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小记

一窗山海

                                        一、

        最近，我租了一块地，在石佛，好大的一块，一亩。并且已经种下了一些东西。

        今天我又去了地里。

        名义上是为了半畦将要失水的苋菜；实际上，还因为看不够夕阳下的石佛美景。这里绿树环水，碧湖近村，晚霞下的狮岩禅寺，梵音清扬庄严。你没到过石佛，你都无法想象这世外桃源般美丽的存在。 石佛小院

二、

        发现这个好地方的人是牛仔明雨，他在此地租下了一个小小院落，现在我们习惯称它为石佛小院。这，本来只是个被废弃农家小院，现在已成网红。虽然院子依然简陋，院墙依然低矮，地面依旧破损。但是院门紫藤缠绕，风车茉莉正借院中老树的枝干，肆意灿烂。沿墙一带有了各种各样的盆景绿植。长桌及桌上的野花、海蓝色铁艺椅子、庭院遮阳伞与吊篮摇椅，已极具文艺气质。

         最早来到院子里的人，他们自称为石佛村民。明雨自然而然地被推上了村长的宝座。

        这群村民，原本是些不辨五谷的文艺青年。多年以后，这些会写诗作画，能书法摄影的朋友，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小院，在小院不远处，又租下了农民的土地，开始在大地上创作新的作品。花开果熟的季节，你便会看到村民的朋友圈大放异彩：杨一的插花，文心的绘画，肖今的美食与诗歌，砚沫的书法与明雨的摄影。更有工艺大师秋野、画家徐慧君，美院教授李放老师加盟，成为小院新一代“村民”。 石佛村民的作品

                                         三、

        在我租下土地以前，我是与它见过一面的。那时肖今还在当她的报纸主编，有一天，她兴冲冲地把我领到了她的地里。其时她的地里似乎只有几颗大蒜和一畦青菜。而幽默风趣的杨一，地里已是品种多样，生机盎然，她力邀我一起玩转土地，可是那时我没有时间。看到刚刚钻出的几瓣叶子，肖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在肖今与杨一的土地包围中，有一块疯长着野草的土地，荒芜得不成样子。长杆的不知名的荒草挤挤挨挨，使人想起非洲草原。

        明雨指着这块地对我说：章老师，如果你来，这块地随你种。但当时，我看得心里发怵：如此荒草连天，除草怕是要涕泪涟涟。心里早打了退堂鼓。

        今年，突然动了去地里看看的念头。与第一次看到的不同，这次我看到了几畦的土质疏松的地——靠近杨一的这边，有几畦被人除掉了杂草，并有野火烧过的痕迹，虽然另一边依然野植繁茂。闲置的土地，以一种祼露的姿态，表达着它的寂寞。而旁边杨一、文心、橄榄树的地里正生机勃发，蚕豆结荚，蒜苗粗壮，菜花明艳，胡萝卜细碎的叶子呈现烟雾状的柔美。西瓜秧、玉米苗、土豆芽也已育好，只待轮转后的土地。

        地边还种了各色鲜花与果树，棵数虽少，种却繁多。

        这种种植结构明明白白在显示，这土地已有自己的气质：它是潇洒的，文艺的、灵活的、欢快的，轻松的，诗意的……种地早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一种生活的乐趣。

        当明雨大手一挥说，章老师，这块地全给你了。我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它。 荒芜的野草与狮岩禅寺

                                       四、    

        地里种下了庄稼，魂就被它勾走了。

        并不是想要收获多少，而是看着它成长的过程，有参与的兴奋。

        租地的那一刻，自然而然的想种下玉米。在所有的五谷杂粮里，玉米是孩子们喜欢的，也是我最喜欢的。那天，我是空手去的，只是同去的还有我的几个小朋友：德德，君君和晖晖。望着空旷的土地，他们也显得有点兴奋，从不远的工棚挑了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帮我把地翻了。杨家姐妹也走来帮忙，杨一还给了玉米种子。有人翻地，有人播种，有人浇水，轻轻松松地说种下了玉米。

        想像在不久的将来，能掰下亲自种的玉米，肯定是一种自觉珍贵的欣喜。我甚至想象得到，孩子们从上海回，自己下地掰下玉米的开心与快乐。

         还要种点想要的东西。

         于是种了小辣椒，种了西红杮，种了甜瓜苦瓜南瓜黄瓜丝瓜……种了花生毛豆，种了小葱韮菜，种了太阳花月季花与蓝莓树……种的东西越来越多，出勤率也越来越高，累并快乐着，心思都在那些忸忸捏捏，不太肯长大的庄稼上了。 田间作物

                                       五、

        原始的种地方式，真的是靠天吃饭的。不施肥，它就不长，不打农药，虫子就多。天不下雨，土地就白花花地，白给你看。

        地头有两只白色大桶，里面可以储水。那是“村民”打造好的灌溉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

        我虽然种的地不多，但天天手工浇水，也有一定的工作量。所以，当我种下了玉米，播下了花生，还种了其它可以采摘的瓜果蔬菜，竟然盼老天最好天天下点雨。那样地里的庄稼晚上喝了水，白天接受阳光的照耀，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我自己翻地不够专业，就天天抓壮丁。侄子是出力最多的人，有时他还会叫人一起来把地翻了。可是翻过的土地，经过几个日头的曝晒，土块已变得坚硬无比，就像被烧制过的砖块。好几次想去种点什么，面对白花花的土地，总觉无能为力。

        某天清早醒来，耳听雨声淅淅沥沥，竟有一种如愿以偿的欣喜。我从来都讨厌雨天，自从种了植物后，“世界观”都发生了改变。那天下午，雨尚未停止，我便兴冲冲地到了地头。翻过的田垄，被雨淋透了后，呈现一种黑褐色的酥性和松软。在微微细雨里，地旷天低，田野静寂；空气带着甜味，清冽得有梭有角。我一个人很享受如此安静和湿润。一手开穴，一手播种，不到半小时，我很快地播好了毛豆。今天我去地里的时候，毛豆已成欣欣向荣之势。 杨一的绘画和插花

                                         六

        可这毕竟是荒芜了多年的田地。

        地里杂草众多，长杆的或枯或荣，带藤地或爬或缠，开花的或艳或素。一时竟也是一片繁荣景象。为了给庄稼腾地，对付这些杂草，我可真费尽了心力。

        那些半人高的杆类杂草，倒也还好对付，用刮铣或锄头劈倒晒上几天，或埋或烧，倒也不太费力。另有青草一类，可用黑膜一覆，隔绝阳光，阻断光合作用。最要命的是一种叫革命草的植物，“根深蒂固”，生命力极端顽强。我耕作时明明已是“掘地三尺”，不料，不出三天，漏网之草便遇雨而发，见风就长。偏我又是个不肯将就的人，既种了庄稼，便不肯把营养分给那无用的杂草了。于是一时间，去地里的时间就交给了这些革命草了。今天用镰刀割，明天用铲子挖。每每一米见方的地，就能挖出一桶又一桶的宿根与嫩茎。它要最能懂人心，估计也把我恨得不行：“别人的地块上，我可以随意生长；偏你的土地里，无我的立足之地？”与革命草的斗争还在继续。

        有经验的人告诉我，没有两三年时间，土地里的草是断不了根的。可我真想，一下子把它消灭殆尽。 肖今的美食

                                        七、

        从来没有想过，有土地的人会如此幸福。

        今天才知道，它是一种充实的感觉，一种叫“付出总有回报”踏实感，一种尝试陌生领域的兴奋感和探索研究获得新知的满足感 ，村民姐妹们一起劳作一起分享的快乐感。 

        我来的第一天，“村长”明雨写下了这几句：

            唯有土地是永恒的

            烧荒、开垦、种地

            章老师带着几个学生来到石佛

            把玉米粒播进了松软的土地……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轻轻抹去汗水，

            希望已然生根发芽

        他写的这几句话，风格酷似“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的，把时间交与土地，让土地交出果实，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现在，玉米早已破土而出，欣欣向荣。辣椒已结下了第一只果实。这，是对我的最好的褒奖。我从来没有在土地上收获过我自己种的果实，这只辣椒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我种下的大都还在生长期，它们每天都在努力地生长。前几天被虫子咬光了叶子的黄瓜，拼尽吃奶的力量，又重新绽出了新叶。差点被我丢弃的蔫蔫的西红杮，现在已成地里最粗壮的植株。

        我相信，多日后的某天，一定有绿色盈眼，有果香扑鼻，花儿迎风摇曳。

        还有，一同种地的“村民”姐妹，她们都是那么有趣的人。画趣横生的徐慧君种了各色花卉；在太阳石做过美工的王德忠，居然是个干活老把式。杨一是个想法很多的人，为了防止萤火虫危害，用了网纱罩罩了瓜秧。寅儿和文心，用写字画画的手，硬是把土地侍弄得有模有样。而田地里盛开的黄色野花，被肖今一拾掇，成了石佛小院最养眼的插花。现在这块土地上，花卉瓜果蔬菜，应有倶有。而我这个新加入团队的村民，已享用了许多姐妹送的田间时蔬与鲜花。 “村民”在划船

                                      八

        我们种着种着地，可能就甩了工具玩拍照的游戏了；也可能因为烈日高悬，暂时在小院喝茶聊天。今天不想去地里了，那么在明雨那里要几只皮艇穿穿涵洞，或者干脆在小院搞个小型聚会。

        把土地当成画板，可画色彩鲜明的自然之画；把土地当成稿纸，可写灵动飘逸的美丽诗句。

        只有不把土地当成土地，你才能享受土地带来的乐趣。

        石佛小院的 村民，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人，而我学无所长，只有用这样浅白的文字表达最充实最欣悦的心情了。 小院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