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窗和回廊

光禄旧友

<h3>圆窗和长回廊 <br> <br>六十年代初,福州通湖路上还有很多的民国风格的新派楼。那是清末中国第一批海归回国参加洋务运动的聚居地。通湖路也是那时才开辟出来的。如此,从乌山穿过衣锦坊,文儒坊和光禄坊直达西湖湖滨就便捷的多了。<br>当时,通湖路俗名小欧洲。顾名思义,我们可以想象通湖路在豆蔻年华时的妩媚。<br>走在通湖路上,可以咏哦:“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山水盈盈处。”可不像今天,只有一目了然的乏味。<br>那时,通湖路两旁有很多民国风格小院。它们不是三坊七巷那种古典庭院。且称之为非典型的四合院吧。它们明显地透出时代进步:便利人居和节约建筑成本。比如,三进两层楼房,有大门,二门,每个院落带有独立的天井,花厅。可通可隔。后面还有一个共同的大花园,公共厕所设在花园一角。这也是闽古文化的遗传:本来马桶间用布帘隔开就在卧室的床后。民国时代进步思</h3> <h3>潮认为马桶不洁,应搬出卧室。这一搬迁却又矫枉过正。不是在室内加卫生间,而是一定要搬到室外,还要越远越好。陈嘉庚先生当年投资厦门大学的所有楼房均有指令:楼内不得有厕所。苦霎青年学子。但是,在我的年龄,尚不懂挑剔,只记得那院子的好。<br>整体简单大气适用不花哨,是低调而奢华的集体宿舍。<br>厚重的铁门开处,阳光满目,整洁清爽的青石地青石墙映入眼帘。L型敞廊圈出一个天井。 左手是前院花厅,花厅两侧是雕花窗和木门的上房,均是前后通的那种,,正好一户两房。 楼上木质宽大敞廊与花厅连为一体,俯瞰天井。两侧也是对称的四房间。沿楼下的石廊前行,迎面是石砌月洞门。完整石头砌成的月洞门,今日看来真是奢侈之物。至今,我还记得那圆门的妩媚和灵动。只有谢灵运的诗里才见得到。那些春事秋华,初绿新阴都在月洞之后掩藏着呢。<br>对照今日那种仿古的水泥洞门,像是浓香铁观音撞进塑料杯,或期待的本是生猛牡蛎,但面前突然出现一盘香辣小龙虾的惊悸。<br> <br>月洞门后是二进和三进。 也有天井和更小巧的花园。二楼木质结构的长廊和对称排列的房间与前院一般。据说,住房是按照级别分配的,二进和三进分别住着处长和厅长。<br>我父亲只是科级。因此住前院二楼。这样看来,这个大院当时总共住了十来家人,但是一点儿也不是今天电影里见到的大杂院,倒像巴金笔下的幽静的雅舍。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到过喧嚣。大人下班都静悄悄,孩子们也不闹腾。 </h3> <h3>虽然有等级,但是那是没有私有财产的时代。因此,无人占用公共地方。近两米宽的敞廊纤尘不染。花厅无一丝杂物。宅院内日照充足,空气流通。<br>比较起来,与同期的上海的石库门相比,福州通湖路房子更好。我们可以又私密又独立。在封闭中享受邻里守望的安全感。在宽敞的空间享受私密生活。可惜,今天上海尚有石库门可以保存展示。我们的却消失了。<br> <br>民国建筑中很多要素并非简单地延续着传统,比如它没有三坊七巷的雕花窗,而是双层通长排窗。底层固定,上层撑开式。,空间高且爽,室内采光良好。不但节省了成本,而且大大体现出宜于人居的细节。但简约并非简陋,整个院落和居室无一处不在精致中弥漫着创意。我最中意的是砖石框木窗,上椭圆下方正,带着宽阔的窗台。( 类似于今天的飘窗), 但摩登的飘窗却不会激起读诗望月的冲动,究其缘由,大概这些方形的模仿物只有简单的模仿,太丑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不该指望今天的开发商学富五车后再来投标建房不是?<br>言归正传,这样优美居所在福州的通湖路上比比皆是,我的很多同学均住在类似的院落内。既然通湖路主要功能是便利三坊七巷的居民出城去西湖游玩。因此,通湖路上的这样的混搭正是民国范儿:仿佛是一个时代到另外一个时代过渡的标志。正如留长辫穿长袍说七国语言的辜鸿铭,或者喝咖啡着西服写白话诗的胡适。中西合璧天衣无缝。 </h3> <h3><br>比较起来,与同期的上海的石库门相比,福州通湖路房子更好。我们可以又私密又独立。在封闭中享受邻里守望的安全感。在宽敞的空间享受私密生活。可惜,今天上海尚有石库门可以保存展示。我们的却消失了。<br> <br>民国建筑中很多要素并非简单地延续着传统,比如它没有三坊七巷的雕花窗,而是双层通长排窗。底层固定,上层撑开式。,空间高且爽,室内采光良好。不但节省了成本,而且大大体现出宜于人居的细节。但简约并非简陋,整个院落和居室无一处不在精致中弥漫着创意。我最中意的是砖石框木窗,上椭圆下方正,带着宽阔的窗台。( 类似于今天的飘窗), 但摩登的飘窗却不会激起读诗望月的冲动,究其缘由,大概这些方形的模仿物只有简单的模仿,太丑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不该指望今天的开发商学富五车后再来投标建房不是?<br>言归正传,这样优美居所在福州的通湖路上比比皆是,我的很多同学均住在类似的院落内。既然通湖路主要功能是便利三坊七巷的居民出城去西湖游玩。因此,通湖路上的这样的混搭正是民国范儿:仿佛是一个时代到另外一个时代过渡的标志。正如留长辫穿长袍说七国语言的辜鸿铭,或者喝咖啡着西服写白话诗的胡适。中西合璧天衣无缝。 </h3> <h3>所以,这样的住房可以使我们做两件最最奢侈的事:发梦和读书。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都是蜗在飘窗上读完的。今日,这两本书简直就无法读。第一,读“家”时,人,一定要安居在华美的窗台,让房间内静止的时光无声无息地围绕着自己,体会那种窒息。第二,在椭圆形的飘窗前望着月亮,可以方便地想象涩涩的娜塔莎如何在月夜凭窗许愿,喃喃细语,抒发对于安德烈.保尔康斯的情感。 我一直认定,她所倚靠的窗就是这般。<br>对于这两件事, 今天都只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br>文革后,我回去探望过,可是,我的深深庭院早已埋没在乱如蜘蛛网的隔断,电线和晾衣杆中。楼梯东倒西歪的,长回廊上连片灶台坚定嚣张。仰望心爱的圆窗,妩媚不再,一派憔悴邋遢。如失意老妇。生不如死。我心中与六百年前纳兰容若的一般郁闷: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从此,我相信,物与人同,春华难留,天不长地也不久。<br>但是我无论如何也预计不到,当时光来到二十一世纪,通湖路上的民国范儿楼房已经不见踪影。满街水泥堆出的新景,火柴盒的楼房使得我大大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能力:岁月里真有过那样的时刻吗?  <br>虽然“尘归尘,土归土”,是尘世正道。 但是,假设今日的福州城不止只有三坊七巷,也有以后各个时代的建筑,那么,福州历史的纵深感会大大延伸。啊,我们会感叹:啊,原来家乡的丰仪盛美博大如此。祖先和祖国的概念就是这样生长的—这就是文化的传承。书本上没有的。<br>     在许多国家,小学四年级学生就要上一种课---逛街看建筑。老师带着他们沿街走着指点着:这是什么时代的建筑。有什么特点,当时为何要这样建等等。<br>建筑,是对美和爱的最直观的启蒙。<br>建筑,从无可量度的状况开始,先在图纸上画出;然后必须通过所有可以量度的手段---一定量的砖石瓦和水泥和钢筋和玻璃等等,按照数学规律和哲学思想,通过工匠和机械施工,再达到无可度量的成品---一栋建筑,是历史的见证。<br>它耸立在那里,默不做声,但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它早已经是时代的一部分,它诉说着那个时代的故事,它那不可量度的气质,便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气质。<br>所以,歌德有句名言:建筑,是凝固的音乐。<br>    愿未来,在我们亲爱的福州,这美好的音乐不再戛然而止。<br>    仅以此文祭我的有圆窗的小楼。</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