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祖屋岭(上)

醉眼朦胧

星火祖屋岭

引子

长江分支出藕池口掉头向西一分为三条河：安乡河，栗林河，藕池河。史上因洞庭南溢，变为泽国。自时厥后，淤浮成滩，黄陵复挽。垸内河港湖汊交错，出户绕小径，负荷借舟楫。交通闭塞，水旱灾害交替，地瘠人穷。建国前，历届政府不关心江河治理，加上官僚贪污腐败，巧取豪夺，民不聊生。土地革命时期，属石首西二区。湖畔有一岗岭名称祖屋岭，远近闻名，王氏家族一世祖在元未始建老祖屋于此故名。这里是一片红色土地，也是红军烈士王子英的家乡，下面讲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 朝 日

一九三0年九月，晨雾笼罩下的祖屋岭。清晨的霞光透过茂树竹林，放射出金钱般的光亮。浓萌掩映中的王氏祠堂旁走来两位年轻人。走在前面的身材魁拔，约三十来岁。头戴宽边草帽，身着灰色土布对襟长褂，黑色宽摆短裤，脚穿棉麻鞋。脸方腮阔，剑眉大眼，气宇轩昂，行动有英武之气。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子英。后面紧随一小青年，年约十八。五短身材，虎背熊腰。小青年称呼王子英为“祥哥"。王子英，号凤祥，册名王多耀。小青年是王子英妻弟叫李必胜，追随姐夫参加革命，是县赤卫队员。二人走在草没的小道上，眼晴所看到的地方，绵亘着一片色彩斑爛的田野，苍苍的树林给它镶上了边，宛如一个五彩大盆。小径深处连着菜园栅栏，栅栏挨着屋前场地。屋场平整、宽敞、干净，一只黄色家犬伏卧在廊沿上。这幢平房看上去高大气派，房子耸立在高高的台基之上，白灰墙，紫瓦顶，开间宽，进深阔。灰泥脱落的烟囱全部淹没在一片苍翠的树林里，淹没在房主的父亲、祖父所栽的槐树、柏树、桑树林中间。这就是王子英宗亲大哥王多榘的家，与王子英的家隔田相望。王子英为了向大哥多榘筹措借款，这次是第三次上他家做思想工作。

王子英此次回到老家，一是征粮筹款，二是动员家乡青年踊跃参军。现在实现了石首山河一片红，石首调弦口成为湘卾西革命根据地首府，湘卾西特委机关，湘鄂西联县政府均设在这里。湘卾西革命根地是全国三大革命根据地之一。主力红军已发展到三万人。二月五日，红六军在汪桥宣布成立，石首先后有万余名青年参加红军。

革命形势虽然得到迅猛发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革命根据地建设还处在初创时期。国民党蒋介石政府对革命根据地虎视耽耽，多次结集重兵围剿。为了巩固苏维埃政权，支援红军前线作战，征粮筹款是县苏维埃政府的当务之急，头等大事。作为石首苏维埃政府主席，王子英深感责任重大。

一九二五年王子英由李良耀介绍入党，一九二六年，受党组织派遣，从武汉返回家乡石首开展农民运动。谱写歌曲，教唱《穷人革命歌》。朗朗歌声记在心中，传遍乡里。鼓舞了广大群众的革命斗志。歌词中写道:春雷震天响声声，打倒土豪和劣绅。没收浮财分田地，穷苦农民要翻身。红星闪耀照乾坤，共产党一心为人民。过去穷人矮三寸，如今当家作主人。

发展党员，建立起党支部，让革命火种铺滿家乡。年底他接受党组织委派，到江陵弥陀寺发动农民，控诉、镇压处决了弥陀寺团总卞伯桃，大涨了农民的革命斗志。一九二八年春，他率农会会员击溃弥陀寺团防，缴获大量槍支弹药和补给。一九二九年九月，王子英拒绝了一桩通过贿赂岳父说情案。抵制、揭露有人企图用二千大洋，二百担稻谷换命的私下交易。坚决执行政策，镇压处决了当事人田道兰，赵家炳等土劣份子，没收其全部财产。

为征粮筹款，他自已带头，动员父亲捐出了所有家产。履行了入党时立下誓言：革命就要做到舍弃一切，包括财产甚至不惜自已宝贵的生命。

二 细 雨

王子英让李必胜从田间找到王多榘。王多渠是王子英未出五服的堂兄，因是长房长兄，王多榘比王子英大11岁，因此王子英称他为大哥。多榘人聪明，勤劳俭朴，丕振先业，家境殷实。在农村，他除了文墨不及，凡农村手艺，他门门精到。比如，耕种、收割、木匠,、瓦匠、篾匠、烹饪、缝纫无所不会。经几辈人的努力，他家现拥有水陆地60余亩，房产两处，竹林树园各10余亩，成为当地富庶之户。

这次与王多榘见面，王子英免去了许多客套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大哥，借款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王多榘把这几天想好了的应对的话和盘托出。他说，你们共产党土地法案有规定，依靠雇贫农，联合中农，打击富农，镇压劣绅地主。共产党做事讲政策，你们在会上也说过，没收地富浮财，消灭剥削。我榘某人一没剥削，二不是富农地主，为什么要没收我的财产？再说我们是宗亲弟兄，打断骨头也连着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王子英说，你怎么越来越固执已见呢！说好是借款不是没收，借款就是支持革命，是政府功臣。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革命成功了，这点钱财政府会偿还给你。若不信，本人写借条，政府为你封功授匾作为依据。

共产党的政策你是晓得一点，要继续学习，因为你还没有领会透彻，政策不是你的挡箭牌。革命胜利后，政府按田亩多少定成份。土地变卖借出后，你家田亩少了，按政策你家就划为贫农。贫农就是党的依靠阶级，支持革命了就是政府功臣。又是依靠阶级，又是政府功臣，人民就拥护你，党和政府就相信你，重用你，依靠你。

王多榘说，你革命你当你的官，我们世世代代靠劳力吃饭，不想当功臣。

王子英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呢！共产党一心为人民，兄弟之间我难道害你不成！再说干革命不允许旁观。

李必胜听不下去了说：俗活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靠父子兵！

王子英见大哥王多榘思想工作做不通，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不管怎么说，要求你借款的数目，一颗子也不能少！

王多榘气急地说，大哥我就老命一条。

三 春 风

走岀多榘家，王家新媳妇成氏急匆匆追出来喊：叔，吃了午饭再走，我去挑水洗莱做饭了。

下午要在晏家巷召开群众大会，王子英将以县苏维埃政府主席身份出席并讲话。在去晏家巷的路上，王子英对李必胜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过时了，只适用于封建社会，现代社会只能依靠阶级弟兄。李必胜说，哥说的也是，你与他虽说是同宗弟兄，但思想境界不一样，知识眼光不一样，理想信念不一样。 “这样说就对了，你不愧为是我们革命队伍的战士"，王子英说着笑起来。心里正在盘算下一步工作。李必胜说，榘哥家儿媳妇说吃饭了再走，怎么不吃？王无意中说了一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当天下午，在出席晏家巷召开的农民革命动员大会上，王子英发表慷慨激昂地讲话。他总结了石首革命大好形势，宣传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夺取政权及创建革命根据地三位一体总方针。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揭露反动当局种种罪行，号召广大青年踊跃参军。他说，毛泽东发表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文章，星星之火，可以造成燎原之势。

只要有计划地建设红色政权，进行土地革命，扩大人民武装，才是推进中国革命向前发展的正确道路。革命成功并非遥遥无期。毛泽东指岀革命胜利即将到来。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讲到征粮筹款，王子英说，现在石首建立起红色政权，后方要支援前方。我们打了土豪分了田地，贫雇农民是当家作主的人，你们积极捐款捐物支持革命，县苏维埃政府感谢你们！对于中农阶层，是我们联合、团结对象。他们中大多数对革命是支持的、拥护的，并有积极行动。对于少数持等待、观望态度的，我们要努力做好争取工作，把他们拉入革命队伍。

会议当天，数百名青年踴跃报名参加红军。如邹春礼五兄弟就有三兄弟参加红军，王若江亲自送三个儿子参加红军。

四 惊 雷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湖面上升起轻微的雾，金灿灿的朝阳照着祖屋岭东边的松林。湖水那边杂草树丛，随风飘曳，影影绰绰。

中午时分，王多榘家发现不见大儿媳成氏的踪影。作为一家之长，王多榘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他首先吩咐家里成员默默寻找，再向亲戚朋友家逐一寻遍，皆无踪跡。

经过询问打听，有人说上午还看见她去湖边淘米挑水。有人说看见湖边有两个陌生人撑来一只小船在湖边停过一会儿。王多榘推测过多种可能，难道被人劫持？！想想我王家与人一无怨二无仇三无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呢？但眼前发生的实事证明一切皆有可能。

不啻晴天劈雳！王家这下乱了阵脚，老小妇幼开始哭嚎。媳妇娘家人闻讯赶来，也不问原委，就是不依不挠。声称必须有个交待！正在这慌乱之时，乡政府使人传出话来，说王家媳妇成氏被乡政府扣押，暂时生命无虞，但必须交钱放人！三天内，钱款不齐，备棺材收尸。要钱要命，自作决断。政府行为，不得违抗，如若含糊，命不保，钱不少！

消息确凿，勿容置疑。王多榘跺脚问天，

迫于人命，深感非同儿戏，只有舍财保命，别无选择。他含泪变卖家产，四处通融，借粮筹款，倾其所有。金条银器，手饰细软，粮食，棉花，牲猪，耕牛，田亩，竹林，树木一律变卖。三曰内交齐数款，交钱取人，人款两清。王多榘心力交瘁，对王子英切齿痛恨，他此恨此仇刻骨铭心，发誓后代出世将以名字倒掛，以志不忘！

收到了王多榘的借款，王子英也不食言，亲自签名岀具借据，授以“仗义疏财"匾额，鞭炮锣鼓热烈隆重送上门来。王子英向大哥拱手恭贺，王多榘站在门前强装微笑，免强还礼。

鞭炮声停下来，王子英把大哥多榘拉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划根火柴为多榘点上一杆烟说：大哥，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恨我，我也无话可说。兄弟情如手足，不存在损人之心。我做此事，迫于红军处在艰难困苦之际。对你而言，偏重长远忽略了现实，这也是“左"倾思想的影响。在执行党的土地革命政策时，在采取方法形式上，搞了“斗争扩大化"。对此，我受到了党组织的批评。

王多榘说，你是县太爷，谁敢批评你！王子英说，我是县苏维埃政府主席，还有县委书记呀！王多榘说，有人约束你就好。如果没人管你，连“绑架"这种事都做得出，谁保准今后不会岀现更严重的事！错误你以后改不改我说不准，如果今后不见你成功，见不到实实在在的好光景，我不会认你当兄弟。

凡事都要讲规矩，王多榘接着说：你们共产党的规矩就是政策。你违反政策，还批评我拿它当挡箭牌，有这个理吗！

王子英说，哥说得对，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