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岳恒俊广宁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阴。准备撤退,回家的日子终于到了。按照要求,我们忙着销毁有中文字样的物件,在越国不留任何纪念品。什么弹药箱、压缩饼干箱、罐头瓶的,烧的烧,埋的埋。有一箱没有吃完的压缩饼干,被活埋了,封土都是新的,瞒不过越人的眼睛,几天内翻挖出来,还可以食用。接着检查个人装备,如干粮、水壶、武器、器材等,做到一声令下,就能拉走。这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打先锋的已经出发(战后得知,有些战争痕迹,处理不净、处理不当,被越方发现。曾请国际红十字会到场,控我战争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次撤退是脚步式,即交叉掩护,你退我顶,我退你顶,边打边撤,全体返回。如果安排得当,组织周密,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否则,退中有乱,则越退越乱。关键是看组织者是否吸取入越以来的经验教训,拟定最佳后撤方案,把我们这些从枪林弹雨中冲杀过来的勇士,带回祖国。</p> 原计划凌晨四点三十分,开始后撤,但上半夜,又变更了计划为上午行动,朝令夕改。据说,有越人向我后撤路线运动及其他原因,基指首长指示麾下不得睡眠,枕戈待旦,以备出其不意的行动。昨天晚饭后,我们就准备好了,在洞中听命,半躺半坐,不可高枕无忧。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天亮了,白天,行动安全性高,这是用血和生命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br><br><br>我的乱子又来了,昨晚菜罐头吃多了,因为要回撤,我们把剩下的菜罐头悉数入肚。可能是凉着了,天快亮时,就感到腹内有点乱。不敢随意出洞,挨到天明,我急忙跑到田里。没想到一着急,把短裤带拉成死扣,急死人。队伍就要出发了,两侧的战友在看我在田中表演。我极度耐心,才解开方便之扣,把一肚子坏东西,像B-52那样,倾泻越土,众人皆笑。<br> 军用棉布短裤虽宽松舒适,但它的两个缺陷,却让无畏的战士为难。长途行军,方头短裤两侧,与大腿外侧产生摩擦,外缘向上翻卷,里缘开始勒裆,重者破皮就医。固定短裤的腰绳,通常系为活扣,一拽就开,可熟练操作。意外总是有的,拽成死扣,战场上可就麻烦大了。有吊儿郎当的兵,不受约束,干脆不穿那玩意,说他吊儿郎当,名不虚传。<br><br><br>小路上,我们编队完毕。不知道,前方的路多曲折,战友们仍然拐棍在手。这根支撑穿插战友躯体的木棍,红军长征途中用过它,虽无蒋委员长手杖精美,却得心应手,赖以拄其间。须臾,只见师长郑文水高大的身躯,上身穿着一件深色的便装(可能是御寒吧),从山坳中走出,与随员融入队伍。<br><br><br>上公路前,忽传来命令,扔掉拐棍。大家纷纷将手中的木棍投向田埂,我也将手中那根木棍用力掷向田边,与战友的拐棍并立,成为站友。转眼间,田里插满了各式拐棍,乍一看,就像诸葛孔明借到箭的草船。其中,不排除,有越国特产的红木枝杈。细看群棍把手处,粗狂的留下了刀砍斧斫痕迹,平凡的则用布条包裹,精美的则套上自行车塑料把套。这处没有硝烟的战争遗迹,说明了这里曾经走过一支穿插荒山野岭的队伍,从此,不再走山路了,他们要走大路回国、回家了(多少年后,有战友重返此处,吊凭历史。那些手把处曾沾有汗渍的拐棍们,早已化为腐朽,碳化于田野,但那段生死经历,却从未忘却)。<br> 一上公路,队伍向右转,拉大间距,迅速往前赶。这条撤退路线,是经过周密策划的,路边可以隐藏越人的建筑,均被摧毁。但有一些中国建筑风格的房屋,被保存了下来,据说是华侨之家。本是同根生,手足不相残。可以看到,两侧山脊有掩护的步兵战友,谷中行,无虞。路边有不少越人的死尸,尸体高度腐败,有的露出了白骨。还有不少猪、牛家畜的尸体,一路腐臭扑鼻。<br><br><br>突然,前面有情况,队伍驻足。从后面冲上来一支步兵队伍,几十人,向情况跑去。一股汗腺和枪油混合气味,像风一样,从身旁刮过,防刺鞋的硬底,在沙土路上磨出“唦唦”声。弹兜里的手榴弹弹柄互相碰撞,发出凌乱的木棒敲击声,就像简单的木琴音。一听,就知道,是一支荷枪实弹的队伍在疾进。<br><br><br>队伍从我们的身边经过,从师长、政委的身旁经过,无须礼节,这是实战检阅。师长和政委都是北方大汉,面色深暗,身高近6尺。虽没有军衔等身份标识,那身材就不是一般战士,就像红蚂蚁队伍中的硕大蝼蚁,颇具魁首风范。此时,两位指挥员,面无表情地看着麾下冲锋陷阵,心中想着,如何把队伍安全带回国内。<br> 步兵们的枪,都是提溜着的,有步枪、突击步枪和班用机枪,还有扛班用机枪子弹箱的。他们略腰猫,步伐那样矫健,实战养成的战斗姿态,经典。看着老大哥打仗,爽,有老大哥在,何所惧。<br><br><br>从他们几十人身上,看到了121师步兵,训练有素,且经历了血与火考验的身影。这时候的步兵老大哥,与刚出境时不一样了,他们已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战士了,而且是很有越战经验的老战士了。尽管他们的衣装,不像平时那样整洁,但此时的战斗力,可以扫荡任何一个山头和山洞。老大哥上去后,没有动静了,情况解除,继续前进。<br><br><br>沿途,越人家园尽毁,残垣断壁随处可见。队伍路过高平城,一眼望去,整个城区,相当我国一个县城规模。居民大多居住在山坡上,一条大河穿城而过,将高平城一分为二。在通向高平城大路口的地面上,有一本厚厚发黄的旧书,离队伍不远,好像文革时期,我们私下传阅的那种没头没尾的小说。我离队几步,去取那文物,到手一看,嘿,越文,看不懂,弃之,小跑归队。<br> 上桥,这是一座水泥桥,因河面宽,桥很长,右侧还有一座同样的桥跨河。河水可能不深,可以看到四脚朝天的死牛停滞在水中。这座桥,对敌我双方都至关重要。我方的原则是,撤前保桥,撤后炸桥,越人则相反。撤前,越人屡屡接近该桥,企图破坏,阻我撤军,均被我守桥部队击退。现在,我们做好了炸桥准备,一俟撤退部队通过,立即炸桥。不给越人尾追机会,确保部队安全。这时候,越人仍不死心,妄想保住该桥,他们的努力,均被破灭。<br><br><br>桥面,零零落落摆了不少炸药,导火索密如蛛网,还有可能是带不走的反坦克地雷、手榴弹等物,桥下炸药如何设置,看不到。到了桥那头,看到高射机枪枪管平置,严阵以待。这时候,高射机枪不打飞机,专打越寇,谓严惩。高射机枪子弹穿透力强,一般的土墙、薄金属板,轻松穿过,越寇无处藏身。往返于越国的我方车队,前车由高射机枪开路,尾车由高射机枪殿后,高射机枪一响,越人顿作鸟兽散。<br> 过桥后,传来指示,加速前进,我知道要炸桥了。队伍跑了一段,由于连续走大路,脚底受力点位,始终不变,累脚。重负行,有一阵子,真感到跑不动了。走出几里地,听到身后传来闷响,地微微颤抖,炸桥成功(战后,八一电影制片厂赵维甲编剧,到奇峰镇,以我师越战为题材,编写电影剧本,我被安排为其誊抄剧本。期间,曾在他下榻的师招待所会议室,召开座谈会。我师各方代表与会,讨论其剧本中高平桥是否该炸。两种意见,从军事角度看,不炸,部队不能安全撤出;炸,影响越人民生,国际有舆论。高平桥的去留,真难为赵编剧这位非军事专家了。我也借机给他出点难题,我122师子弟、乡党、战友黄小军,越战中,在执行363团排雷任务时,不幸负伤,失去一只脚。我以此为题材,写了近万字的东西,请他指教。赵编剧回信,含蓄地指出,我用笔的幼稚之处。可以看出,他是认真的,信皮是用毛笔书写的,体现了军队文艺工作者的责任感。看完信,既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之感,又有醍醐灌顶之感,头脑清醒了些许。因此,那段文字东西,我惠存冷宫至今。那封信,亦是我的历史文物,珍藏箱底)。<br><br><br>为迷惑越人,部队往后撤,炮队往前开进。待撤退部队过桥后,炮队牵引车开足马力,火速后撤过桥。这次撤退,由于组织的好,没有受到什么意外损失。只是在过桥时,越人冷炮打来,炸毁我方一台车,伤及数人。<br> 从扣屯出发,一直走大路,走了几十里,才休息一下,脚底起了大泡,很累。还好,炸桥后不久,我们乘车行进,10多公里后,驻扎。<br><br><br>据说,驻扎地,距国境不足10公里,较安全。在此停留的目的有一,友邻部队,还有部分人员未撤出,必要时,杀个回马枪,去接应他们。此时,重入敌阵,可谓危机四伏,为救战友,刀山火海也要再闯。121师的撤退,已经不是自己的撤退,而是战略撤退。这支英雄的部队,在全局棋盘上,所处位置,是一颗重要的活棋。什么是军人、什么是战友情,什么是生死置之度外,战场上见分晓,我感到肃穆(战后得知,准备回援150师被围困的448团)。<br> 我们简单地搭了个睡棚,不用挖防炮洞了。这里比扣屯冷一些,晚上,还不一定好过呢。由于疲劳,很早就睡过去了。半夜,起来值班,约1点,突然,属台呼叫,要求我收报。这是我入越以来,第一次收发报,很紧张。怕耽误事,想叫老手来完成,又想独立完成,心情复杂。我问对方几组电文,答26组,此时信号还可以,我电告对方发报。抄报时还是紧张,毕竟是实战,有一组没听清楚,怕错,我要求对方再来一次。其实,那组报文我抄对了,我郑重签上收报人大名,随后,用电话报告机要科。<br><br><br>对于一个报训队还没有正式毕业的新手来说,抄写音频报没有问题。如抄写干扰报,可以说没经验,把握不大。26组电文,使我从一个新兵,华丽转身为一个真正的战士、通信战士,值得我一生骄傲。交班时,我对李伟说,我收报了,如果有机会,不要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