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纪念张军</h3><h3><br></h3><h3>前天是中元节,是一个祭祀先人、缅怀先贤的日子。晚上散步看到有人在为逝者烧纸,突然让我想起我们小学的班长——张军。在微信群里聊天,曾经提到小学的班长张军,同学们都表达了对张军深深地怀念之情,大家一致赞扬其忠厚诚实人品高尚,对他英年早逝更是唏嘘不已,十分伤感。这几天来,张军小时候的形象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难道是他在大白天托梦于我?</h3><h3>光阴流逝,不仅染白了我们的双鬓,也淡漠了我们记忆。都说我们已经到了过去的事忘不了现在的事记不清,坐着光打盹躺下睡不着的年龄,但真的要回忆40多年前小学的时光,还真有点茫然。回忆张军班长,从何说起呢?往事如烟,趁残存于脑海中的一些儿时岁月的记忆碎片还未消散,尽量记叙下来,算做是对故人的纪念吧。</h3><h3>我与张军是小学同班同学,一起共度五年时光,那时我们是同学,更是玩在一起的小伙伴。小学毕业前,他家在一直在西山宿舍十号楼东单元三楼住,我家在九号楼西单元,相距不过几十米,来往十分密切。上学,经常是相互呼唤着揽着脖子一起走。放学,则一起边玩边相互追逐着跑回家,真是亲密无间,情同手足。</h3><h3>张军皮肤稍黑,身体壮实,眼皮有些微肿,眼睛炯炯有神,整天都笑嘻嘻的,脾气好,豁达随和谦让,很好相处。他从不惹事生非,也不与人打架,遇到顽劣之徒的挑衅,也能宽容相待,尽量避免发生冲突。</h3><h3>张军家里人口多,除父母外他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与我一样排行老四。他父亲是厂里的工人,母亲在家属工厂做工,家庭收入不高,生活非常拮据。三年级时有一次班主任老师把一顶不知何处捐来的棕色条绒棉帽给了张军,原因是他家实在太穷了,身上的衣服补丁上摞补丁,鞋也常常有破洞。接受那顶帽子时他极不情愿,心里承受着莫大的委屈,眼里噙满了泪水。那顶棉帽子始终没见他戴过,给他的小弟弟戴了。家贫出孝子,他小小年纪就能体察父母的劳苦,生活的艰辛,养成节俭生活的习惯。小学五年间,几乎没见过他穿过什么新衣服上学,常常穿哥哥们穿旧的略显肥大衣服。他的铅笔盒、书包是最便宜的那种,作业本总是正面用完了再用反面,铅笔削到用手捏不住,套上铝皮笔套继续用。即使在那个物资匮乏生活艰苦的年月,大多数人都没有讲究吃穿的条件,他家的境况也显得格外贫寒。他从小学到高中都始终保持了一种乐观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对未来充满信心,大有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豪气,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h3><h3>上小学时我是一个因家庭出身等政治问题倍受牵连影响的倒霉蛋,小小的年龄就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歧视,在学校里动辄得咎,曾因画了一幅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就被工宣队的杨老头叫到办公室严厉审查了好几天,自此我在老师们的眼中成了阶级异己分子,打上了“阶级的烙印”,被给予特别的“关照”,小学毕业时,全班未能加入红小兵只有了了几人,我便是其中之一。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一切都是政治当先的年代,对我这样一个黑五类的子女,别人都尤如躲避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而张军从不歧视我、疏远我,也从不像有些同学那样常拿我家庭的事儿来嘲讽我,始终与我保持好朋友的关系。在那个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年代,像我这样划为“可教育好的子女”能得到来自同学朋友的关心与帮助,实在是难能可贵。我们两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军字,或是命中注定有缘成为同学,他曾开玩笑地说只有我们两军联合起来,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打不败的敌人。</h3><h3>张军性格刚毅,很有韧性,能吃苦,忍耐力强。记得有一次我们俩到操场上去看子弟中学田径运动会的百米比赛,在终点线附近人太多,我们个矮看不到撞线的情况,就跑到终点线后十几米的地方,探身观望,不料运动员撞线后惯性太大,一下子冲到我们面前,张军来不及躲闪,被一个撞线的运动员(申春发的哥哥)的钉鞋踩到右脚,当时他穿的是塑料凉鞋被跑鞋鞋钉扎了几个洞,脚面脚趾多处被扎伤流血。可以想象出那种伤是多么的疼痛,就是这样他依然咬牙坚持着不让我背他,而是一只脚跳着回家。</h3><h3>张军的求知欲很强,又肯下功夫,对一切知识都充满好奇。记得上二年级背乘法口诀表时,我只会横着背,还背的不顺当,而他却横竖都能熟练地背诵,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学习很努力,字也写的公正。他曾很郑重地对我讲他的一位长辈学习写毛笔字,无论大字小楷都要悬腕,他也要那样去练习。上大方写毛笔字,他果然在用过的大方本上每页的空隙处练习写小楷字。</h3><h3>上四五年级时,我、张军与邹予民等几个同学经常到十三楼后的梨园去玩,有时就在园中席地而坐,拿出书来学习。有一天下午,我们刚刚扒开梨园的铁丝网,钻入梨园,就被梨园的一位干部模样的人逮了个正着。他厉声地问:有门不走为什么扒铁丝网?你们来干什么?是不是来偷东西的?当听说我们是到园里来复习功课,他立刻变得和蔼了许多,知道我们上五年级还饶有兴致显摆了一下,给我们背诵起比例公式:两内项乘积等于两外项乘积。可惜我们几个一起到园中学习的好日子并不长,要不然说不定会演绎成一个相当励志的少年梨园N结义,发奋学习立志报国的故事。</h3><h3>张军乐于助人,只要是他能干的事情,谁找他帮忙都行。记得有一次曹培卫家要刷墙,曹培卫他爸爸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台人工压力泵,要用这台压力泵来喷石灰水刷墙。那天放学很早,曹培卫叫上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到他家去帮忙刷墙,张军和曹培卫是上下楼的邻居,当然要帮忙。那时刷都用石灰水,把石灰块放在脸盆或大桶里,加适量水,石灰粉了后再加满水搅拌一通,略为沉淀一会儿,撇上边的水到另一个容器中,直接用刷子沾着往墙上刷,刚刷上清汤一样,没有什么颜色,稍干则渐渐变白,且时间越白,后来学了化学才知道石灰水是氢氧化钙溶液,暴露在空气中与二氧化碳反应生成了碳酸钙,新生成的碳酸钙使墙变白了。那一次却不是用刷子来刷墙,而是用压力泵从桶中抽出石灰水直接喷墙,我们几个小伙伴,有负责压把手加压的,有负责掌握喷枪喷墙的,有负责活石灰水的,忙了一下午,总算是把那大间给喷完,另一间堆着东西,没刷。傻小子们不知道石灰水的厉害,等干完活回家才发现身上穿的衣服让石灰水咬得一块块退了色,脸和手也被石灰水的碱性伤得不轻,红一块白一块的。那天张军可下大力了,第二天眼还是红肿的。</h3><h3>张军是什么时候当的班长我实在记不清了。小学时期最重要显赫的职务好像是每天做操和放学站队时喊队的。我记得张英喊过队,曹培卫因为个子大也喊过几天队,再就是邹予民喊过队。小学上体育课、做广播操和放学都要站队,站在全班同学前面喊队的自然引人关注。张英喊队的姿式让人难忘——皱着眉头歪着脖子向天喊:稍息、立正、向前看齐、手放下。张军没有像张刚邹玉民那样在全班同学面前喊过队,他所做工作的更多。他掌握着教室的钥匙,每天都是他负责早早到校开门,每天上课前他要到老师办公室去搬作业本、帮老师提小黑板或其他什么教具,要负责去领取卫生用具等等。总之,他这个大班长要做许多为老师和同学服务的事情。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像张军这样几年如一日天天为老师和同学忙碌不停。因为他为老师做了很多事情,老师们自然都喜欢他,在同学中他也享有很高的威信。</h3><h3>五年级第二学期,班级里的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大概是对老师如此看重张军产生了嫉妒心理,嚷嚷什么“张军是老师的小宝宝!”惹得一大群男生跟着瞎起哄,结果班上的同学一下子分成两帮,一帮是与张军在一起,另一帮则成了张军的对立面,女同学自然是站在张军一边。这种情况的出现,使班级的和谐被破坏。在小学毕业前的一段日子,张军忍辱负重,继续默默地为老师和同学服务,直到小学毕业。</h3><h3>小学时期我各方面表现不佳,不受老师的待见,基本上是一个随大流的小混混,当班级出现那种极不正常的情况时,我没有选择与他站在一起,相反却随大顺成了他的对立面。这件事一直让我懊悔不已,多年以后仍耿耿于怀,始终不能原谅自己。</h3><h3>上中学后我与张军分到不同的班级,他的家又搬到干部宿舍去住,我们之间见面机会少了,关系就渐渐疏远了。毕业后我们都成了下乡知青,然后就业走向社会,从事不同的职业,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两人的交集更少,几乎没有联系,甚至于形同陌路。记得偶尔有几次在铝厂三角花园处的公交车站相遇,也是匆匆相见,仅仅寒暄几句便匆匆而别。</h3><h3>他在淄博自行厂工作,因为他诚实勤勉好学上进,很快成为生产能手,多次获得厂级优秀共青团员、先进生产者奖励,并成为车间调度、主任,走上了生产管理岗位。</h3><h3>上世纪末的一天,突然噩耗传来:张军遇车祸身亡!尤如晴天霹雳让我震惊。据他的同事讲,张军是白管分厂副厂长,事发那天他上二班,在大家下班离开车间后,强烈的责任心驱使他去巡视一下车间,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然后再锁门最后一个离开。据他的同事讲,如果那天大家一起走,几十个人一起过马路,目标大,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他的家离工作的车间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出厂门沿张桓路由北向南经过一个丁字路口,到华光路的南边就到他家所在生活小区。谁想到就是在骑自行车横过二十几米宽的华光路时,阴错阳差,他被由西向东急驶而来的一辆政通超市货运卡车撞倒在路边的绿化带中,因头部受伤,当场身亡。那一年他还不满四十岁。</h3><h3>张军啊,你的生命竟如此脆弱,一瞬间的疏忽就使你我阴阳相隔。40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承担生活重担的人生鼎盛年华,你却溘然而逝,这怎能不让人痛切心扉,怎能不让我们不哀叹你命途不济、上苍不公!</h3><h3>弹指间近二十年过去了,有多少个夜晚我会仰望星空,试图找寻那颗属于张军的星,向那深邃的苍穹默默地问一声:君今在何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