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

萍安

　　2001年的5月10日，敬爱的父亲因病默默地走了，走得是那样的急促，没有留给我们只言片语，却留给了我们无尽的哀伤与怀念。

　　父亲是一位教育工作者，先是担任杨柳青第一小学的校长，时间不长就转入静海地区工作。曾先后担任独流中学、静海师范、静海一中、静海陈官屯中学的校长。他把大半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奉献给了静海那片教育热土。他是教师、学生心目中可亲可敬的老校长。退休后，他的学生、老师经常到家里来看望，每每那时是父亲最最高兴的时候，他与学生们谈笑风生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那些年，父亲也时常回静海看望他的老同事和学生们，在他的心目中，那里已是自己的第二故乡。记得一次父亲回静海，去了十多天也没回来，母亲又担心又着急。那是九十年代初，还没有电话手机，只得让姑爷前往探个究竟。原来父亲的学生们自发地安排好顺序，纷纷请父亲到家中做客，当时的情景我虽然没有经历，但也能想像体会的到，父亲怎能拒绝这种发自内心的热情与真诚呢？平时，父亲与亲戚朋友聊天谈到做领导工作时，总是把“能回娘家的领导才是好领导”这句话挂在嘴边。这句话也早已成为了父亲的工作目标，并在三十多载中努力践行，成就了满园的桃李，为那方土地的教育写下了浓墨重彩！

　　父亲酷爱文学和书法，看书、写读书笔记、练书法是每天必做的事。他博览群书，边看边摘录其中经典句段已成习惯。与朋友海阔天空聊天时的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大概与这个习惯有着一定的关系吧。他的一摞读书笔记至今还在柜子内保存。

父亲的一手好字远近闻名，擅长软笔行草，他的每一幅作品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礴。父亲退休在家时，每天早上吃过早饭，拿起毛笔写字已成习惯。有时我故意逗他：爸，这天天写有啥劲啊！他抬头看看我：去，一边去！然后低头继续写。当时自己心想：兴趣真是有魔力啊！每年的腊月，父亲总是乐此不疲地为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写对联。买红纸，裁红纸，调金粉，一副一副地不厌其烦地写呀写，写完的对联晾在桌子上、床上、地上，真是铺天盖地，然后一副一副卷成卷儿，用皮筋捆起来。当亲朋好友赞不绝口时，父亲像获得了最高的奖赏，那种得意神气的表情以及认真讲解对联中典故寓意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也没听说过西青区有什么书法协会，更没有什么书法作品展。记得父亲经常从报纸中得到消息，某某地方举办书法作品展，就赶紧将自己最好的作品寄出去。有的寄回了获奖证书；有的寄回了荣誉证书，父亲如获至宝地将这些证书珍藏。有一张授予“现代书法家”光荣称号的证书，父亲一直将它摆在写字台的正中，逢人便炫耀一番，眼神中闪烁着骄傲与自豪。其实这些证书的真假无从考证，但父亲天真的像孩子一般信以为真。很遗憾父亲没有参加过一次真正的书法比赛和书法作品展。现在想想他老人家将那些证书信以为真也好，最起码自己认为实现了梦想。

　　父亲喜欢花草。住平房时，他沿着北墙根开辟出一条长方形花池，栽种了美人蕉、茉莉、月季等开花植物，精心地给它们浇水施肥，这些花儿从来不辜负主人的劳动，不断地次第开放。给小院增添了色彩，增添了生机。1971年，父亲在院子正中种了一棵核桃树。核桃树苗那么弱小，父亲总是像呵护婴儿似的精心照料着。每到冬天就给他穿上好几层棉衣御寒，尽管这样，弱不禁风的它，部分枝丫还是被冻死。记得栽种后好几年的时间都是这样，我们真是没想到，每年都被冻坏的小树苗居然能够顽强地活下来，而且渐渐强壮起来。心想：小树苗是不是也有灵性，在感恩主人对它的一片真情啊！父亲看着渐渐长高，渐渐强壮的核桃树，心中充满了喜悦。许多年后核桃树长成了大树，树干高过了房顶，枝叶遮天蔽日，父亲每年依旧为它剪枝、喷药除虫，只是不用再浇水施肥了！夏天的小院，核桃树枝繁叶茂，北墙根各色鲜花点缀,大门口对面的东围墙上用水泥刻的并涂着红漆的父亲写的大大的福字，在绿树的掩映下更加鲜艳。这个普通的小四合院，经父亲的装饰，是那么祥和，那么美丽！浓浓的树荫下，父亲在躺椅上戴着老花眼镜看书；几个小孙伙计嘻戏玩耍。好温馨的画面！此时，多么想让时光倒流回到那画面中，再次享受那份幸福……

1991年11月，我们搬进了楼房，父亲偶尔回来看看，也不能像以前那么精心呵护他心爱的核桃树了。从此，核桃树失去了主人的照顾，虽然还能健硕地生长，但树冠已没有了形状，枝丫随意生长，有些零乱。可是每到秋天依然会奉献给我们满树的果实。在我们几个儿女的心里，核桃树就是父亲的一片生命绿茵，他无所求，无索取，默默奉献。这片生命的绿茵定会滋养着我们一代又一代……

记得八十年代中后期，父亲退休在家闲不住，不顾家人的反对，在东屋养起了鸡。每天买饲料、拌饲料、刷水槽食槽、喂鸡、收拾鸡舍，忙得不亦乐乎。不爱整洁的父亲每天却把鸡舍打扫得干干净净。辛勤的劳动换来了成果，至今还记得父亲第一次发现鸡下蛋了，小心翼翼捧着两个鸡蛋给妈妈看时那满脸高兴的样子。渐渐的几十只鸡都下蛋了，那些日子，父亲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往小篮子里拾鸡蛋。尽管每天都有收获，但父亲从不舍得吃一个。攒多了就到集市上去卖，卖了钱如数交给妈妈贴补家用……几年后一场鸡瘟，几十只鸡死掉了一大半。父亲心疼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一气之下变卖“家产”，结束了这段养鸡的经历。后来，父亲和朋友、学生聊天时还经常很有成就感地讲起这段经历呢！

　　1991年搬进楼房后，闲不住的父亲当起了楼长。那时没有物业，楼里的大事小情都是自己主动承包：一次次修下水道、改装上水管、安装楼道照明灯等等。为了达到各家各户的满意，他多次征求大家意见，多次召集各家各户代表开会，达成共识后自己联系施工人员等。此外，邻里闹矛盾啦，家里孩子老人暂时无人照料啦，老爸定会及时出现在那里。记得一个夏天的傍晚，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不一会儿电闪雷鸣。这时父亲正坐在窗前看书，只见他突然起身在屋里四处寻找什么。他找到一大块儿塑料布，快速来到楼下。电闪雷鸣中，只见父亲打开叠着的塑料布，苫盖在团好的一片煤球上，然后还用砖头将四周围压好。这时，凉风卷着雨点铺天盖地而来，雨如瓢泼一般。原来那些煤球是楼上阿姨忙活了一个上午的成果。阿姨下班回到家见此情景，直接来到我家见到父亲说:李爷，我就知道这活儿肯定是您干的……每每这时，父亲总是呵呵笑笑。渐渐地，青云里小区的人们都知道六号楼有一位心肠好爱管事的白头仙翁。

　　父亲是那么的热爱生活，是那么的知足常乐，他总是把自己的豁达乐观知足传递给周围的人们。他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们偶尔给买件衣服，买个日用品，总是那么高兴那么满足。每天父亲将自己的一日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按时起床，吃早饭，写字，看书，吃午饭，饭后休息午睡，然后提着水杯哼着小曲下楼下棋去了。楼下小屋门前三五个棋摊成了父亲的小小乐园。

父亲辛苦一生，文革时蹲牛棚、挨打挨批斗；三年自然灾害挨饿；与母亲共几十元的工资维持一个大家庭的生活，等等。岁月的沧桑早早的让父亲两鬓染霜。尽管这样，父亲很少提起，也从不抱怨。而且父亲从来不多愁善感，也很少有过郁闷烦躁，这大概都源于他感恩社会、感恩生活的“知足”心境吧。他写下大大的“知足”二字，并裱起来，一直挂在客厅的玄关处。“知足”二字早已驻在了父亲的心间。

其实，父亲生活的年代生活水平远不如现在。我们多么希望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再长一些，让父亲能够享受有暖气的楼房；能用上智能手机；穿上几件像样的衣服和鞋子；坐上自家的汽车出门；找一个大饭店，全家为父亲过上一个隆重的生日……想到此，泪水唰地噙满眼眶……

　　父亲一向对我们几个子女要求严格，同时也关爱有加。他要求我们要积极向上，要加入共产党。此外对我们穿衣打扮的要求也甚是严格。记得80年姐姐结婚时买了双高跟鞋，怕让爸爸发现还藏了起来。后来还是被发现挨了一顿训斥。那时在我们眼里父亲就是个“老古董”。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这个“老古董”也悄悄改变了不少。他对我们的关爱从不用语言去表达，而是默默去做。姐姐三十多了还不会骑自行车，父亲一把年纪了，每天带着姐姐去练骑车；大哥每天工作很辛苦，经常开着大货车跑山路，回来晚了，父亲心神不定地等啊等，直等着到大哥到家；二哥高中毕业，每天和同龄的孩子们玩在一起，父亲担心他的成长，和他商量去参军，俩人一拍即合，怕母亲阻拦，背着母亲就报了名，母亲知道后又气又恨，但又没有办法，每天总是心疼得掉眼泪；我刚上班时年龄小，父亲的潜意识中，十七八的孩子能当老师吗？他就像个学生家长，仰仗和校长是老熟人，时不时去学校和校长了解情况。一段时间后才放心地和母亲说:萍儿是个当老师的料。我们学校离家较近，有时睡个懒觉，起床后就快迟到了，擦把脸，抱起教案书本一溜烟跑到学校。这时父亲总是随后把早点给我送到办公室……父亲就是这样默默地为我们操心，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感动……

记忆中，父亲没有对我们有过什么说教，没有讲过什么道理，我们是从父亲的为人处事中，与亲朋的交流中，家中墙壁上到处挂着的父亲亲笔写的名言警句的条幅中受到熏陶感染。父亲就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教会我们如何做人。“宽则得众”、“宽以待人”、“俭以养德”、“无欲则刚”、“常将好事于人，祸不侵于自己”、“妻贤夫祸少”等等，太多的名言警句都深深地永远地印在了我们的心中。

记得作家三毛曾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中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爸，您一定也会这样说给自己听，只是不用来生。

　　爸，您的匆忙离世带给我们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噬骨之痛。我们想您的时候，只能串起这零零散散如星光般璀璨、如阳光般温暖的回忆。在幸福的回忆中再次感受您那如山的父爱！爸，我们想您，来生我们还做您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