吓得一向太太万岁,太太有理的爸爸打发我和姐姐去找她却遍寻不着,一家人正忐忑不安时,却见母亲笑嘻嘻提个大盒子并买了大排骨回来了。原来赌气出门的她散歩逛街去了。时値暑天大热,她看见一个猫头鹰形的新款摇头电风扇十分可爱,眼晴一闪一闪地发亮,还可调节不同风挡,便去银行取钱买了它回来。已经入大学的我姐妹俩相视一笑:不是才闹着没钱吗?怎么又花大钱了?这个猫头鹰电扇在它微风吹拂的摇动下伴我姐俩度过了多少个湿闷炎热的夜晚哦!如今住惯了空调房的人们恐怕再难体会一个电扇的好処的,这物件在70年代末相比当时一般人手中的蒲扇,绝对算是高大上的奢侈品了吧。</h1> <h3>幼时的母亲</h3> <h3>大学时代的母亲</h3> <h3>母亲年轻时</h3> <h1></h1><h1>&nbsp; &nbsp; &nbsp; 那年我怀孕身重9月,母親原计划在加州带领外甥女后即将返沪,临前因为不放心我的生产,改道前来德州奥斯汀看望快临盆的我。那时我们住在学校配置的学生公寓里,二层的小楼,沿着坡路散坐在各处。妈妈每日常要外出散步一二次,也因此结识了几个同为探亲的老人。有一位台湾来的原国民党将军陈太太,妈妈与其交流后发现她曾住在眷村与空军有缘,因着外公曾在抗战时任空军英文翻译,妈妈就天然地与她有了亲近感。二个老人于是有了较多的接触与交流,常相约相伴一起散步。陈太太那时正探访儿子夫妻,婆媳之间因为观念和习惯有着种种冲突与分歧,常常向母亲吐槽不满甚至哭诉,母亲则总好言安慰,然后回家后也滴滴嗒嗒地告诉我陈家故事。我那时年轻气盛,并不理解老人们远离家乡语言不通的孤寂,反而对老人们背后议论各家隐私有些反感,常常冲逆批评她们八婆,令母亲气结。一日母亲兴匆匆返家,手中递我一包当归黃芪阿胶说是散步时陈太太送她的。因为听说我将临产而妈妈此行并沒有准备任何中药补品为我做月子,陈太太告诉妈妈按照台湾人风俗,女人做月子应该要吃当归麻油鸡排毒养颜,要有黄芪当归汤补气养血,要有阿㬵滋阴⋯等等。听得妈妈一楞一楞地既敬佩陈太的养生知识又欠疚自责自己的毫无准备,担心原本体弱的我因她的疏忽而做不好月子,陈太见此更是喋喋不休,并自告奋勇地回家取了这些个东西塞给母亲。我看也不看这些东西,不等妈妈说完,就生气母亲为何接受旁人恵赠的贵重物品,要她立马将它们去退还给陈太!我那时已反感讨厌一些台湾人的居高临下,嫌弃大陆人的贫穷多时,打工时没少受那些冷言烂语和刻意歧视。我告诉妈妈我们人穷志不穷,没有这些东西照样生娃!妈妈惊㤉我的如此激烈,怯怯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先接受礼物然后将来慢慢以别的方式来回报她,比如织些小人衣帽等给陈太的孙女。我则冷冷地断然拒绝母亲,告诉她我是不会来吃这些物事地,必须马上去归还人家!妈妈很不情愿地拿着东西出去了。我则一人在里屋仍忿忿不平,讨厌陈太的多管闲事,聒噪煽动妈妈,弄得老太太心生不安,还因此而触景伤情,因着我们来自贫寒的祖国,以至于不自禁地泪湿面颊,闷闷不乐好一阵。事后母親婉转地告诉我因为怕我生气会动胎气,她匆匆出门还东西还因为急忙不小心绊了一跤!我愣愣地望着母亲,心中侥幸妈妈摔跤无碍,却仍倔强地自以为然。如今想起此事,我总心里自省当时是否有必要如此较真仼性,执意孤行,近似于不近人情?我想来想去,不保证自己假如事情重来一遍我是否能更缓通一些,但却深深地以为欠母親一个从未出口的道歉。少不更事的我,曾经以自以为是的性格做出和说出过多少伤人伤情的事和话哦!但我深知,母亲地上天上有知,从来是会原谅我的。</h1> <h1>&nbsp; &nbsp; &nbsp; 今日母亲节,一直阴雨绵绵,我寻出一件从加州带回的母亲遗物:黑色滚米白边的精织毛衣,上有二只白边小囗袋。毛衣宽宽大大,披在身上,柔软地遮挡春寒,穿着它,仿佛感到妈妈在轻拂着我的身体,心中体察着温暖和她的爱意。</h1><h1> 网上有一简帖,寥寥数语:"少气你妈 比啥都强"</h1><h1> 有人认为幽默搞笑,我却认为此乃真理!</h1><h1> 祝天下所有母亲岁月祥和!</h1><h1>&nbsp; &nbsp; &nbsp; &nbsp;愿妈妈天堂安好!</h1><h1>&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浣笔女写于5月12日2019北美</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