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记忆里，每当稻子成熟了，我们村里的巾帼就闪亮登场。他们不是参杂在五大三粗、体魄健全的男子堆里作为点缀，满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世俗需求，而是组织了一个“群英会”。确实，她们每天完成的劳动任务，跟男子们会有所差别，但距离并不是很大。最要紧的是，那些大老爷们，为了自己的面子，在田间固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要是哪天，还是群英会完成得多、完成得快，这脸往哪儿搁？但是回到家里，他们却是坐享茶酒伺候，几乎没有一名男子会说，其实你们群英会的也辛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及长，才明白，女子在男子面前的弱势，主要在爆发力上；论持久力，或者说韧性劲，是男不如女的。这么说来，生产队长简直是个天生的人力资源管理专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闲话少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韧劲，在晓舞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晓舞是我初为人师时的学生。身材一贯弱小，对外部世界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同学之间、师生之间，不经过拿捏，没十分把握，决不轻示友好。有点偏科，语言类课程是强项，尤其是写作、书法。眼光里始终有股文静包裹下的桀骜，这在农村孩子里是不多见的，她是通过把自己的优势拉大来保持总成绩的不俗。她的写作不是光有驾驭文字的技巧和让人妥帖的语感，那个时候开始，就执拗地要表达某些思想了，或者说为这些思想分别做一件别出心裁的衣饰，所以今天读她——文字虽小，格局也不大，但立意不低，坚定地保持着与“为赋新诗强说愁”式缱绻缠绵的距离——你就不足为怪了。可惜，她的努力，在现有教育体系里，还是不足以支撑她走的更远。初中毕业之后，她就辍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当过车间工人，住过集体宿舍——与那些口无遮拦面无羞色地说性、说月经、说七大姑八大姨的工友一起。我不是看不起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而是想说，对一个腹中有诗书、心里有憧憬的人而言，她会妥协、会苟且吗？包括她后来升入办公室做文员、自己创业转身为企业老总，没有一股子韧劲，都是没法想象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仅此而已，这个世间无非多了个成功商人。晓舞的韧，在于她目不离书、手不离笔，在于一边打理经营一边阅读写作。读书有很多种，完全可以猜想，她的阅读不是为了猎奇，而是为了把自己的思想引向前人开辟的风景；她的写作不是为了发朋友圈赢几个点赞，而是为了头脑里那匹烈马能在一处水草丰盈里稍作安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韧劲的人，只有驿站，没有安乐窝。她对生活中的所有迹象都保持警惕，当然，这个警惕与她少时已经不一样了。她把这些迹象看作是门，经过了，就要打开看看。于是，走在后山，看春光漫山遍野，那些蒲公英就成了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她对时代的变迁表示了女性少有的热衷，天不变道亦不变，这变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她把村子里硕果仅存的粮仓当作了历史的代言人，并与之对话，“谁会耐烦一成不变的流淌？/所以，天下的粮食远走他乡也再不回望”。她的“把雨天打包成童话”是长袖善舞和偶作孩童的调皮，让你落入一个圈套，寻找起宋词里的轻风薄衫来，对这一路，她不屑。她的韧劲是钉钉子式的，“此刻，我像蚯蚓一样/兴奋于某种褐色/以及褐色深处，跌落的童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请相信，这仅仅是晓舞的晓之舞，凭着这股子韧劲，晓舞很快就会有另外色彩、另外回响、另外挥坼的午之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月八日午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