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每次我去莲花菜市场买菜，总会朝那个拐角望去。</p><p> 那儿常坐着一个老汉，满头白发，穿着干净，不像一般的菜农，他脚上那双手工做的千层底布鞋，眼瞅着就很舒适。</p><p> 小葱整整齐齐地扎好摆在摊边，也不叫卖。问他，简洁明了地回答:“一元一把!"</p><p>他的小拇指手指甲留的很长。</p><p> 儿子问:"妈，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买这位爷爷的葱?"</p><p> 我说:"我看那个卖葱的老人，很像我过世多年的爷爷。"</p> <p> 五月，温暖。麦子该熟了。</p><p> 爷爷在的时候，总爱从麦田里撸几把麦穗，在炉火上爇熟了，捋到手心里，用厚厚的手掌揉搓几分钟，然后吹去麦皮，一粒粒带着香气的绿色的麦子，像变魔法一样，呈现在手心里。</p><p> 爷爷说:"妞儿，你先吃!"</p><p> 我把整个脸趴在爷爷宽大的手心里，用舌头舔上几粒，在嘴里使劲地嚼啊嚼，唇齿生香。等我们都吃完，爷爷把食指一弯挨个儿刮我和弟弟们被麦灰染黑的鼻子。</p> <p> 我好多次梦见又回到了爷爷的裁缝店里，他侧身站在大案板前，脖子上还挂着皮尺，一手拿着大剪刀，一手按着布料，娴熟地剪裁着衣服。</p><p> 见我进来，朝我招手。"妞儿，看看爷给你做的衣服，让你妈再给你绣上一朵荷花，好看着哩!"</p><p> 隔着时光，我泪流满面。</p><p> 很多深情和思念，没办法说出口。张爱玲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p> <p> 我什么都没有忘，只是一直在克制。或许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路人，或许是那小拇指长长的指甲，或许是五月盛放的月季，或许是……都让我一瞬间想起了你。</p><p> 爷爷过世时我还在上大学，本来想奖学金发下来给他买一个收音机。爱听单田芳评书《隋唐演义》《七侠五义》《白眉徐良》的爷爷，习惯一边听着评书，一边抚摸着老猫，偶尔抬起身，端起大瓷缸，喝一口浓浓的茶。</p><p> 有一次，我开玩笑地用手抠了他的脚掌心，患有三叉骨神经痛的爷爷疼得从躺椅上坐起来，高高地举起手掌，但又轻轻地落下来。</p><p><br></p><p> 爱，原来就是这般包容!</p><p><br></p><p> 爷爷去世后，弟弟给上大学的我写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三个字:爷走了!</p><p> 收音机没有买成，我也没有参加你的葬礼，两年后奶奶也过世了。</p><p> 老院拆了重盖，换了模样，爷爷当年种下的芍药也被铲除了，裁缝店也是了无踪迹。</p> <p> 我身上能保留下的唯一的特征就是:衣品。一个老裁缝师傅的长孙女，一个小时候立志成一名服装设计师的我，一个喜欢穿中式衣服的女教师。</p><p> 只想做一朵夏天里素雅的清荷，不言天长，不说地久，只想将此刻的你安放在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任岁月荏苒，为你霜华如旧。</p> <p> 一直觉得这世上告别仪式挺多，比如喝酒，旅行，或干脆痛哭一场...可是后来才知道，真正的告别是悄无声息的，原来某天的相见，竟已是最后一面，此后即便不是隔山隔水，也没有再重逢。原来，人这一生中，唯独“离别”，才是真正永远。</p><p> 爷爷那辈人大都活不过七十，我常常想到我的父亲。他越来越像当年的爷爷，步履蹒跚，却又性格开朗。</p><p> 有的爱还来得及，有的爱来不及。</p><p> </p><p> 余生很贵，不想再汲汲于名利之中，或周旋于人际关系之中。有余力则去陪伴身边的人，有余财则带父母出去看看世界。</p><p><br></p><p> 世界很嘈杂，我却愿静静地书写光阴的柔美!</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