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随遇而安

     母亲今年八十九岁了，依然腰板挺直，精神矍铄，说话时底气十足，俨然六、七十岁人的精气神。

     

   母亲中等身材，略微偏瘦。面部光洁，不见太多岁月摧残的痕迹。头发并未全白，许多黑发还倔强地生长着。虽饱经沧桑，但风骨依旧。

    母亲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自幼丧母。她对童年的记忆是从逃难躲日军开始的。小时候常常听母亲讲述她六岁时是如何随姥爷藏在坟堆里躲过日军的追杀，日军如何放火烧掉我们家祖屋的门楼，以及姥爷又是如何等日军退去后救火……。在那日军横行，土匪猖獗的年代，母亲就这样东躲西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度过了她的童年与少年。

    

    母亲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是从父母与哥哥们的聊天中得知的。我记忆中的母亲勤俭持家，倡导细水长流；为人正直，并能善待他人；教子有方，讲究严慈并济。

 

一

  

      印象中，母亲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晚上一觉醒来总能看见母亲不是纺线就是纳鞋底，白天经常能看到她坐在织布机上织布的身影，梭子随着她的双手灵巧地穿梭。那时根本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么不分昼夜拼命干活，长大后才明白，一家六口人穿戴的每一针每一线都要经过她的手，劳动强度之大可想而知。母亲不仅能让我们按时穿戴整洁，而且还能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记忆中，我们家的院子总是比别人家的干净，我们的屋子总是比左邻右舍屋子整洁。如此大的工作量，母亲还能一个人做的如此到位，现在想来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母亲的节俭在邻里之间也是有目共睹的，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六、七十年代，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情。很多家庭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印象中我们家从没有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小米萝卜粥，或者是玉米面糊糊也能喝上一碗，虽然不能吃饱，但也不致于饿到无法忍受。后来情况好一些了，但每到六月中旬收了小麦，总能看见别人家吃着纯白面的大白馒头，而我们家永远是玉米面与白面混合的二面馒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别人家一样吃白面馒头呢？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中是个谜。长大之后跟大哥提起此事，大哥告诉我：那个时候粮食根本不够吃，当季收的小麦如果不节省着吃，很快就会吃完，后边就会面临着断粮的可能，别人家是因为没有玉米面而吃纯白面，他们家的粮食往往与下一季接不上而不得不东借西借，拆东墙补西墙。而我们的母亲在每次夏收和秋收之后，都会认真计划，精打细算，节约使用，使得每个季节都有小小的结余。这使我想起了在六十年代特别困难，白面奇缺的时候，我们兄妹无论谁有个头疼脑热，母亲总会做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上面还漂着几片散发着奇香葱花给我们吃，当时一直奇怪母亲是如果像变戏法似的变出来的白面呢？

    

    后来我们兄妹各自结婚成家，母亲总是教育我们:过日子要有计划，钱要节省着花。她的口头禅是：穿不穷吃不穷，计划不到要受穷。天晴要防备天阴。过日子讲究细水长流等等。现在想起来，我们的母亲对过日子的精算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母亲的勤俭节约精打细算一直延续到现在，每当家里要买东西时，母亲总会嘱咐一句；买少点，够用就行，别浪费了。对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往往是，你刚装塑料袋准备丢掉，转眼母亲就从门口捡了回来。为了扔一件无用的东西，时常要费很大的口舌。是啊，一个从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时代走过来的人，怎么能接受扔掉这在她眼中如此好的东西呢？这也给我们收拾家制造了些许的“麻烦”。

                                    二

     母亲的正直善良在邻居那里是有口皆碑的，文革期间，村民经常成群结队，拉帮结派，用莫须有的罪名去整一个人。母亲从不随波逐流参与其中。她总是能冷静地我行我素，不动声色地帮助受害人。据说当时有一陈姓女子，离婚再嫁，前夫与现任丈夫都是我们村的，前夫对这位陈姓女子耿耿于怀，当时到处张贴侮辱该女子的小字报，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在那个墙倒众人推的年代，该女子理所当然地被孤立了。在生产队劳动没人跟她说话，有的人看见她还要指桑骂槐地骂几句，也有人为了保护自己而躲着该女子，只有母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大大方方地走近陈姓女子，并且安慰她：“没什么，只要行的正，走的直，该干啥就干啥，身正不怕影子邪，一切都会过去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母亲的言行对该女子来讲如同雪中送碳，让她顿时感觉不再形单影只，生活中有了阳光。

   

     母亲经常教育我们，对比我们强的人，不必有攀龙附凤的心态，始终不卑不亢；对不如我们的弱者，一定不要欺凌他们，在弱者面前尽显谦卑才是强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遇到穷人，能帮多少帮多少。母亲的这种思想一直影响着我，至今只要在街边小巷遇到老人摆的小摊我都会习惯性地买一些回来，不问价钱，也不考虑有用没用。

                                  三

    母亲在对子女教育问题上，一贯主张以严施教。她的观点是：对孩子娇吃娇喝，不能娇出坏毛病。孩子犯了错误，该打就打。棍棒出孝子，娇养出忤逆……。记得很小的时候，有天我发现桌子的一角放了一些小钱，有一分二分的零蹦蹦，也有一毛两毛的纸币。我当时拿了几个零蹦蹦去小买铺买了些山楂卷，被母亲发现后，不仅动手打了我而且罚我面壁思过了好几个小时，后来终于允许我坐下，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打你的原因一定要记住，不能不打招呼随便拿钱，需要买什么可以跟大人讲，需要的学习用品一定会买给你，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最后还要补充一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据说还有一次，大哥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有年冬天调皮贪玩的大哥逃学随小朋友去村西长满杂草小山头玩，一时兴起，用火柴点燃干枯的杂草取乐。母亲知道后，罚大哥跪了大半夜，之后就是跟大哥一番的讲道理，直到大哥清楚自己的错误之处：第一，不该逃学。第二，不该点燃干枯的杂草，因为一旦失控会殃及周边的树木。

    由于母亲的教子有方，我们兄妹四人懂事孝顺，一个个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了村庄。当然会有人向母亲讨教教子之道，每每此时，母亲总是重复她那些话：孩子犯错，该打就打，打完之后一定要讲清孩子挨打的原因，让他记住这样的错误不可以再犯，不然就白打了。

      母亲的尊师重教也是出了名的。记得小时候，村里学校非常简陋，学校根本没有做饭的地方，更谈不上什么教师食堂了。公办教师无法解决吃饭问题，只好派饭到各家各户。每次轮到我家管老师的饭，母亲总是跟接待外宾一样隆重。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母亲总是能像魔术师一样变出一些大米、白面，换着花样做给老师吃。每次做好饭，让我们请老师之前，总是嘱咐：“老师来了，你们就出去，等老师吃完饭再回来”。后来也就慢慢成了习惯，每当陪老师到家，趁母亲与老师寒暄之时，我们就溜出家门，隐蔽一隅，等老师饭毕出门走远了，我们才回家，母亲这时会端出剩余好食给我们。

那时候太小，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母亲不让我们与老师同桌吃饭。长大后才知道，一是母亲积攒的那点细粮有限，只能先紧着老师吃。二是让我们知道，吃饭先让客人，尤其是老师。

     生于乱世之中的母亲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她用智慧培养出了四位正直善良的子女， 用聪明与勤劳把贫穷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走出村庄的子女在各自的岗位上乐观自律。各自成家后，兄妹四人仍然团结一致，互帮互爱，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母亲自然也乐在其中。

    

    每每与朋友聊起我的母亲，我都会说：我母亲是个有文化的人，虽然她没读过什么书，没多少知识，但她的确是个有文化的人。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角角落落都渗透着浓厚的传统文化。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转眼间母亲已年近九旬。每当我们兄妹聊到母亲，都会感慨万千……。唯有我们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拥有平安健康生活，守住这份平淡的幸福，才不辜负母亲的辛苦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