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放牛的日子</h3><h3>--知青生活回忆之一</h3><h3>那天出工时生产小队的副队长仇传新给我和胥幸福派了一个放牛的活。其他人都嘻嘻哈哈的上坡里干活去了,我和胥幸福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放牛,既然队长分派了就去吧。饲养场位于村子的北边,往南是村民的住房,北面和西面是小队的场院,东边是一堵早年间村庄防水防盗留下的土围子墙。从场院经过一个用粗树枝绑扎成的简易院门(或者按古人所说的柴扉)就能进到饲养场。小队的饲养员邹老汉正蹲在地上眯着眼睛抽早烟,看我们两个知青走过来就笑嘻嘻地跟我们打招呼。第一次走进这个饲养牛驴的院子,心里有点怯怯的感觉。</h3><h3>邹大爷问:“是让你俩来放牛?”</h3><h3>我们赶忙点头道:“对。队长派俺俩一块放牛。”</h3><h3>“以前没放回吧?”</h3><h3>“没。”</h3><h3>“不要紧,好放,一会儿就学会了。”</h3><h3>边说着,大爷边领我们去牛棚里看牛。东边一间棚里有一头黑色的大公牛,北面一间大棚里有一黄一黑两头母牛和一头黄色的小牛犊。除了小牛犊外,这几头大牛都栓在槽前的木栏上,看到我们走进去它们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只有小牛犊在往母牛身后退去。在北面大棚的最东边还栓着一头棕黑色的驴,看我们进去,那驴竟然鼻子里喷着气,还呲了呲牙,目光有些凶狠,还用蹄子刨起地来。我正要向前一看究竟,老人在一边警告我说:“别招惹那头犟驴,那种厉害着呢,没有人能使唤得了它。”我心里一紧转身退了出来,那犟驴见状居然仰起头叫了起来,一副得意洋洋的怪模样。</h3><h3>大爷说马上要过秋了,过秋种麦子要用牛耕地,可这牛在棚里栓了这么长时间,吃不到青料,掉了不少膘,没有力气干活,所以要放一放,放半月一月的,让牛吃些青草什么的,长长膘。看看我们啥也不懂的傻样,老爷子又安慰起我们说,今天是第一天,不要走多远,就在场院周围放放就行了。说着他动手去解那头老公牛的缰绳,老公牛很通人气,明白是要放他出游了,还没等去牵,它就自己转出了围栏。老人把缰绳交到我手中,吩附道:“你放这头公牛,牵着它到场院里那的沟边上,它很听话,不用怕,没事儿。”</h3><h3>胥幸福放那两头母牛和那头小牛,邹大爷把两头母牛牵出栏后先把两头牛的缰绳糸在一起,说这样牵两头牛容易,要是一手一个,两只牛向不同方向走就牵不住了。</h3><h3>出了饲养场的栅栏门,几头牛都很兴奋,不是人牵着牛走,到是牛牵着人走。牛见到青草就“像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张开牛嘴埋头吃了起来,唰唰唰唰,我第一次发现牛舌头舔青草时发出的声音是这么悦耳动听,第一次发现牛舌头竟有这么大的威力,一下子就能将青草舔倒!</h3><h3>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场院的地还没有整理,地上长有很多青草。有狗尾巴草、车前草、拉拉秧、还有一种黝绿色的我们称之为“扽倒驴”的草,更多的是我们叫不上名的杂草。场院北有一条水沟,沟北是一条宽阔东西向的土路,也是村北能向东边湖罗公路的交通要道。路的北侧是青石砌筑的宽近两米的太河水渠,再往北就是我们生产小队的农田了,好象叫“四十亩地”。</h3><h3>一上午牛都在场院附近吃草,好在草比较多,牛吃起来悠哉乐哉的样子,边吃边摇摆着尾巴驱赶苍蝇,还不时的极满足似地哞哞的叫上两声。第一次放牛,提心吊胆,手牵着不撒手,怕牛跑掉。牛吃着草,我们跟在一旁,牛像个主人,我们倒像个跟班伺候的,也不敢坐下来休息。</h3><h3>下午放牛时发生了一趣事。我们队的四头牛在场院里吃草的时候,从北面土路上由东往西走来了二小队放牛的张佃友,他牵着三头牛,一头公牛两头母牛。那头公牛与我们小队的老公牛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也是黑色,也有长长的牛角,体形要比母牛大许多。正在我们相互观望的时候,只听到两头公牛哞哞地叫起来,相向而行,人根本牵不住,只能跟在后面被拽得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只好松开手任由它去了。两只老公牛狂奔到一处,瞪着大眼睛,鼻中喷着粗气,牛角抵一起:两只老牛打架了!我们当时就傻眼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两只公牛打架我是第一次见到,牛劲儿大啊,地上被牛蹄子刨得一个坑一个坑的,牛角相撞发出吓人的声响。二队的那头老公牛好像比我们队的老公牛有力气,把这头牛顶得只向退,有一次牛头被顶得邪歪着别在地上。我们几个人在一旁束手无策,干着急。饲养员老邹大爷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这阵势,马上招呼大家把牛拉开。在场的人齐上阵,冒着危险,有拉缰绳的,有大声喝斥的,还有人抄起大扫帚、木锨什么的打牛屁股。许是两个牛都打累了,也可能是被人打屁股打疼了,终于分开了。张佃友赶快将那头老公牛牵得远远的,带上那两头母牛到别处放去了。</h3><h3>邹大爷喘着粗气对我们说,这可了不得,弄不好真出大事,牛打架能打死的,说完围着老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并无大碍,这才放心。</h3><h3>打死牛?那还了得,那时候拖拉机还少,一个小队也就有一台12马力的小拖拉机,牛还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资料,生产队耕地耙地主要还指望牛做动力呢。如果死了牛那真是一件轰动全公社的政治事件。老人这么一说我们又都害怕起来,想想刚才的一幕,真是心有余悸。记得有一次收工回到宿舍不久,有一叫李玉庭的知青从外面回来挺严肃地跟我们说“你们怎么放的牛?让牛吃了什么东西?你们小队的牛病倒了,你们作祸了,快回去看看吧!”我们不信他的话,刚才牛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但心里总是不踏实,牛的事可是大事啊,两人还是又急忙返回饲养场去看个究竟,结果当然是被他给戏弄了一番。</h3><h3>为什么两只老公牛见就打架呢?邹老汉给我们讲了其中缘故。原来这两头公牛打小就是对头,情敌,宿敌,历来见面就打,谁也不服谁,见了就死掐。这事当庄的人都知道,两个队的人使唤牛时,不论是耕地还是放牛都尽量避免让两头牛相见,省得它们打架。</h3><h3>邹大爷分析说因为二小队的牛比我们队早放了几天,所以比我们队的这头牛显得更有力气,如果我们队的牛早放几天肯定比他们队的牛有劲!老头儿心里不服气呐。</h3><h3>第一天放牛有惊无险,第二天开始我们到离场院较远的地方放牛。先到北面四十亩地四周的路旁边干涸的水沟里,再到北面靠近一处储存矿山用炸药的仓库周围。放牛这活不累,牛边走边吃,我们俩或先或后的在牛旁边跟着看着,站累了伸伸手,踢踢脚,舒展一下筋骨。到了一处草多的地方也可以干脆把缰绳缠在牛角上,任由它们去吃,我们可以蹲下来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头戴遮阳的大草帽,身上斜挎着军用水壶,手里再拿上一个赶牛的小树枝,活脱脱一副标准的知青牧牛图。一天,我们到沣水村南北大道旁边的一处长满柿子树的地方放牛时,恰好被骑自行车路过的张赵村几个女知青看到了,她们叽叽叽喳喳地边用手指着,边嘲笑起我们来:看啊放牛娃,放牛郎,王二小,小牛倌,嘻嘻嘻…她们像一阵风一样飘过去了。</h3><h3>北沣村北面一段土围子墙废墟外也有一处场院,周围的草比较茂盛,蓬蓬勃勃,且视野较为开阔,满目碧绿,在这里放牛心情很好。我把揣在怀里的短笛拿出来吹起了《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悠扬的笛声在原野飘荡,一种牧童无忧无虑,恬淡散闲的诗意油然而生,让人乐在其中。可惜那时我吹笛子的水平实在太低了,只会那么一两支曲子。</h3><h3>围着村子放牛,只能找路边沟边地边,这些地方有青草,但草长的稀稀拉拉太少太矮,牛吃不太饱。有一天下午收工回来,小队的妇女队长在场院里看到我们牵着牛,就扯着嗓子大声地骂起来:“你看看啊,这是谁放的牛啊,这也叫放牛啊?牛肚子还瘪着呢,根本没吃饱。出工不出力,牛吃不饱怎么有劲耕地?简直是瞎胡闹!”场院里有十几个正在清理场院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起热闹,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个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将牛牵回了牛棚。</h3><h3>看起来光在村子附近放牛是不行了,得走的更远一些找青草更多的地方去放牛。后来我们逐渐把放牛的范围到扩大到村子周围十华里。</h3><h3>从范王村往南过湖罗公路有一小水溪,小溪两边都长着高高的青草,沿着沟往南不足一里有一处水源地,水源地建有围墙,附近有小树林。因为水源充沛,这个地方的树林花草等植物都长的十分茂盛。据说这就是早些年流经沣水村的那条小河的源头,沣水一名的根源也在于此。后来建起了大泵房日夜不停地抽地下水,供给附近的工矿用,渐渐地原来长年流淌的小河不见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季节性的小溪水。在这里放牛可以把牛牵到小树林中,让其在林间的草地上自由地觅食,我们可以找一处有水泥抹面井台上坐下来下盘棋,或在大树边迷糊一下,期间只需不时地抬起头向牛所在地方望几眼。有丰茂的青草吃,牛是不会乱跑的。</h3><h3>在我们下乡的前几年,沣水村的周围还有一条环绕村子的小水沟,水沟长年都流淌着清水,水中还有小草鱼小虾米。我还记得我哥下乡到张赵时,我经常骑自行车给他送东西,途经范王村时还曾看到过村北边那流淌着的小水沟,还曾在沣水村小学门口前看到在石板上流淌着水。等到我们下乡的时候,水沟早已干涸了,连范王村子中央那个长年不干的大水塘也见底了,还种上了树(再后来干脆用土填平了成了宅基地盖起了房子)。沣水沣水已经有名无实了。</h3><h3>从水源地再向东南方向走有一条采石场运石头的土路,沿着土路向南去就可以来到位于山脚下的大队副业队,副业队周围有密密的用小树和树枝相间插编而成的篱笆墙,里面有几间房屋供看场的人居住和堆放家具,种有花椒、水果和蔬菜等经济作物。篱笆墙外则是一片片的槐树林,下乡第一周,我们这批新曾到这里干过几天活,挺喜欢这里环境,后来就到这里来放牛。山上的荒草很多,牵着牛走在路边的草丛中,经常能看到各种小动物,有蜥蜴(当时我们叫做歇伙溜子),野兔,有黄褐色的小蛇。还有许多昆虫,有飞起来卡吧作响翅膀红红的大烧蚂蚱,能叫的蝈蝈等。有几天我们俩牵着牛沿着土路边走到山脚下去放,那里有一片片的槐树林,有些槐树是新植不几年的小树,树的胸径不过七八公分,树下长满了青草。在这里放牛最舒服了,附近没有什么人,只是偶尔会有一辆运石头的马车或手扶拖拉机从山上下来路过。我们带着水和午饭出来,中午不回村,就在山脚下随便凑付一下。午饭后就地找一小树荫处,把外衣铺在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当然先要把牛拴好。</h3><h3>头一周放牛虽然每天走的路越来越远,牛吃的也越来越好,可还是没有达到妇女队长的要求,只要是看到我们牵着牛回来,她都要注意观察牛的肚子,看看牛吃饱了没有。平时,牛肚子上面与背部和后腿大骨之间有一处三角形的凹陷,牛吃饱了那个凹陷会被填充起来,显得很浅。看看这个地方的深浅,就能判断牛是否吃饱,妇女队长就是用这个简单的方法来评判我们的业绩。</h3><h3>为了让牛吃得更饱些,我们决定跟着二队那位老知青到更远的地方,水草更肥美的地方去放牛。后来,张大哥带领我们到铝厂水泥厂北面大赤泥堆旁边去过好几次。那个地方真是水多草肥风景优美,而且附近还有电池厂等几个小企业,中午吃饭可以到厂里的食堂去找热水喝。</h3><h3>铝厂的赤泥堆是氧化铝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料,铝矾土在经过粉碎培烧溶出过滤等工艺过程之后,铝以氢氧化铝的形式被提取出来,其余成分则成了废料。这些废料用泥浆泵通过管道输送到赤泥堆放场,在水池状的露天堆放场场沉淀,上层的水排出后沉淀越积越多,渐渐堆成了像埃及金字塔形状的废料堆,因其中含有大量三氧化二铁颜色泛着红褐色,故称为赤泥堆。赤泥堆长年流淌出含有碱的水,在赤泥堆周围形成了一片片泛碱的涝洼地,这些地不长庄稼,但像柳树和一些不知名的草却能较好地生长。对于放牛娃来说,看着牛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埋头吃草,心情愉悦,连牛吃草发出“唰唰”的声音,都觉得悦耳动听。</h3><h3>放牛时间一长,也学会偷懒。放牛时为了去玩把牛拴在树上的时间过长,等到要收工的时候发现牛肚子还是瘪的,这怎么办?老知青教了一招:回家时牵着牛沿往棒子地边走,看看四下无人,把缰绳松一下,牛会心领神会地把头伸向快要成熟的棒子,很熟练地一口咬一个一甩头棒子就到了嘴中,三下五除二就进了牛肚子,也不用多,一头牛补上三五个棒子就饱了。没拴绳子的小牛最简单,直接赶进棒子地就成了。当然要让牛吃棒子,不能吃自己生产队的,要吃其他大队的,这叫自觉维护集体利益!</h3><h3>放了二十多天的牛,秋收开始了,我们的放牛生涯也就匆匆地结束,还没过瘾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