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题记】一件艺术品,实际上就是对一个具有特定性质的某个现实式样,进行一番组织之后,使它达到的最必然的和最终极的一种形态。<br> —— 鲁道夫 · 阿恩海姆</h3> <h3> 王羲之(303—361,一作321—379),字逸少,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后徙居山阴(今浙江绍兴)。官至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故世称王右军、王会稽。王羲之博采众长,创立了妍美流便的今体书风,被后代尊为“书圣”。其真迹已难得见,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后人的摹本。王羲之楷、行、草、飞白等体皆善,如楷书《乐毅论》、《黄庭经》、草书《十七帖》、行书《姨母帖》、《快雪时晴帖》、《丧乱帖》等。其中行楷《兰亭序》最为有名。<br></h3> <h3> 东晋永和九年(353)农历三月三日,王羲之同谢安、孙绰等41人在绍兴兰亭修契(一种祓除疾病和不祥的活动)时,众人饮酒赋诗,汇诗成集,羲之即兴挥毫作序,这便是有名的《兰亭序》的来历。此帖为草稿,记述了当时文人雅集的情景。作者因当时兴致高涨,写得十分得意,据说后来再写已不能逮。宋代米芾称之为“天下行书第一”。传说唐太宗李世民对《兰亭序》十分珍爱,死时将其殉葬昭陵。<br></h3> <h3> 凡真正学书的文化人,都知道王羲之的《兰亭序》有20个“之”。翻检历代书论,前人十有八九评曰:“字法多变,无一雷同”! 就再也无其它论述了<br> 细细一想,问题来了! 怎么变?变的依据是什么?总不能老鼠变大象啊?</h3> <h3> 其实也不难,中国传统的书画理论多用比兴手法,讲究的是含蓄。这是我们老祖先的思维习惯,不像西方人的定性、定量分析。譬如:什么“右军如龙”、“北海如象”、“龙跳天门,虎卧凤阙”……<br> 这种理论,使后学读后如坠雾里云里,看山真的是山,也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玄之又玄了!</h3> <h3> 于是乎,就出现了“悟性”一说。而“悟性”是讲慧根和禀赋的,简言之:就看你是不是干这行当的料!</h3> <h3> 还是鲁迅先生睿智,先生告诉我们: 读古书,要从“字缝”里找东西。对啊!就从“字缝”里找东西。翻遍记忆的神经,“因体造型,顺势生发”便从“字缝”里蹦了出来。</h3> <h3> 可问题是“因体造型”很好理解,关键是“顺势生发”的“势”怎么理解呢?<br> 其实,“势”就是一种位置。有“势”必有“场”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场”,场地、场所的意思。二者合起来,“势场”就是相互作用的空间位置。</h3> <h3> “势场”和“字境”是一回事。那么什么是“字境”呢?字:文字,具体指书法作品中的一个字。境:处所。字境: 即一个字的具体处所。看看:是不是一回事?</h3> <h3> 先从“势”慢慢说起,中国最早谈书法“势”的是东汉蔡邕的《九势》:<br>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br>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br>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横鳞,竖勒之规。<br>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br> 品读再三,发现蔡邕的《九势》是针对具体点画而言的,没有涉及到“境”。</h3> <h3> 再如:“一点失所,若美女之眇一目;一画失所,如壮士之折一肱”(见明•陶宗仪《书史会要•书法》)。凡此等等,都是论述点画的完美性以及重要性的,而没有考虑一个字的具体处所,也就是“境”的问题。<br> 还是唐人孙过庭说得好:“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这里,不妨把重点放在“一字乃终篇之准”上,意思是一个字就为整幅作品的风格定下了基调。换言之: 整幅作品的每一个字之间、每一个字的点画之间既要丰富多彩,又要协调统一。对了! 隐隐有“境”的意思。</h3> <h3> 现在可以看到,书法作品里面的每一个构成因素之间都是有机的,不是孤立的、静止的,而是互为依存的,各得其所,美美与共,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的! 好比一个人,在家里、在单位、在社会,要扮演不同的角色。不是人善变,而是环境、关系使然。<br> 同样的道理,书法作品里的每一个点画、每一个字都是上下、左右关系顺势生发的产物,即字境的产物,不是随意的信笔为体、聚墨成形,而是匠心独运、惨淡经营的结果。由是之故: 经典书法作品里的每一个点画、每一个字在特定的字境里都具有唯一性和不可置换性。<br>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书圣王羲之匠心独运而又毫无安排造作的痕迹,在《兰亭序》中给后世创造了精美绝伦的二十个不同的“之”字来!<br></h3> <h3> 此外,还有七个“不”、五个“怀”字,也在字境里各得其所,各美其美!</h3> <h3> 附《兰亭序》作品释文:</h3><h3> 永和九年,岁在癸(guǐ)丑,暮春之初,会于会(kuài)稽(jī)山阴之兰亭,修禊(xì)事也。群贤毕至,少(shào)长(zhǎng)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tuān),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shāng)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h3><h3>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shèng),所以游目骋(chěng)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h3><h3> 夫(fú)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qǔ)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zàn)得于己,怏(yàng)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xì)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h3><h3>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jiē dào),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shāng)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fú)!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