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东风送暖,万物吐绿的季节,我偏爱榆树枝头那串串嫩绿的榆钱。</h3><h3> 相较于杨柳的婀娜,牡丹的富贵,秋菊的 傲娇,榆钱则显得更为朴实无华,更为忠厚实在,更为贴心贴胃。因此,每当看到挂满枝头的榆钱时,我心灵深处的最柔软处,总会情不自禁地荡起层层涟漪,缕缕情丝也随之无限地荡漾开来,不觉间,便笼罩了我的一颗朦胧的心。</h3><h3> 又想起我家老屋前的那棵老榆树来了。</h3><h3> 那棵老榆树到底有多老,小时候,祖奶奶告诉我,她嫁给我祖爷爷时,那棵树就已经两把粗了。许是榆树生长缓慢的缘故,待我懂事时,那榆树也才一人合抱。但按树龄判断,应该正是中年。而恰值中年的榆树,也正是魅力四射的黄金佳期。而这一点,我既是见证者,也是享受到实实在在好处的人。</h3><h3> 根据老辈人的说法,榆树年岁小时,結不出榆钱;老态龙钟时,也无力结出榆钱。而我家正处于而立之年的榆树,每到春天时,总显示出她独有的魅力。其魅力的展现,就是她那满树串串嫩绿的榆钱。</h3><h3> 每当此时,最高兴和最忙碌的要数母亲了。当然,也还有跟在她身后乐得屁颠屁颠的我。那时候的母亲,常常会拿出家里的一根长竹竿,在较细的那端系牢一个铁钩。之后,她就会在老榆树下的地面上,铺好芦苇席或被单,然后,拾梯爬上树下的院墙。接着,便两脚站稳,仰脸向上,双手握竿,用铁钩挂住长满榆钱的细枝后,用力一拧,三两枝缀满榆钱的绿串串就会倏然落下,个别钉得不牢的榆钱,也可能散落开来,飘然而下,仿佛降下了阵阵嫩绿的榆钱雨,只乐得我一蹦一跳地提着篮子去捡拾那串串榆钱了。刚开始,我尚能捡得过来,但捡着捡着,却发现我的周围都被榆钱铺满了,鼻孔里呼吸的空气全是榆钱的清香,馋的得我感觉鼻子不够用,干脆张大嘴巴,闭上眼睛,‘’呼哧、呼哧"似风箱般吞香纳气开来。正在我沉迷于这清香之中时,有几片调皮的榆钱乘机钻进了我的衣领里,凉丝丝滑溜溜的,直向下钻去。而当我背过胳膊去掏时,却又够不着,无奈之中,只能向母亲求助了。于是,母亲在我几番哀求之后,才会顺梯而下,并快速绕道我身后,伸出因常年不辍劳作而粗糙的手,顺着衣领处去抓那榆钱,而背上的痒使我扭动身子,大笑不止。母亲也被我调皮的笑所感染,憋不住也‘’噗嗤"笑出声来</h3><h3>。瞬间,母子俩在一地榆钱里的笑声,串串点点,不时地飘出小院,飘向榆树枝头,惹得那枝头的鸟儿也禁不住于枝丫间跳来跳去。而离枝蹬枝时的颤动,又使得片片榆钱飞落下来,我与母亲更是沐浴在榆钱雨里,更加幸福的笑声,又在榆钱飘香的春风里,飞出得更高更远。</h3><h3> 接下来,我便帮着母亲拉住被单或芦席的两个角,同时向上一提,榆钱就聚拢成堆。当再把几堆倒在一起时,它们便堆堆叠叠地聚成了小山。清理完其中的细枝杂物后,母亲往往吩咐我给东院婶、西院姨、前院的老爷爷等送上半篮子。剩下的,母亲就用清水冲洗好几遍后,放入我们家的大笼屉里,用大火蒸熟。忙活了一天,家里的几个大小芦席上都已铺满了冒着蒸汽的榆钱,一张张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整个院子香气四溢,热汽氤氲,仿佛进了仙境。趁着大人们忙活的不可开交,我就随手抓了一把,快速捂入嘴里,连嚼带咽,一路吞下,那份爽劲,该与孙悟空吃了蟠桃无异。</h3><h3> 待到第二天太阳露脸时,母亲就会把整席整被单的熟榆钱,放到村头的空地上铺开摊匀,以便在太阳下晒干而利于久存。接下来,我就会被安排拿着一根长竹竿,蹲在不远处树下的凉影里,看着我们家的榆钱,以防别人家的调皮鬼或贪食的小鸟过来偷吃。而一旦险象出现,我就会立刻扬起竹竿,并且大声吆喝着,而他们,则早就桃之夭夭了。彼时的我,颇似勇冠三军的关羽,英雄得很,神气得很。</h3><h3> 夕阳西下时,母亲就会拿出几条麻袋,把已经晒干的榆钱打包装满。之后,我们娘两便费力地把它们装上架子车,一溜烟地拉回到家,码放到了东偏房里。此刻,最高兴的,还是母亲——她知道,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这些榆钱,已足够我们家度过让人难挨的春荒了。</h3><h3> 恰因为如此,每当看到榆钱时,我总会心潮澎湃,难以自已。同时,我也更加理解了,那时的父母支撑起整个家庭的艰辛不易。</h3><h3> 而今,冬去春又来,又到一年榆钱兴。抬头仰望那一树串串碧绿的榆钱,我不自觉地又一次投入了更深更远的情。</h3><h3> </h3><h3><br></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