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夏天…(副本)

蔚蓝

"倒马桶!倒马桶喽……"一阵苍老的声音,沿着清晨的便益门老街,随着蜿蜒的护城河飘得很远很远。这个时候,我就该起床了。然后和外婆一起晃晃悠悠地把马桶抬到大门口,那倒马桶的老伯早在那等着了。接下来到河边刷马桶晒马桶是我每天的必修课。 一碗泡饭,加几块"大头菜"的早餐刚吃完,一缕阳光就翻腾过墙头,照耀在泡着一大堆脏衣服的大澡盆里了。外婆躬着腰,用身体抵牢搓衣板七上八下的一件件反复搓揉。而我要做的是,用肩膀抬着一根长竹杆。竹杆的另一头搭在屋檐上,等外婆晾好衣服用叉棍叉上屋檐后,我就自由了。 常常我们几个孩子会在晒满五颜六色衣服的天井里追逐戏嬉躲迷藏。那些高高在上的衣服在风中轻午飞扬,水珠欢快地滴在我们的脸上身上脖子里,小手一抹,顿觉一片清凉。 最炎热的时间当然是中午了。整个街道的柏油马路热气腾腾蒸蒸日上。人在上面走着,感觉到脚上的塑料凉鞋都快要烤花了。而盐阜路上的绿更是与别处不同,它不是浅浅的一层,而是厚厚的一迭。老槐树枝繁叶茂,密密匝匝的浓荫几乎挡住了整个天穹。站在树下一眨眼的功夫白花花的槐花就落了一身,那若有若无的清香熏拂着我无忧无虑的寂寞童年。 午饭后,为了通风,家家户户的门都敞开着。竹床上、门板上、甚至饭桌上,都躺着四仰八叉的睡午觉的人。他们手里的芭蕉扇子掉了也不知道。时断时续的呼噜伴着声嘶力竭的蝉鸣反而使夏日的午后显得更加静寂。 因为常常逃避午睡,我没少挨妈妈的骂。做母亲的总是喜欢强迫孩子午睡,其实那是因为她们自己困倦了。而孩子们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疲倦。经常是这样,悄悄地躺下装睡,等妈妈睡着了后就偷偷爬起来溜出去。 往往这个时刻,在那条清清的护城河边,在一个高高的青石板台阶上,你会见到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坐在那里苦苦地等待,等待着一边吆喝一边用小木块敲打着白漆木箱子的卖棒冰的人从那儿经过。掂起脚,递上五分钱,卖棒冰的就会从小木箱里一块厚厚的旧棉垫下面,拿出一支奶油棒冰,剥开白底蓝花条纹包装纸,刹那间,全世界一片清凉。幸福不过如此。是的,你猜对了,这个小女孩就是我。 其实那时5分钱一支奶油棒冰,是最奢侈的状态啦,一般都只买4分钱的赤豆棒冰,咖啡色的纸包着,如果剥开后看到自己棒冰上的赤豆比别人的多,高兴得简直就象中了大奖。往往还没高兴完呢,就被弟弟抢去了,因为他说他的少,要跟我换。有一次,我手里只有三分钱,只好买水果味的,可我不喜欢。弟弟说,我有一分钱,咱俩合起来买一支吧。一支棒冰,他吮一口,我咂一下,我的嘴里有他的口水,他的嘴里有我的甜。 我经常会把那些夹在书里的五颜六色的棒冰纸拿出来显摆,有些是自己吃的,有些是在马路上捡来的。而还有那些吃完棒冰后剩下的小木棒,可以用来玩挑棒子的游戏,赢得越多越开心。书包里尽是这些玩艺。 你能体会这种快乐吗?你愿意相信那些用自来水甚至河水加上色素糖精冷冻成的棒冰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吗?如果你笃信,笃信那些曾经为一支棒冰而荣耀的童年,那么,你就真的和我一样,正在慢慢地老去啦。 在夏季,太阳落山是多么的艰难。暑期的孩子们特别关注太阳的动静,只是为了不失时机的早早跳到护城河里用扑通扑通的“狗爬式”,享受夏季赐予的最大的欢愉。摘支荷叶顶在头上可以当泳帽,西瓜皮也可以。天快黑了,是该回家吃晚饭了,可外婆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 夜晚来临的时候,家家户户把吃晚餐的小桌子都搬到了街边、河边。一边吃一边说笑,一边看晚归的人们骑着自行车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甚至于会默送很远。 晚饭后一般都会切开一个用井水泡过的大西瓜,一家人的脑袋围拢在一只脸盆的上方,你一口我一口滴滴哒哒往脸盆里吐出瓜子的声音成了最美妙的音乐。 等到凉风习习的时候,躺在凉床上听故事数星星的我们就会在外婆或妈妈的大芭蕉扇轻轻的拍打下甜甜地睡去。夜深了,露水出来了,该回家上床睡觉了。这种情况下往往是喊不醒我们的,一般都是被死拖硬拽或背回家。 那时候的夏天很漫长,漫长得像一条总也走不出去的林荫道。那时候的夏天很安静,安静得像一个总也不会醒来的绿色的梦。 一直都怀念那个被风吹过的夏天;怀念那独独属于夏日的花草树木、蚂蚁、知了;怀念那虚空里充实的寂寞而欢悦的清凉的世界。 夏天,也许不仅仅是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