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霍尔巴民间传说引出的闲话

罗桑

　　大凡说论撰文，一般有规范式与散漫式的区分;说史更有正史与野史的区别。鄙人乃属自娱自乐之散漫撰稿人，加之才疏学浅，故行文说事，只顾信口雌黄，而惰于小心求证。在此，特别声明，权作开篇。
         古霍尔人有一则有关于乌鸦的传说。这则民间传说大致内容是这样描述的:在婆娑世间有一种诡异的生物叫“踢绒”（ཐེའུ་རིང།）。关于踢绒，踢•霍尔与古霍尔的传说大相径庭。霍尔人视踢绒为精灵鬼怪。传说，踢绒要专门盗取乌鸦巢穴中的立巢丫。踢绒得到立巢丫后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财富。霍尔人认为立巢丫是乌鸦的立巢的神棍。乌鸦利用立巢丫神棍，能够守住自己的财富，降伏踢绒。相传，人们寻找立巢神棍的方法是将乌鸦巢穴，细数抛入湍急的河流，倘若有一根枝条逆流而上，即为神棍。                                         
     这则乌巢神棍的传说，最初是从我母亲那里听到的，若干年以后，又从冉长生老师的霍尔研究成果中，更进一步弄清了这个传说的基本就里。
     乌鸦，按照今天藏族人乃至于汉族人流行的普遍观念看，属于不祥的鸟类。从古至今，乌鸦在人们的心目中由神鸟或金乌，变成了不吉利的化身。可以肯定地讲，这种截然相反的转变，是多元文化的不断碰撞及交融，最终认同的结果。如:佛教文化的传入与交融所出现的殊同，就属一个范例。出现这种截然相反的差异，是一个冗长繁杂的话题，暂且搁置不论。为了不走题，还是继续说说我们的乌鸦传说。

冉长生老师研究成果表明:乌鸦在霍尔人心目中是一种神鸟的化身，并称其为霍尔木鸟神（ ཧོར་བོ་ཀར་ཤིང་བྱ་ཅན།），而且是古霍尔人供奉的最主要的守护神，有关藏文典籍也有类似的记载。木鸟神，在佛教传入藏地的初期，由莲花生大师从撒•霍尔地迎请到西藏的第一座藏传佛教寺庙桑耶寺，成为寺庙的白哈尔守护神;五世达赖喇嘛又将桑耶寺的白哈尔神迎请到哲蚌寺，成为格鲁派的勒穹护法神。显然，古霍尔人奉乌为神鸟，有崇乌的遗俗，还真是蛮有来头的一种精神信仰。
      霍尔人的木鸟神，显然是一种古代人崇乌的人文现象。我们再将霍尔人这种崇乌文化，放眼到内地的传说、文史典籍及出土文物等更广范围来考虑，又可以延伸出一些有趣的话题。«山海经•大荒东经»载:"汤谷上有扶木 ，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扶木，即扶桑树，也指太阳升起的地方。皆载于乌，有乌鸦在扶桑树上。乌，也叫赤乌，指太阳。«淮南子•精神篇» 中说:"日中陵乌"，东晋郭璞注解:"日中有三足乌"。三足乌，是汉代以后由两足乌变化而来的，实际上都是一回事。三星堆出土的青铜九鸟神树，更直接地证明了«山海经»的记载。后来在金沙遗址出土的金箔太阳神鸟及长沙马王堆一号墓的二足金乌等地下文物，还有上古世纪的神话故事«夸父逐日»、«后羿射日»，都在暗示出一根清晰可见，一脉相承的"崇乌"人文线索。乌，被霍尔人的视为大地的守护神，被中原及巴蜀视为太阳神。尤其是古霍尔人的木鸟神传说与三星堆及金沙遗址的地下文物所传达出的文化信息，脉络更为直接并清晰。藏学家德荣•泽仁邓珠也就藏族文化与三星堆文化的渊源关系进行过颇有见解的专门研究。研究得出的结论，应该是立足有根的解说。
     我们从古霍尔人奉乌鸦为神鸟的话题中，找到了一种有连贯性的线索 ，再把话题拓宽一些，换一个角度来梳理一下 ，又可以找到一些耐人寻味的线索。最近，我国考古学家在藏北高原的尼阿底，发掘出了四万年前的古人类活动遗迹。这一考古重大发现，明确的传达出一种信息:青藏高原也是人类发祥地之一。同时，又有研究表明，传说中的中华人文始祖伏羲、神农氏炎帝，以及神仙教的王母娘娘等人物或故事，指向都在中国的西部以古昆仑山山脉及其东南向延伸余脉的巴颜喀拉山脉一带。甘青地区的齐家文化与更早时期具有同类型的仰韶文化代带都有一个清晰可靠的脉络可以证明是一条或东至西，或西向东文化传播、散发的路径。这也就不难发现，巴颜喀拉山为主的古老霍尔族系与华胥氏或华胥国，都有一种必然的内在根脉联系了。

再者，霍尔人与伏羲氏（华胥氏）共同的姓氏来源传说中，又可以寻找到一些明显的留痕。相传霍尔人的先祖有一天忽然听到嚯嚯的响声，经过一番查看究竟，原来是风吹野羱羊枯角孔发出的奇异声响，也有说是风吹地缝发出的声响。于是古霍尔人感念是上天赐予的瑞兆，故以风为姓，自命为霍尔。中华大地的姓氏文化由来已久，在燧人氏时期即有华氏、胥氏与华胥氏的等古老姓氏。晋皇甫谧《帝王世纪》中说：‘’太昊庖栖氏风姓也，有娠生伏羲于成纪‘’。伏羲的后代子孙有的相传姓风，称为风氏。《竹书纪年》曰：‘’太昊伏羲氏，以木德王，为风姓‘’。显而易见，古老的霍尔人以风为姓，华氏、胥氏的伏羲氏（即，华胥氏）以风为姓，这绝不能简单地认定为是一次偶然的巧合事件。由此，古时的崇乌文化现象也属必然，霍尔木鸟神，也不是一种孤立的另类文化现象。

一知半解的霍尔木鸟神的话题，就此暂时打住。但期望这点零星片碎的有关霍尔的闲话，能够激起哪怕是一点点转眼即逝的涟漪，也就拥有了一个自娱中最值的乐趣;更期望有志者对有点冷门，甚至在部分人看来还有些邪门，但终究难以抹灭的霍尔文化引起应有的关注，这也就是闲话的期望所在。

2019年初春至初夏闲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