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巴山传说系列作品

王立田

报告文学

流泪的母亲

作者 王立田

有一种爱，平凡而伟大，如润物春雨，似拂面和风；有一种情，无私而伟大，绵绵不断，情深意长，这就是母爱。母爱是一曲深情的歌，母爱是一首温柔的诗，一生只为有了你！

今天讲的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1983年秋，我调到双辽农场二分场任副场长。分工让我负责前衙门屯、腰衙门屯、后衙门屯（原三分场）的秋收、秋粮工作。我欣然上位，下到基层蹲点。

12月下旬的一天傍晚，我正在腰衙门屯和队长张文德商量工作。突然，踉踉跄跄地进来一对老夫妻，看上去都有七十多岁年纪。

老夫妻进屋号啕大哭：“张队长，你给我们做主哇！没法活了！”

两位老人苍头垢面，满眼泪水，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泣不成声。

张队长对我说：“这老头姓X（为保护隐私，姓名隐去），是我老乡，啥事都找我。”又对老汉说：“这是新来的王场长，有什么事你说吧。”

老汉说：“我们西边外哈达人（赤峰一带）有个规距，就是老人都和大儿子一起过。小的儿子们谁娶了媳妇在一起过不了就分出去过。我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都结婚另过，现在我和我大儿子一起过。咳！儿子儿媳没有一个孝顺的。尤其是大儿媳妇，经常叱咑、抢白我们，天天看她白眼、听她骂街，骂我们俩个老废材，就知道吃，啥也不能干。说什么你养了三个儿子，凭什么偏我们养你俩老？为了消停过日子，我们只好忍气吞声。也找过两个小儿子，都不吭气！咳！”

老汉抹了一把泪，叹了一口气：“今天大媳妇又下来神了，说是她奶奶婆婆回来了，附她身上了。坐在炕头上，让我老伴管她叫妈，给她装烟点火，磕头。我老伴这妈也叫了，烟也装了，头也磕了，还是不行。说没钱花了，烧纸不要，要200元钱，不给钱你就跪着。我俩哪有钱那，只好说出去掂掇。这才让我们脱身。去哪儿借呀，谁能借钱给我们俩个老孤独棒子呀。实逼无奈，这才来找你。张队长，咋办呀！”

“装的。”“装的。”我和张队长异口同声。

“太不像话了，朗朗乾坤，清清世界，竟有这等儿女，这等不肖子孙，不管还了得。张队长，这事你得管。”我气愤的说。

“管不了，我管多少回了，不管用。这个女人是个恶妇，专横拔扈，死不讲理，是屯中出名的滾刀肉。你是场长，位高言重，你管管吧。”张队长不咸不淡的“将了我一军”。

实际上我只分管老三分场的秋收收粮工作，这民事调解另有领导负责。我那年32岁，年青气盛，血气方刚，见不得这种龌龊之事，拍案而起：“管，这事管定了。你二老先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咋办。你这事我们肯定管。“

老人走后，张队长说：“你还真管那？清官难断家务事。”

“管，管定了。这种欺辱老人的事咋能不管。咱俩先到高贞友家，看他回没回来。”

这高贞友当时是双辽农场派出所所长，家住腰衙门屯。这打鬼得借助钟馗，求他帮压一压。

高贞友所长还真在家，刚下班回来。我说明来意。

高贞友说：“有这等事？看来还真得管一管。”

“不是管一管，要彻底的管，要狠狠的敲打敲打这娘们，让她知道厉害。你知道他是滚刀肉，我也听说了，这女人不惧硬，所以才来找你助阵。你出面抓她装神弄鬼搞封建迷信活动、抓她虐待老人，名正言顺。先镇住她，让她认错。如她认错，趁机把怹家养老问题解决了。如她不服，凭这两条抓她也够，那就关她几天，好好教育教育她。你看行不？具体操作由我来，我新来的，谁也不认识，我唱黑脸。您们一个屯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您俩就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见机行事。”

商定好后，我们一同来到老汉家。

我们到老汉家时已是掌灯时分，屋里屋外有好多人看热闹。我们没有马上进里屋，站在外屋地里屋门口看着听着。也无人理会我们，以为我们也是看热闹的。

三个儿子和另两个媳妇、两个闺女和两个姑爷全在场，任由大媳妇折腾胡闹，竟无一人出头阻拦，可见这些人的愚昧。

老太太正跪在地上给盘腿坐在炕上边喝酒边吃菜边抽烟的大媳妇磕头，妈长妈短的叫着。

大媳妇边喝酒边数落老太太：”我（指奶奶婆婆附体，以奶奶婆婆的口气说话）这次回来是缺钱花了，回来朝你们要钱来了。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不孝，以后和你们慢慢的算帐。这钱你们要不给，我就不走了，磨死你们！磨死你们！”大媳妇咬牙切齿的说。

老太太说：“妈，没钱那，借了一下午也没借着，容容空吧。“

“我让你犟嘴！”大媳妇举起烟袋就要刨老太太。

“住手！”我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大喝一声，闯进屋来。“你这个畜牲！竟敢装神弄鬼，欺辱公婆，该当何罪！来人，把她抓起来！”

高所长进屋亮出手铐。

顿时消停了。屋里屋外顿时鸦雀无声，一阵死寂。

我扫了屋里的人们一眼，问大媳妇：“真是你奶奶婆婆附体吗？你再给附一个看看。”

她战战競競地说：“不是。是我装的。”这时她神也没了，鬼也没了。边说边狼狈的下了炕，规规矩矩的站在地中间，低着头，不知所措。失去了她刚才趾高气扬的威风。

“把你婆婆扶起来。”我厉声命令。

老大媳妇和两个闺女扶起瘫坐在地的老太太，搀扶上炕。

我又问她：“你为什么装你奶奶婆婆魂灵附体？你不觉得可碜吗？你信迷信，你这样做不怕折寿吗？你不怕天打雷劈吗？你不信迷信，你不怕你的子女跟你学吗？也她奶奶附体，让你跪地磕头，你咋想？”

她一声不吱，默默的站在那里掉眼泪。

张队长出来打圆场：“二位领导别动怒，先坐下。”回身说：“高所长你们认识，这位你们不认识，他是新来的王场长，这人可厉害，说一不二。这不，他把派出所所长都带来了。整不好今天就要抓人。你们犯了法知道不？不光是大媳妇犯了法，一大家子儿女都犯了法，一是大搞封建迷信活动，装神弄鬼，你们装的装，看的看；二是虐待老人，她虐待，你们不制止，犯的是同罪。”

“我接到报案就来了。这回你家惹大事了。抓不抓人，看你们的态度吧。日子都折腾啥样了，还作（自己找事），屯中哪个不笑话你们家？咱们都是赤峰老乡，我真不忍心抓你，还有你们！”高所长指了指大媳妇又指了指老太太的众儿女，扬了扬手中的手铐。“快给老人认错，赔理道歉。”

我接话茬问：“知道错了吗？”

“错了，知道错了。”大媳妇嗫嗫嚅嚅的回答。

“你们！还有你们！”我环视着屋里的人，大声问。

“知道错了！”众儿女齐声回答。

“知道错了怎么办？还不快点给你老公公老婆婆赔理道歉，给你这些兄弟姐妹、亲属道歉。”张队长像个导演指挥着。

公公婆婆已被让到炕上。大媳妇跪地磕了三个头。说：“爹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站起来又向众人鞠了一圈躬。

老太太见状心又软了：“他张叔，孩子不懂事，又认错了，可别抓她，我求你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样不行，你们大嫂装神弄鬼虐待你们的父母，你们不管，还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看热闹，同样不孝，同样是虐待老人。都给你爹妈跪下，磕头谢罪。”我强硬地说。

张队长又指挥这些不肖儿女给他们的父母磕头谢罪。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服软了，头也磕了，错也认了，罪也赔了，见好就收吧。大媳妇闹是不对，可也有闹的原因。凭啥三个儿子叫老大一个养活？老大媳妇心不甘，才想了这么一个缺德的损招。钱是根源，养老是问题的主题。不从根源上解决，说不上哪天又出幺蛾子。索性给它彻底解决了。

“你们是否想起你们还有爹妈？你们是否想起爹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你们是否想起爹妈为你们操劳白了头发？你们是否想起你们生病有灾爹妈为你们牵挂？你们是否想起你们也有儿女？你们是否想起像你们这样影响教育他？你们是否想起你们也有老的时候？你们是否想起儿女大了怎样对待他的爹妈？你们是否想起对爹妈应该尽孝？你们是否想起对爹妈的养育之恩应好好报答？你们不尽孝不报恩但应该养老，因为老人生了你们哥仨。赡养老人儿女都有义务，今天你们看着办吧。现在征求二老意见，两个老人家是自己单过还是跟谁过？谁愿赡养老人请主动回答。不管是老人单过还是跟谁过，养老钱必须大家拿。老人养了你们的小，你们就要养他们的老，这是天经地义。给你们机会都说说，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我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丰天无声，静得听得到烟袋锅里的咝咝声。

老头老太太商量了一下：“我们自己过。”

“你们做儿女的有什么意见？都不吱声那就是同意了。正好你们七姑八姨的亲戚也有在场的，那就做个证见。也好，老人愿自己过就自己过。我说条件了：住房，老的还住这屋；赡养费，三个儿子每个儿子每月给老人20元（当时职工的月平均工资60元左右）；口粮田，由两个姑爷给种；烧柴，由两个姑爷负责；医疗费，由三个儿子均摊。怎么样？”

不用现去召集，另两个儿子儿媳，闺女姑爷都是一个屯的，他们都来看大嫂子“下神”来了。堵个正着，谁也没走了。让你们看老人笑话，这回让你们出点血。

“怎么的？还不表态？还要两口子回家商量吗？表态！谁不同意就把老人送谁家去。”小样，治不了您那？几个不肖之子？我近似逼问。

“这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还真让我给镇唬住了。他们表态说：“行。”“同意。”

“同意就好。拿纸笔来，立个养老协议，把刚才定的写下来，让他们签字画押。此事今后由张队长监督执行。谁不给，年终从卖粮款中扣。谁再欺辱老人，高所长在这里，就治他虐待老人罪。”

高所长和张队长也表了态，态度都很严肃，话语都很严厉。

谁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看你认不认真，正不正义。只要你认真、正义，这不，三个清官也断了家务事。

我看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说：“咱们走吧。”

“等等，等等，张队长，我还有话说。”老太太忙站起身来：“20元是不是多了点，每月给10元就够了，他们也都挺困难的。”

这就是父母，贱骨头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种情况，这种时候，欺凌刚被解除，父母首先想的还是儿女。老话说的一点不假，“虎毒不食子”呀！

父母养了他们五个子女，可五个子女养活不了父母。这不是特例，只是一例，农村存在很多不赡养老人或不善待老人的现象，这也取决于我国历史形成的养老习俗。

老人一生有多个子女，成年一个，结婚一个，放飞一个，到最后只剩两个孤苦老人。老人为将孩子们养大操碎了心，为他们成家立业榨干了血汗。城里还好一点，有退休金，农村的老人既没有退休金，又无其它生活来源，艰苦奋斗一生，早已累得身心疲惫，丧失了劳动能力，只有靠儿女养老。

人们常说：“爹有妈有，不如儿女自有。”调过来说：“儿有女有，不如爹妈自有。”才对。人应该积蓄些养老钱，以备不虞。现在人们常说：“要有四老：有个老窝，有个老伴，有个老友，有个老底。”这老底指的就是积蓄，它是养老的经济基础。

百行孝为先。不管怎么说，赡养老人是儿女应尽的义务，而善待老人才是尽孝。老人们不光需要吃喝穿戴，更需要儿女们的好脸色。

兄弟阋于墙，多因钱财起，都是钱惹的祸。“兄弟睦，孝在中。财物轻，怨何生。”我想《弟子规》里这些话他们这些人是读不到的。如果彼此都把财物看得轻一些，把老人看得重一些，不贪图钱财，兄弟之间就不会有矛盾，就不会出现戏耍老人这一幕。

“人间最重是亲情，人间大爱在父母"。你对父母有没有孝心你自己最清楚。

仅以此篇献给天下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