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话江南

论道武夫

论道武夫自言自语：

江南，并非长江以南，而是仅限于江浙，北至里下河，南到绍兴之间的地区，原因是北边有唱着扬州慢的诗意古风江南，南边有摇着乌篷船的烟雨红尘江南。更狭义的江南仅限于江苏的苏锡常、上海加浙江的杭嘉湖地区，也就是“吴语”地区。

蓑衣如今不太见得到了，蓑草编织的雨衣足够厚重，尤其是湿了雨水之后，但它比现代雨衣多了御寒的功效，更经得起江左之地伴雨的那种大风，再戴上一顶斗笠，那就是乌篷船主人的标配了，在其他地区则不多见。

水乡是江南的特征，临水而住，出入舟楫，枕着水中月入梦，听着橹篙声启辰，岁月就在涓涓细流中淌走，石阶上斑驳的苔藓讲述着比人还老的陈年旧事……。

浓郁的耕读气息弥漫在河网里，太多的世家隐掩在雨巷中。名满天下的家族在乡闾间比比皆是，这是江南水乡独特的文化现象。与“三分月色”被扬州占去了二分一样，天下举子也被江南占去了大半，文风鼎盛从秦淮河畔的“江南贡院”，即南京人口中的“夫子庙”就能知晓一二，那金陵十三钗的董小宛、李香君们弹着琵琶哼着曲，硬生生倾倒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那些“大人们”，把国内唯一的“世界文学之都”桂冠戴在了石头城的脑袋上。

我以为，江南之所以水路通达胜于陆道，是为了避免马蹄车轮的嘈杂纷扰，任由船行轻声悄悄，这样就不会打扰了那些不朽的灵魂。

若用一字形容江南，尤其是江南的春天，那一定是“润”字。润，离不开水。若单论水，沿海城市可就都不服气了。独以“润”来定义江南，是因为那是由天时、地利、人和所促就的，缺一不可。

润的气候，是浅浅清灰的天，淡淡贴地的云，细细含烟的雨，濛濛渐扩的雾。这润，在江南的春天肆意张扬。万千浪漫情愫便落心间，蔓延生长。

春天的江南，润湿了皮肤，润湿了回忆，也润湿了想象；慢了时光，也慢了车马。徘徊在雨巷，便要逢着那丁香一样的姑娘；而过客的马蹄，渐行渐缓，迷失在温柔乡中；念起的江南，又是唐诗里的江南春。

江南春，是诗歌咏不尽，丹青描不完的。置身其中，世间的诗情画意，也都不过如此。江南春，如果颓唐地对待，便是一种冒犯；若不懂得珍视，便是最严重的暴殄天物了。江南的春天，无骄无躁。与她相遇，心头闲事便淡然放下，只管生活，行住坐卧，应机接物，便得人间的好时节。忙忙碌碌，成了凡间俗物，便要在江南春日的浸润下，偷得一季的浮生闲适。

雨，是江南的注脚。微雨朦胧了天地，也朦胧了思绪。江南的春雨，知时节明轻重。贵如油，滋润着大地万物。又如滤镜，虚幻着眼中的一切。天空在雨中，淡蓝里透着五光十色；柳叶的嫩绿，被雨四散到空中。

千树万株的花朵，沾染雨水，更显娇妍柔美。那雨中传来的一声啾啭，也是格外的清脆。江南和煦的春阳，带着润的柔情。经过冬日的长途跋涉，归来，便是能量。洒在缓缓的河流上，温暖着鱼虾水草。光的能量，带来草木新生的鹅黄。

农人趁着春光，开始一年之计的劳作。水渠边上抽着烟袋的老人，是在享用年轻时累积的休闲的时光。春阳最是温柔，映照着孩童稚嫩的脸庞，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江南春日的早晨，除了被莺啼燕鸣叫醒，还有一双更温柔的手——春风。春风带着清晨的露水，还有阳光微微的暖意，穿过窗户，轻拂脸庞，便为梦乡画上一个甜甜的句号。江南的春风，无风能及。

去了北风的干燥、海风的咸湿。湿润、轻柔地最是恰到好处的。伴着阳光的温度，只叫人敞开胸怀去拥抱；带着微润，滋养着万物，当然还有姑娘们的皮肤；缠绵着花的清香和蜜的甜甘，撩人情愫。

盛开在江南春日的花朵，应是最繁盛的。除了桃李的粉嫩，梨杏的洁白，樱花的浪漫。江南的春，最先迷离眼眸的，当时水边垂绦的迎春。迎春生长不择水土，荒山沼地，都能生长。而江南的迎春，多种在岸边，依傍着护堤石。春寒微料峭，迎春便已开出鹅黄花朵。低垂柔软的枝条，缀满精致小巧的花朵，热闹地迎接春天。

再者，便是稻田里的紫云英。农人们在初春时便在稻田撒上种子，繁茂生长的紫云英，不仅是牲畜的饲料，土地的肥料，更是春日的盛景。盛开的紫云英，延绵似紫色的地毯铺盖在地上。这也是孩童们最喜爱的乐园，编织的花环戴在头上，摘下的花朵还能吸食到花蜜。

大人们则用紫云英来装饰自家的乌篷船，远远望去，就像紫云绕着船身。古人常言“春花秋月”，而江南的春月，却独有一番韵味，叫人不得不爱。初春的夜里，寒意仍在飘荡，淡月如钩，清冷却不寒凉。

在百花开放的春月夜，月亮隐隐绰绰在枝头，照着夜放的花朵。月被花香与轻烟蒙住，是四季中少有的月的朦胧。春日的月，总被人忽略。夜幕沉静下来白天的喧闹，抬头望去，那如水波中荡漾的月，总叫人心动不已。

总有千言万语，总有千般思绪，聊不完的江南春，绕不出的浅浅愁，都在江南的烟雨楼台中。谷雨已至，春也将尽。劝君惜取此时，在春未老之际，诗酒趁年华。若能一访江南春，便也不负了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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