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一）

笑傲江湖

                                      序

      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曾经许多次因为受到挫折而伤悲哭泣,也因为成功而欢呼雀跃，感到幸福快乐。多年过去，回首往事，感觉恍如昨日。我们曾经因为年轻而桀骜不驯，也为心中理想而奋斗拼搏过。
        虽是平凡的人，平常的事，但，有许多人值得敬仰，有许多事值得去纪念。

                                        1

       坦白说，当年从警是身不由己，根本不想干这行。
　　我的梦想是想当名法官。不然，当初我的高考第一志愿专业，也不会全报法律系。
      当初立下这鸿鹄之志，现在想来觉得却是可笑。仅仅因为是学校放了一部电影《流浪者》，受剧中法官与律师的一段精彩对白的忽悠，观后便激情澎湃，无知地认为当法官牛B，主张公平正义，象包青天一样，令人仰望。
       四年寒窗，梦想即将成真，却身不逢时。
       还记得当年在县府一办公室，我与官员的对白：
    “你已分配去公安局。”
    “啊？不去！我想去法院。”
    “没编！”
    “那去司法局也行。”
    “没编！”
    “不想当警察，如想，我当初就报警校了……” 我泪眼朦胧，几乎哀求地说道。
    “闹什么闹！复旦大学毕业的某某，已分配到芦花乡政府，也没你这么啰嗦！”
       这招灵，我瞬间无语。
       某某可是我同班同学呢，他都如此，何况我乎？认命吧！
       莫名其妙将当警察，心中梦想瞬间化为灰烬。尽管心有不甘，但想想我这穷苦人家出身，终究还是跳出了农门，将吃上国家粮，成为城里人。当警察好歹专业沾边，脸上依然闪烁着些许天之骄子的荣光，便去报到了。

   2
当年公安局最宏伟的办公大楼，也仅是一幢二层红砖外墙，木板地面的破旧房子，轻轻走在上面，也能听到木板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经人指点，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政工室，吸取县府冷遇的教训，轻声对室内办公人员说道：“我毕业分配到公安局，我来报到。”
　　接待我的是位长者，他热情向我打招呼，问了我的姓名及家庭情况，轻言细语，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印象。
　　在政工室内，还有一位部队转业回乡的陈姓军人，不巧我俩同时报到，他只是先来一步。当听到他被分配到城关派出所，我心里一阵窃喜。我科班出身，虽然不能进机关，至少也能象他样，在县城内派出所当差吧。
“经局党委研究决定，你分配到三汊港派出所工作。”“你年轻，先到基层锻炼吧。”
我目瞪口呆，顿感天昏地转。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那么大呢？当初，在湖北一法院实习，院长曾找我谈话，想我留下却被我拒绝，想回家乡作贡献，回来却是这待遇。
一省之隔，怎么是冰火两重天？我丧魂落魄离开政工室，走出那栋大楼时已泪流满面。

                                         3

       老周借用区派出所的一辆破旧边三轮摩托车，载了我全部家当：一大纸箱书及几套旧衣服，两床古董级，从上初中开始就跟随我求学漂泊所用的破旧棉被，接我回所。一路尘土飞杨，到所时人已分不清眉目。
路上，他介绍说：“向局里报告几年了，要求调人来，但是没人愿意来。”“你来了好！来得好！”
我嘴上虽回答说今后请多关照的客气话，但心里却是在骂娘：我日捅你们不吃盐菜饭！不是你们要人急，我也不至于发配来此劳动改造。
三汊港乡，又称木塘坪，现改名木塘垸。有俗语：金丹洲银木塘，河洑的油条一排长。其中银木塘就是说的这里，意思是说木塘坪的富裕可与丹州比肩。当然，这还是民国时老百姓的说法，如今却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我并不陌生。我爷爷的老家就是在木塘坪，有很多亲戚，从小便跟随他走亲戚，度过了许多童年的快乐时光。
它与我老家陬市镇、当年常德县的河洑镇、丹州乡仅一河之隔，沅水三面环绕，与常德市城区相邻。
境内分坪上、坡上。坪上应是沅水千百年来泥沙冲积而成，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老百姓以种植棉花、油菜为主。每当春季，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盛开，金黄灿烂如絮，颇为壮观。坡上地势稍高些，典型的丘陵地形，适合种植水稻。
派出所设在乡政府院内最里面的角落处，低矮的二间平顶红砖房子作为办公室。为安置我，只得将其中一间腾出，作为我的卧室，但进入办公室，必须从我卧室中穿过。
我孤家寡人，又是新兵蛋子，那个年代，谁在乎你个人隐私空间？乡政府确实是无空余的房间，对此，我也并不在意。好歹夜深人静时，关了房门，我可安安静静地看书，听听音乐，想想心事，独享那份孤独。

                                         4

       所里有4名干警和1名治安队员。除我外，有所长老李，指导员老邵和民警老周，治安队员小文。但是老邵早已借调县局预审股，只是编制还挂在所里。
      老李年纪50岁不到，听说他曾在乡里任过党委副书记，是派出所成立时改行的。他平常多是正言厉颜，不露形色，偶尔说些玩笑话，风趣幽默，但我不敢与他多亲近，除了工作上的请示汇报，闲时绝不会主动去找他畅谈革命人生理想，总感觉有一种老鼠遇见猫时的畏惧感，敬而避之。
       老周30多岁，听说原在乡里纸厂跑外勤，见多识广，也赚了不少米米，后遇上良机，成为乡政府招聘干部，安排在所里上班，由乡政府发工资，算是招聘民警。他当过兵，牛高马大，英俊潇洒，很有男人的阳刚之气。也许是因为我们年龄相差不太大的原因吧，我与他相对亲近些。
       刚上班的那段日子里真的无聊，几次有辞职南下打工的冲动。只是夜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时做的决定，待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光天化日下，我又没有了那破斧沉舟的勇气。
       所里说忙也忙。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报案，说夜里鸡全被偷了，某某一伙打架，伤了人等诸如此类的案子。
       大院里，常听见老周的吆喝声：“小万啊！有报案的，你接待哈！”
       也是，我刚来，没几个人认识我，更不会相信我有多大本事，能主张公平正义，既使人坐在办公室，也没人理我，还以为是干了啥坏事，被抓来接受审查的。
               多少次傻想：待局里发了制服，我天天穿着去街上蹓跶，走村串户，不怕别人不认识。
       老李、老周常应付乡里派发的大事。我不在乡里发饷，管不了我多少，既使派工，也只是滥竽充数，故值班守庙的人，那一定是我。
       那时接待群众报案简单，把案情填写在登记簿上就OK，心情好，问份笔录；懒得写，也没人过问。
       晚饭后的时间，才是派出所最热闹的时候。
       一个个不约而同来到办公室。待人聚齐了，又没有案子处理，老周又会哟喝：“来来来！打扑克，输了钻桌子！”
　　这样打发时间也不错，大家乐此不疲，输了赢了，都是哈哈大笑。
       这钻桌子的时间长了，慢慢觉得不过瘾，还是兴点啥才刺激。
       那兴烟吧，输了的 罚几根烟，当然是当时最好的烟“金芙蓉”。
       我输多赢少。记得当时下村办案，得了包好烟，自己一般是舍不得拆封的，得留着，准备晚上认罚。

                                           5

　　 常随老周下村，除了调查处理群众报警案件，搜集治安情报信息，更多的是支持乡政府干部下村征收皇粮国税，赶“大肚子”的中心工作。
       那些事儿虽不属公安业务，但他们一旦工作受阻，挨了打，则要上纲上线，那是妨害公务，这时，才轮到我们闪亮登场。
       谁敢当这出头鸟？先给他戴副钢手镯，请到派出所，好好侍候。如态度表现好，认罚及时，接受处理，村干部担保，事儿了了，也不必在所里久留，闪人吧，派出所可不管饭。
      态度恶劣，绝对会享受小黑屋宾馆的熏天臭气，因这调查取证工作，得认真细致，最后才呈报上级定夺。
       人也是怪，好汉不吃眼前亏，木塘坪的老伯姓就是精，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多数情况下，既使当初如何狂妄，待被请到派出所里时，态度瞬间巨变，如鬼魂附体般换了副面孔，装烟陪笑，点头哈腰，只差给你下跪磕头。
        这情况见多了，我心里忽然漾起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认为当警察可比当法官威风，开始庆幸自己没被分去法院，阿弥陀佛。

        见过乡法庭的蒯庭长，杨法官升堂审理离婚案。调解时，他们当着原告说被告的不是，当着被告说原告的不好，苦口婆心，两面讨好，酸！

        可当事人常不领情，对着他们咆哮。整个政府院内，一年四季，就他们法庭最热闹。

                                           6

       那年头，派出所与下面村里干部的关系还好，经常接我们吃吃喝喝，有时还配包“金芙蓉”。看他们都笑纳了，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没捂热几天，晚上打扑克，便全被装进了别人的烟盒。
        我至今不啃鸡脑壳，与当年在村里吃吃喝喝有关。因为教训深刻，自此发誓以后永不沾边，想不到现在已说到做到。
那天，赵支书、赵村长他们村里接我们吃晚饭，村里的大社员“K蟆的”在场作陪。
        这酒席设在村长家里，满满一大桌。有钵土鸡、红烧肉、鲢鱼等，用炉子熬着，热气腾腾，满屋飘香，欠得我涎水直流。 一阵寒暄后，终于开席。他们都喝白酒，我从没喝过白酒，以茶代酒应付。
        农村大锅柴火灶做的饭菜就是香。那钵土鸡满满一大钵，看上面鸡脑壳上耸立着的巨大的冠子，便知是只公鸡，这家伙既使被人杀了，熬在钵子里，它还是那么高傲惑人。
我最先对这钵鸡下手，一筷子便将那鸡脑壳夹进碗里，接着一口便啃光了冠子，接着用手拿起，抬头观察，准备攻艰。
       忽然发现桌上的人一个个用眼瞪着我不语，怎么啦？“K蟆的”望了我一眼，随即用筷子在钵子里翻找出鸡脑壳的下颌，夹进我碗里，笑着说：“吃鸡脑壳有规矩，一吃就吃一套，吃一套得喝三碗酒！”
      没听说过这规矩，我只知鸡脑壳上的肉没鸡大腿实在。夹前就想：鸡脑壳除了冠子，尽是骨头，这最差的东西，还是年轻人吃吧。
       老周哈哈大笑，随声附和道：“是有这规矩，你得喝酒。”
    “K蟆的”随即拿来3个小些的饭碗，在我面前摆成一排，拿起装米酒的塑料壶子，倒满了三碗。
        我第一次见这场面，又见他们这么热情，我最年轻，不想让别人说我不懂规矩，还是入乡随俗吧。
       我双眼一闭，一口一碗，接连干了3碗。这气魄，爽啊！
我当场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天昏地转，心里便想着：绝不能倒下！
       记不清后来我怎么回所，反正是当场没翻船。
       我这英雄壮举却成为他们的笑柄，后来吃吃喝喝时，常拿我寻开心：“这鸡头非你莫属。”我说：“怕了怕了！”
       后来得知：当地吃鸡脑壳，长者、尊敬的客人为先，以示尊重。当然也有好啃鸡脑壳的人，那天桌上除我外，喝酒的都爱吃， 只是碍于情面礼让而已，眼睛都盯着嘞。却未料想被我这愣头青不守规矩抢了先，罚我三碗酒，活该！

     7
　　
时光匆匆，一恍便过去了几个月。
那段时间里，我骑着一部收缴来的无主破单车，象跟屁虫跟着他们走村串户，认识了不少人，也对木塘坪社情更加熟悉。
尽管局里还没有给我发制服，我穿着便衣，走在路上，也常有人向我打招呼，知道我是派出所的人，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有时，有人还主动和我搭讪，替我惋惜，鸣不平。
　　也常有同行来所里请求协助，大多是安排我负责跑腿带路。办完事回来，带他们到墟场的小餐馆里，熬钵猪蹄子，傍客享福，有如过上了神仙日子，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结交了些朋友。
来此地办案最多的，便是桃纺保卫处的兄弟们。如张胡子、胡标二、黄维章、李春荣等等，后来我们也成为了朋友。他们大多是办理盗窃自行车案件，收赃取证的事居多。
有一次，三汉港的几名小青年在桃纺偷单车，被保卫处的干部发现，他们为了逃跑，对其实施殴打，后用刀将人捅死。我协助他们在乡里追逃，记得在马鞍渡口蹲守了2天2夜。
不久，凶手被抓后被判决并执行了死刑。执刑当天，我赶去看了刑场，看了布告，才发现被枪毙的4人年龄共计还不超过80岁。
刑场设在去深水港乡路旁的那条河谷上的草坪里，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去看枪毙犯人，尽管我骑着破单车，拼命追赶警笛长鸣的车队，汗流浃背也不嫌累，赶到时却已执行完毕，执刑人员，警卫人员全撤了。只有那4具被反绑着双手，瘫在地上，面色苍白，胸前血迹斑斑，后背有个巨大血窟窿的尸体，无人问津。

       多么年轻、鲜活的生命哟，瞬间这样变如死鸡，可惜！
　　我默默地望着，心里久久不能够平静，替他们惋惜。
       忽然心里有了这样的认识：加强法制宣传教育势在必行，当警察责任如山大。
　　如果当初他们学法知法而守法，也不至于为偷几部破单车而丢了性命。刑罚不是目的，其目的仅是教育警示世人要守法。用成语表述即杀鸡儆猴，更形象贴切，也说明了法律的无情。
　　认识并结交这些朋友是一件幸事，周末休假无处可去，我常去桃纺蹭饭，还多次与他们同床共枕。也曾托付他们帮我在他们厂里介绍个女朋友认识，却杳无音讯。
　　他们自己也是单身汉，可能是担心肥水流落外人田，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因吧。                                       8

       第一次单独出警，我仅发现并保护了一个脚印。
       那年深秋，桔子金黄的季节，割晚稻的日子里。平常办案处理突发事件，多是跟随老周，尽干些跑腿的事，也没办理几件象样的案子，总觉得不刺激，不过瘾，想着哪天自己能独立办案，有大施一番拳脚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下午3时多，我一人在所值班，老周他们都下村了，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一般不会回所。
　　这时，一名40岁左右的妇女哭哭啼啼跑进办公室报案：“搞拐哒呢！那些短阳寿的贼牯子到我屋里，把我爹爹给我的金链子，玉圈儿，一齐偷起跑哒呢！” 见她伤心，寻死觅活，我赶紧安慰她：“别激动，慢慢说。”
　　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她告诉我：她父亲解放前去了台湾，前年还乡省亲，送给她一些金银手饰，价值上万，平时锁在衣柜里。今天中午午饭后，她去地里干活，离家约2小时，回家后发现衣柜上挂锁被撬，首饰全没了，后急忙来所报案。                                           9

       盗窃价值一万多的案子，当时可是大要案呢，由刑侦队负责专案侦查。不过，在向局里报告前，得调查核实案件的真实性，保护好现场，这是派出所的职责。
       我大学专业虽然是法学，但《刑事侦察学》也选修过，知道一些常识。他们不在，今天我可学以致用。如不及时处理，破坏了现场，到时会给现场勘察，发现痕迹物证工作增加难度。后急忙关了所里的大门，要她带我先去看看。
       她家是一栋四逢三间一进的红砖瓦房，坐东朝西。大门前西侧、北侧皆是村道，东侧屋后是菜园，园外100米处有几排农宅；南侧是田野，种植有油菜，水稻；远处稻田里，村民们收割正忙。
       她一进大门，急忙指着北侧屋内房间衣柜说：“就是这间屋，东西放在衣柜里的。” 边说边往里走。
　　我一把将她拉住，拖她出来，指着房门，严肃地说：“从现在开始，在县局刑侦队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间房，包括你家里人！” 她点头称是，后又反问道：“那晚上我们睡哪儿？”
　　也是，这可是个现实问题。
       这房间内便是中心现场。我站在门口，伸头看了一眼那衣柜，上面的挂锁搭扣已撬脱，锁还在上面，这衣柜是棕色油漆面，半成新旧，犯罪分子撬挂锁时，可能在柜门上留有指纹。       

  她己进入现场一次，不能让她再破坏了。我便严肃且坚定地对她说： “那我管不了！要想破案追回赃物，就得保护现场，你们自已想办法吧。”

　　她无语。我感觉今天终于神气了一回。

                                            10

       这天上午还是阴天，等到下午才出了太阳，前一天是下雨，地面依然潮湿未干。
       犯罪分子是怎样进入、逃离现场？脑海里，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问道：“你中午外去关门了吗？”
    “大门没关，堂屋后门关了的，房门只是里面有插栓，关不了。” 她答道。
       我看了一眼敞开着的堂屋后门，指着问：“你么时候打开的？” 她愣了神，疑惑，说：“我记得好象没开这门。”
       我问：“你家里的人？”她说她丈夫外面打工，晚上才能够回家，孩子在上学。
       我走过去看了这后门，门框中部安装有一铁插栓，并未破坏，这东西，仅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不堪大用。
       走出后门，便是进了菜园。园子约2分地左右，周围栽有树木，围有园篱笆，但不严密，有几只鸡在园子里悠闲地散步。
       仔细搜寻地面，突然发现距后门阶岩下方1米处，有一串清晰的赤脚印，脚尖朝园篱笆方向，一直通向园外。这脚印新鲜，与我的脚相比，秀气，象是妇女或青少年的足迹。
       我看了她的脚，她穿着一双黄胶鞋，鞋上沾了许多泥巴。此时，我内心一阵惊喜，但仍故作正经地问道：“是你走的？” 她摇头否定，说：“不是，天冷，我没打赤脚。”
        我认为这脚印可疑，很可能是犯罪分子留下的，决定重点保护。抬头观察四周围，发现屋后阶岩上有一锈迹斑斑的铁锅，走过去拿起来，将脚印完全盖上。对她说：“这个锅谁也不准动！”
　　再三对其交待一番后，我骑上破单车，得意洋洋，打道回府。
       一路上，心里还对这现场初勘作了小结：犯罪分子应是从大门进入室内房间，用工具撬锁搭扣打开衣柜，盗得财物后从后门进入菜园，再逃离现场。
　　犯罪分子在现场留下了脚印，根据脚印长度可推测犯罪分子的身高，这脚印较小，秀气，犯罪分子是女性或青年男子的可能性大。
　　回到所里，发现老李、老周已从村里回来，正在办公室聊天，我急忙向他们汇报案情。他们听后，认为案情重大，便立即向刑侦队报告，请求刑侦队速派人专案侦察。                                       11

       次日上午10时许，刑侦队一大帮人马驾到。王局亲自率队，坐镇指挥。看来，对这案子是极为重视。
       来了天兵神将，我这小萝卜头只能够负责些跑腿的活儿。通过这次接触，心底里对他们产生了敬畏，并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局看完现场，听了汇报，询问当事人后，即刻分组派工。有负责现场勘查的，有负责现场周围调查走访摸排的，有负责后勤保障的。我机动应急，哪边有事召唤，随叫随到，但在现场勘查组侍候的时间长些。
       见他们拿着手电筒，对着衣柜正面、侧面瞧得没完没了，又是拿一把刷子，沾些粉未，在柜门上不时刷几下子，还用三角架固定相机拍照。
       我知道他们在找啥，这活儿老师曾经教过。
　　他们要我介绍当天发现脚印的情况后，打开那铁锅，看了一会儿后，又盖上，便开始在园子里寻找，后翻出了篱笆外，不见了人影。
       有人架起相机，放下比例尺，对着我保护的脚印拍个不停。最后他们还用些材料，将脚印外边围起，用石膏粉加水调和，倒入脚印中，将脚印完整提取下来……
       我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办案特别有味。他们开工干事时，一个个一本正经，且积极主动；但是闲时，一个个嬉皮笑脸，讲些白话趣事，逗乐大家哈哈大笑，全忘了辛苦。特别是老廖，端起酒杯，可以讲三天三夜不睡觉。
       可以说，这金银首饰被盗案，他们就是在嬉笑中破案的。
　　第二天上午，我见他们传唤一小个子青年男子到派出所，看年纪，大约17-18岁。进所还没有10分钟，就见有人出来向王局报告， 说：“他全招了。” 问完口供，又见一帮人押解他回去取赃物。
　　哇！这破案速度，神了！我心里对他们的侦查破案功夫，是羡慕至极，幻想将来有一天，能调到刑侦队磨砺。
　　果不其然，我当初分析并没有走料。事后通报案情得知，那小子当天在田里割稻，打着赤脚，回家时经过失主家，发现其家中无人，也知道她家有台湾亲戚，有钱，便入室盗窃，开后门逃跑。
　　侦破这案子，我仅仅是发现保护了一个脚印，干了些跑腿的事，并没有起多大作用。通过观察，我还是悟到了一些组织指挥侦查破案的经验，收益匪浅。                                      12

       见识了刑侦队老兄们侦查破案后，我心里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希望哪天自己碰下运气。没有过多久，真的还被我遇上了。这第一次，令人难忘。
       那天早上刚吃完早餐，老周又在院子里吆喝：“小万啊！某小学打电话来，说昨天晚上有人到学校对老师耍流氓，你去看看！”
       正求之不得，我连忙回答说：“好好好！”便邀上小文，骑上单车，一阵风似的呼啸而去。
       这学校是一村小学，距离派出所不远，骑单车约10分钟的路程。
       学校是栋2层红砖楼房，紧邻大寨路，也没有围墙，通天敞地，周围约100米内没有农宅，就一栋孤零零的教学楼，上下共计6间教室。从那些空洞的窗户，没有油漆的木门，室内斑驳的墙壁上,便能看出学校的破旧。
       校长是位女士，在学校内等着我们。一见到我们，便绽开了笑脸。说：“辛苦了！辛苦了！”后引我们上二楼，到教室走廊最后面一间房间。
       那间房门虚掩着，室内一20岁左右年轻女子正坐在床上发呆，眼睛通红，披头散发，一看便知她昨晚受了惊吓，一夜未睡。
       见我们进来，即刻“呜呜呜！”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不干了！我要调走！”校长赶紧安慰她说：“派出所的人来了，放心，你把情况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为你作主！”
               她终于平静下来，开始讲述昨晚这房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约10时许她上床熄灯睡觉，睡梦中隐约听到房门外有象狗爪子抓门的声音，她一下子就惊醒了，吓得她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不会是遇到鬼上门吧？她从小就怕听鬼故事，知道怨鬼上门就是来索人性命的。这深更半夜，又是周末，学校就只有她一名女老师住校，周围也没有人家，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怕，急得快哭起来，只是更加将头深蒙在被子里，心里祈祷：别抓我，我没有做坏事，饶了我吧，放过我吧，我还没有结婚成家呢。
       外面的声音，愈来愈大。突然传来“趴”的一声，象是门板的断裂声；后又是房门“吱”的打开了的声音。她即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心里急想起她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过的话：遇到鬼你要装着不怕鬼，要比它还恶些，越怕它越欺负你。
       不知道她突然哪里来的勇气与力量，一下子从被窝里钻出并坐起来，同时一把拉开系在床头的电源开关的拉线绳子，同时大喊：“谁啊！鬼嘎起哒！”
              灯亮了，她突然发现床边站着一个约30多岁的中年男子，个矮较瘦，右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面露淫笑正盯着她。这房间电灯突然被打开，绝对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瞬间，他也楞了神。
　　面对这持刀男子，她知道大祸将临头，吓得她狂喊：“救命啊！”“救”， 这第二声“救”字还未出声，她的喉咙处便被他的手一把夹住，整个身体被她压在床上，感觉到有只手已伸进被子里，在摸她的下身。
　　她拼命地挣扎，一手抓着他夹她喉咙的手，想掰开；一手使劲不停地抓对方的脸，就这样僵持了好几秒钟。
       那男子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刚烈的女子，也许是他的心还没有狠毒到要人性命的程度吧。他胆怯了，轻声说：“我喜欢你，你莫喊,我松手，我走。”她急忙点了点头。他退出房间后，即刻传来“砰咚！”的一声，那是他跳下楼着地的声音。
　　她急忙爬下床，将房间内什么桌子、椅子，凡是她能够搬动的东西全部拖到房门边，将门抵住。后爬上床，亮着灯，手里拿着房间内她认为最厉害的防身自卫工具：一个木柄扫把，惶恐不安地坐等到了天亮，后便向派出所报了案。

                                         13

       听完她的陈述，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内心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这样一个弱小女子，孤身一人，独处僻静校园，深更半夜，面对持刀色魔，却临危不惧，奋起反抗，震慑了犯罪分子，成功保护了自己的清白。这份勇气，怕是许多男人也无法做到的，不由自主，我心底里对她充满了敬意。
       很显然，这案件性质应该是强奸未遂，是不是犯罪中止，值得研究，我科班出身，这定性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在她讲述的时候，我已经观察到她颈部皮肤有些淤青，推测这应该是色魔使用过暴力的证据。
       对昨夜发生的事，她依然是心有余悸，详细讲述完案情经过后，便又开始向校长哭诉，要求调动工作。尽管这事校长作不了主，想必她应该能够说得上话。
       我默默走到房门边，前后仔细观察，发现门板上暗锁孔处下方有一空洞，缺失了一块木板，门前走廊地板上有一块薄木板，大小与这空洞处相吻合。锁孔下方镶嵌木板的上下槽处，有许多工具痕迹。我推测：这色魔应该是用用匕首削掉镶嵌木门板外的槽边，撬开门板，后从外伸手开锁，进入室内。
　　 得进行现场拍照，固定证据。我指着房内旁边的小文说：“你赶快去照相馆请师傅过来拍照。” 他即刻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我随后下楼，在那女老师房间下方周围地面上仔细地搜索，希望象上次金银首饰被盗案一样，能够发现嫌疑脚印或其他什么的物证，却无果而终。
　　不一会儿，小文带着照相馆的师傅过来了，我引着他，指着说照这里那里忙了一阵后，便打发他走了，当然，女老师的颈部，我不会放过。                                       14

　　 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写笔录，就是办理这强奸案，就在这女老师的房间。
　　 以前在所里接待群众报案，我都是写在报案登记簿上，仅仅简单记录5要素：时间、地点、人物、过程、结果，最后签上自己的大名就算是大功告成。

　　 这些登记薄上的案件大多也没有结果。当然，哪天万一抓到了嫌疑人，他坦白交待作了些什么案，只是忘记具体时间、地点等，这时可将它翻出来查查，它也能派上大用场。

        这案件，我不想马虎交差，想弄本完整的案卷显摆哈。可能质量是上不得台面，但我也没有经过上岗前的培训，老李、老周也没看过几回我写的东东，更别说指点啥的。人生中总会有第一次，尽力而为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没有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走路。在实习法院，曾阅卷无数，虽然是属离婚、债务等民事案件之类，但制作要求应该是一样。

        想起那法院案卷笔录中，“问”是用“？”符号代替；“答”使用了“：”，我便决定依样画葫芦，便煎猪似地开始了我的处女大作。

       她前面已详细陈述了发案经过，正文部分写起来容易，花费不到一小时。待结尾，我问：“你认识他？能提供一些嫌疑对象？”

        她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后摇了摇头，后又再次进入冥思苦想状态，后突然睁开眼睛，激动地说：“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他，但不确定是他。”

       沉默片刻后，她确定地说：“他哥曾经在乡政府工作过，就住在学校后边的村里。” 后她介绍了认识他二兄弟的原因，经过。

        哇! 天上掉下馅饼了，我内心里一阵惊喜。有了重点嫌疑对象，那侦查破案就如同汪洋大海中的小船，发现了指航灯塔，不会迷失方向。

        侦查破案不就是不断的寻找，发现嫌疑对象，不断的甄别，排除，最后确定重点嫌疑人，用证据锁定吗？

       这线索很重要。心想：老周是地头蛇，他绝对知道他是谁。

        匆忙弄完笔录，我和小文又旋风般地回到所里。

                                        15
       老周的家安在政府院内，对他来说无所谓周末。我急忙向他通报了案情，并将我的处女作交给他拜读。
    “哦，钟某的老弟干的!”他即刻便作了结论。“你俩去把他传来!”接着便下达命令。我俩又旋风而去。
       小文熟悉这村子，当然认识去村治安主任家的路。
       黄主任知道我们派出所找他，那绝对不是好事。不是要他带路抓人，便是要他反映谁的不是，不过既然吃了这碗饭，他也不怕得罪人。

       我们要他干啥，他一般不问为什么，只要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公安工作的保密性，他当然知道。
       我们说明来意：找钟某的弟弟调查情况，要他带路找人。
　　我问：“钟某有几弟兄？”
     “三弟兄，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叫钟某某。”他不加思索，便回答道。
    “他弟弟多大年纪，在村里表现怎么样？”我又问道。
　　他说：“钟某某30多岁，个子不高，较瘦，平常在村里表现还好吧，没听说他做过偷鸡摸狗的事，只是两口子闹离婚，堂客跑了，村里曾经为他们调解过”。
       哦，这家伙应该有作案动机，体貌特征也差不多，估计女老师没有认错。我心里一阵激动，急忙要求他带路找人。
　　木塘坪坪下的村子的房屋大多是成一排一排的形状，大门朝向一致：座北朝南方向，是经过统一规划而修建的，二房屋之间间距也不大。
      

       记得他家是一间木瓦屋，房屋两边皆是菜园。我们走到他屋前禾场边时，我发现堂屋内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朝我们瞥了一眼后，便进了房间。我急忙轻声问主任：“是他?” “就是他。”
       得到了确认，我和小文飞快地冲进屋内，发现他还站在后面房间内，望着我们发呆，并没有打算逃跑。他脸上有几道长长的的血印子，像是被人抓扣过留下的痕迹，尽管血印不是太深，但是看起来非常明显。
       我问他：“你是钟某某？”他点头称是。
     “我们是派出所的，找你调查个事，跟我们去趟派出所。”他并没有质问为什么，也没有反抗，默不作声便跟我们走了。
       我们推着单车，一前一后夹着他走的，并没有给他戴上手铐。
       他只是有嫌疑，还不能确定是他作案。看他那身体状况，我并不担心他逃跑，收拾他是小菜一碟，抛他100米又如何？只是怕他在我们眼前自杀而已。
       见他一路沉默，像是心事重重。我问：“知道派出所为什么找你吗？”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晓得。” 过了几秒钟，他又自言自语道：“我晓得你们迟早会找我。”
       我心里有了底，这案子应该就是他所为。
       他睡眼惺忪，心事重重，这副模样，估计已受了一夜煎熬。老实人做结巴事，癞蛤蟆却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瞧瞧，后悔了吧，何必当初？我心里想着。
       带他进办公室，老周过来和我一起升堂，还没有轮到我发问，他便竹筒到豆子，全部交代得一清二楚。

唉! 这案子怎么就破了呢？我有些失望。

                                         16

      第二天上午，那女老师来所里，老周不在，我便和她聊天。她听说派出所破了案，人也被抓，特前来感谢。
      也许是因为都是知识分子，又是刚参加工作不久，都是未婚青年，感觉我们聊得很投机，有共同语言。
       她很坦率，身材婀娜，虽然少了些妩媚，也算是眉清目秀。她那双眼睛很迷人，一眨眼似乎要勾人魂魄，但是我却没有那种触电的感觉，如果是一见倾心，也绝不会错过这近水楼台。
       她老家住在陬市附近一乡里，是几年前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这里小学工作的。她还告诉我说，她参加工作几年省吃俭用，已经存了四、五千元元钱，让我好生羡慕。
　　见办公室只有我们二人，临走时，她悄悄对我说：“老周笑话你，说你写的材料上尽是问号、顿号，什么大学生？” 我送她出办公室，她还再三叮嘱：千万别对外人说是她说的。
　　听到这话，我顿时无语。
这有啥？我有什么不是，当面指点下不就得了吗？有必要在外人面前说吗？瞬间，他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已经崩溃无余。
　　当然，我不会有情绪，只是把这不愉快埋藏在心底里。心里暗自发誓：没人当我师傅，我自学成才。
       说干就干，这是我的风格。以后便把档案柜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些旧案卷，开始研究，颇有收获。那份女老师的笔录，我最后并没有重写，只是将符号改为汉字而已。

                                     17
　　
       来年春天，老李要去省厅培训学习，听说局里要成立法制办，老李学成归来将要高升，我们都替他高兴。
        我依然还住在办公室的后面，白天无聊可以外出转转；只是晚上孤身一人，所里连台黑白电视机都没有，感觉有些孤独。

        躺在床上，有时一个人傻想：像老李这样的好事，何时才会轮到我呢？
        老李去长沙还没有过2天，那天在食堂早餐时，我便听到一个噩耗：昨夜，老李在韶山去世了。据说是午夜时，同宿舍的学员只是听到他躺在床上一声大喊，很痛苦，几分钟后他人便没有了气息，再没有醒来。
       世事无常，人怎么说没就没? 他是一个多么有责任有担当而又风趣幽默的人哟! 他走了，想起他在世时对我的好，心里酸酸的，禁不住已泪如雨下。

       老李的丧事是安排在电影院内举行，晚上的追悼会上，老周将作为老李生前好友发言。
        那天下午，老周又对我吆喝：“你下午帮我写个发言稿。”
        "我不知道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经历，怎么写？”我委婉推辞。
       他从裤兜中掏出几页纸，递给我后便走了，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我见其中一页上已写了几行字，估计他已作过了一番努力。
       尽管我是含着泪水，用心写完了这稿子，总感觉不尽人意。以他那几行文字中提供的信息作文，当然是写不出令人倾泪的文章。
       老李的葬礼，只是安排我抬棺，负责从电影院内到大门口这不足100米的距离，后则由老周和局机关的干警等人乘车，送老李回老家安葬。要求穿警服而我没有，老周便借给我一套他的旧制服。

          这是我第一次穿警服，不是穿着去办案，却只是为了送老李。在房里，我对着镜子瞧了又瞧，感觉很威严、庄重。

        送老李上车时，街道上已人山人海。老李的妻子罗姨和二个未成年的孩子的阵阵哭声撕心裂肺，不禁让我泪眼婆娑。
我心里默默地与老李告别：老李，您一路走好!
       傍晚，老周他们回到所里，我静听他讲述送老李上山的经历。

       他说看过了老李老家的屋场位置，他老屋的风水不好，说是在一山窝窝里啥的，这迷信不可不信。安葬老李后，他和局里的一帮兄弟，朝天打光了配枪里所有的子弹，惊天动地为老李送行。

        当时我好感动，心里想：如果我在场，虽然没有配枪，那一定会在地上找几个大炮仗放哈，以表达对老李的敬仰。                          

                                       18

       老李走了，老邵不久便回来接任所长，要不是因为老李去世，他说不定早调到局机关了。
       老邵家在本地，嫂子就在乡供销社上班，他一家人住在乡政府大院内。他是部队营参谋长转业，虽然是军人出身，与老周相比，却少了些霸气。他脾气特好，我和他聊天，一点也没有畏惧感，自然与他相处融洽。
　　转眼间已是炎热的夏季，木塘坪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坡上的村民们在田里忙着双抢，割稻插秧；坪上的人们在棉花地里，争分夺秒地治虫打药。
       一天下午，突然，乡政府大院内来了很多车辆，来了很多的人。有政法委的领导、县里公检法司民五大家都派人来了；还有区政府领导，区派出所干警也倾巢出动。这些人中，除了刑侦队的一帮老兄和区所的同事，我认不得几个。
       直到晚上开会，我才知道是县里组织在乡里开展区域严打整治，这保密工作做得真是滴水不漏。
       指挥部设在乡中学，学校已放暑假，办案审查、就餐全安排在学校里。学校内闲人免入，上百人进进出出，通宵达旦，热闹非凡。
　　其间，在这里发生很多的趣事，我真正见识了刑侦队办案锲而不舍，不辞辛劳的工作作风；也见识了区所“汤司令”喝汤的真功夫。

                                        19
        严打初期，我依然是做些跑腿打伴的事儿，直到发现我是“飞毛腿”，他们才对我刮目相看。
        那天上午，我随刑侦队的一群老兄去某村执行抓捕周华的任务，据说他是恶势力团伙骨干成员，对这次行动，领导高度重视，特抽调精兵强将执行，王局亲自带队坐镇指挥，志在必得。
       周华躲在一亲戚的家中。经人带路指点，我们远远便下车，悄悄接近那栋房子，迅速围了上去。我负责看守后门，防止他逃跑。
　　 “站住!站住!”……“砰!砰!”，突然传来一阵吼叫，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我意识到人已从前门逃跑了。我赶紧跑到房屋前面，发现不远处，一大群人在拼命追赶周华。

        他已无路可逃，眼前是一条小河样的长条形堰塘，至少有60-70米宽，100-200米长。

他被追急了，纵身一跃，一下子便跳进水里，拼命游到对岸，爬上岸，钻进棉花地，飞快地跑了，感觉他的双脚像是背在后背上似的。
　　我赶到堰塘边时，发现他已跑了近200米远，后便站在那齐腰深的棉花地里歇气，头望着我们，一动不动。

　　茂盛的棉花枝叶淹没了他多半个身子，他那个象胖头鱼似的大脑壳特别显眼，像是对我们不屑一顾的样子，似乎在嘲笑说：你们有本事就来追我呀!

        老兄们站在水边，一筹莫展，即使绕过去追赶，怕是到时已不见他人毛。

       你他妈也太嚣张了吧!我心中的怒火突然燃烧起来，暗自发誓：今天我就不信邪，一定要逮了你! 随后便跳进水里。

在水中才走2步，我便后悔了。

      心急，忘了脱鞋子。这堰塘估计多年没有清淤，脚一入底，拔出时，鞋子便没了。这可是我唯一的一双宝贝球鞋呢，今天执行任务，特意换上的。

        不管了，我得找回鞋子，便弯腰在水底淤泥中摸索。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这宝贝还是物归了原主。吸取教训，我将其拿在手中，便继续前游。

        我刚爬上岸一冒头，他发现我可能是要追他，便撒腿就跑。

       他也是蠢得死。跑啥？低头往棉地里一躲，这一望无垠的棉海中，哪里去寻他的大脑壳？他以为自己多么牛B，只顾拼命往前奔跑，也不想想今天遇到了谁。
       我虽然在学校时穷得叮当响，饿得黄皮寡瘦，但在学校万米田径赛中，我的成绩也是排在前10名；何况参加工作后，还吃了几个月饱饭？
       你跑吧，拼命跑吧!只要我锁定了你的大脑壳，它还在我视线中，我相信终会追上并让你跪地求饶。
       果然，约半个小时后，我相距他仅有10米远，逮他应当是轻而易举。我并不想即刻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得吸取桃纺那烈士的教训，知道兔子被追急也咬人的道理，得等后面赶来的兄弟们支援，以防万一。
       跟着他身后，不紧不慢，在棉花地、菜园地里就这么悠闲地兜圈子跑着。
       他们怎么还没有赶过来？不应该呀？一边追赶，我一边想着。
       他跑进一块凉薯地里，我发现这凉薯的藤蔓是用木棒，竹棍等扎成的架子支撑着，以防止倒伏。不想和他再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随手便抽了一根木棒拿在手中，加速冲上前，扬起来，朝他的腿部打去。
       他“哎呀!”一声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跑啊？跑撒!”我大声吼道。
    “不跑哒，跑不动哒!”他瘫倒在地上朝天躺着，踹着粗气，人像是已虚脱，彻底投降了。
       出门时心急，没有带付手铐；更别说找根绳索。为了安全起见，我退后一步，持木棒双眼盯着他，心里做了决定：如果他想反抗逃跑，我就使用这棒子下手，决不心慈手软。
       约过了10多分钟，战友们才一个个跑着赶过来了，后给他带上了手铐，得意洋洋地将其押解回基地，以后的事儿便与我无关了。
       我这次壮举，当时算是引起了轰动，乡里的老百姓知道派出所有个“飞毛腿”的年轻人。

                                        20

       随着严打深入，抓的违法犯罪分子越来越多，办案人数不够，我终于有了独立办案的机会。
       那还是王局亲自调度的，他看了我执笔记录的一份讯问笔录后，估计认为还行吧，随后便将坡上一盗窃团伙的犯罪线索交给了我，由我负责组织侦查，并再三叮嘱一番。
        我的搭档是检察院的法医吉平，那时，他像我一样还是单身狗，平常也很少干专案侦查这活儿，我们俩办案经验都不足。
       从聊天中得知他妹妹是我高中同学，我俩关系自然又更加亲近了些，后来我们也成了好朋友，常有来往。记得他曾经还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查对方年龄得知她只有17岁，被我笑话了很久。
       他年纪比我大些，但是为办好这案子，他对我是言听计从，当然许多事儿是我们俩人商量着办，且是说干就干。
　　抓那首犯没有动用庞大的队伍，也无人可调，就我们俩，加一个司机。他当时在田里插秧，村治安主任带路，经确认无误后，便回避了。
       我们分别走田两边的田埂上，选好最佳位置，以防止他逃跑。
　　到位后，我大喊了一声他的姓名，他随口答应了一声“啊!”便直起身子，转头望着我们。我说：“我们是派出所的，你起来，找你调查情况。”他环视四周后从田里起来，乖乖地跟我们走了。

　　虽然路上他一再要求去家里换套衣服，我们可没有那么仁慈，没有给他机会。衣服嘛，到时通知他家属送来就是。

       在基地，我们俩人突审了一天，最后他交待了盗窃作案20多起，同伙有3-4人。不过全是偷了什么鸡、单车之类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其中部分有报案记录在册，大多数是没有报案。
       拿下了首犯，剩下的抓捕同伙，调查取证，收缴赃物的工作，便简单多了，虽然辛苦，却不感觉有多累，享受着苦中乐趣，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一天晚上，在专案组碰头会上，王局特别过问我们办理的这件盗窃案，我俩作了详细汇报。他听后说：“给你们7天时间结案。”
       我想：许多案子发生在常德县的斗姆湖镇、许家桥乡等地，赃物去向也大多是销往外地，又没有专车，我们骑着破单车在外面日夜连台跑，怕到时完不成任务，便第一次向领导提出要求：“给我们派台车吧，哪怕一天也行。”
       他到是爽快，“好!明天，你们用×号车，就一天!” 我感动得差点磕头谢恩。
       我们在外地收缴了许多辆单车，没有车辆运回来，我们一人骑一辆，手里还推着一辆，一路欢歌笑语，特别快乐，现在想起来，感觉还是意犹未尽。
       3天后，王局问我案子进展如何，我们如实汇报后，他是大吃一惊。
       谁知道我们为此已付出了多少汗水？

                                     21

　　经过区域严打治理，木塘坪的社会治安秩序有了明显的好转。
　　我越来越喜欢上了警察这份职业，尽管辛苦，但是通过扎实细致的侦查工作，最后得以破案，那时刻，那种快乐幸福的感觉，是不干这一行，绝对无法体味得到的。有时几天不办案，心里就痒痒。

闷在所里无聊，常去墟场或村里转悠。这家坐坐，那家聊聊，无意中便能够得到些情报信息，也通过这信息，破了许多案子。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一阵风”、“一眨眼”。
“一阵风”、“一眨眼”是两个不满14周岁少年的外号。传说他俩与一群儿童到常德市城里游玩时觉得无趣，便想出鬼主意，在百货大楼里比赛偷东西玩，看谁厉害些。

“一阵风”先下手，一会儿便见他抱来许多什么吃的、喝的食品、玩具之类的小东西，像风卷残云般迅速，小伙伴们一个个无比佩服。

“一眨眼”急了，离开才几分钟，便见他回来，手中抱着收银台中装钱的小抽屉显摆。

那还是他厉害些。自此，小伙伴们便给他俩各自起了这外号。

      “一眨眼”住在墟场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其母亲是已去世，或是改嫁，已记不清了，反正是他随爷爷、父亲生活，没有人管他。
        尽管他名声在外，但他在我从警经历中确实是没有被我查处过，他是否货真价实，却也是不得而知。
      “一阵风”确实是货真价实。他多次被查处，至今记忆犹新。
        记忆中，我第一次认识他时，他还没有取得这外号，我也是刚上班不久。
        他是11_12岁的小屁孩，与同龄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进了派出所，问他啥？什么都会说，一副老鼠遇到猫，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像是因为偷邻居家的钱时被逮，人赃俱获，被扭送到所里。
       他只是个孩子，祖国的未来，当然用不着兴师动众，只是教育一番后放人，但是他母亲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未见到像她这样的母亲当面袒护自己犯错的孩子，“儿啊肉啊”，叫得让人听起来肉麻。她不责骂自己儿子，却大吵大闹，竭力为他开脱，几乎把所有的人都骂了一遍。
        我试着想开导她，希望她换种方式教育孩子，但是热脸贴在别人冷屁股上，自讨没趣。我只得摆了摆手，让她把他接走。
        当时心里想：这孩子这一生完了，迟早会作出惊天大事，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是他的悲哀。                                       22

　　果然，仅过去一年，便听到了他“一阵风”的大名，我也查获了几起他所作的“惊天大案”。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漆河镇供销社商场手表被盗案。
      我是在墟场转悠时，聊天中无意得到一个信息：某某在“一阵风”那里买了块手表，谁谁谁也买了一块，仅仅花了几十块钱，听说是从漆河偷的。
       这仅仅是一个线索，是否真实，待查。不过我相信“一阵风”有这能力，作这样的案子，对于来他说是得心应手，不足为奇。
       要破此案，首先得确认漆河真实发生了手表被盗案；再控制赃物，找到买手表的人取证，到时传唤他来，不怕他不招供。
       其实，我管不了漆河的案子，发案地管辖原则，我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既然已获取这样的线索，我这个性，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通过与漆河所联系，这商场手表被盗案是真实已发生，他们正在为侦破此案忙得焦头烂额。得知我通报的信息后，一帮人随后赶到我们所里。
       通过审查，“一阵风”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好，全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天是周末，逢漆河场期，商场人特多。他和几个小伙伴窜到漆河玩，乘女营业员不备，钻进柜台，将手表柜台中一大盒约10多块日本“双狮”牌手表全偷了。回家后，以20-30元不等的价格，卖给了附近村子的人，剩下几块还藏匿在家中。
       这“双狮”手表当时价格是每块接近200元，我一个月工资还买不了一块，这小子胆子天大。
       这案子破得特快，一个上午便将赃物全部追回。因为他不满14周岁，法律规定只是责令监护人严加管教而已。问完笔录，他母亲领他而去，态度却没有前几次嚣张，只是眼里多流了几滴眼泪。
       多年后，我在刑警队工作时，曾经发现广东警方的协查通报，他涉嫌抢劫案。看来，当初我的预感已成真。他有如此结果，与其母亲在他儿时，对他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

                                    23

       说心里话，在木塘坪工作的第一天起，我便引起了别人的关注。
       有美女周末约我去跳舞，莫名其妙来找我借书，有事无事来办公室找我聊天；当然也有托熟人单刀直入向我介绍，说：“某某不错，人漂亮，在哪儿上班，家里条件好，你俩般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孤家寡人，夜深人静，寂寞难耐望着天花板发呆时，不想美女，那是假话。
       这异常情况，立即便引起老李的高度警觉，常常被他叫去，聆听他的谆谆教导。我知道他一片好心，他只是希望我正儿八经谈恋爱，别犯作风错误而已。
       他多虑了，这人生大事，我且可儿戏？
我相信缘份，那种看一眼便有触电般感觉的姑娘，才会让我心动。
       曾经心动过一回，却没有结果，也许是因为我们无缘吧。
她是一位小学老师，那年六一儿童节，在电影院，我看过她跳《小背篓》,舞姿优雅，楚楚动人，当场便被电了。
       一天，在乡政府大院内，遇到一同事的夫人，她与她也是同事。她悄悄对我说：“我有位同事，人漂亮，舞跳得特好，帮你介绍下怎样？” “好啊!”这机会怎么能够错过？便不假思索，满口答应。
       那天周六上午，在一单车修理店里遇见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心怡的美女，我当然会无话找话与她套近乎，甚至内心里，还动了约她晚上去陬市跳舞的歪心思，却因为面浅，怕被拒绝，话到嘴边儿，又打住了。
       她妩媚的身影，那脸上，一笑便绽开的酒窝窝，真想跳进去，哪怕是淹死了也觉得值。她真的折磨了我近一周的时间。
寂寞夜里，躺在床上，不由自主便想着这终身大事：进攻？撤退？
       最后还是撤退的想法占了上风，其理由嘛，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幼稚：她老家在木塘坪，我不想在这儿安营扎寨。
这正儿八经谈恋爱，没有开始便已结束。现在想来，我真是蠢得死！是不？
       那时，我希望在城里找一个心怡的姑娘，相亲相爱一辈子。此后，才有了在桃纺保卫处、认识吉平后对他们游说的经历，最后都是杳无音信。

       认识我家老大，纯属偶然。
       我父母早亡，是兄长资助我读完高中。读大一时，想不到因为兄嫂的一次吵架，我去扯劝，一时冲动，我们俩兄弟却大打出手，最后分家，彼此成为陌生人。
       在大学里，我边读书边打工，做生意赚学费，好不容易才完成学业。学校里，不是没有我心动，或是对我心动的女生，只是我想到将来毕业，各奔东西，大多是无果而终，更何况眼前还得为填饱肚子而奋斗？这些韵事，此处不提也罢。
       那年春节，乡政府给我分了半边猪肉。
       自从我参加了工作，兄弟俩关系自然是冰释前嫌，但经济上是各自独立。
       这年怎么过？ 我傻想：打虎亲兄弟，老兄当年支持我求学，吃尽了苦，这肉拖到他家去，那是理所当然。与他们过年，总比我一人过热闹些。

       陬市一带过年，都是一大早吃年饭，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等天亮。
       那年除夕夜，小妹在广东打工未回。我躺在床上，屋子里出奇的寂静。凌晨3时，周围村里便响起了振耳欲聋的炮竹声；兄嫂那边房里，他们为琐事吵架声，也从凌晨响起，一直折腾到大天亮。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过年，家里依然是冷火秋烟。
       我望着墙壁上挂着的父母遗像，一个人默默地伤心流泪，心想: 如果他们尚在，家里一定是像别人家过年一样热闹。
        此时，心里突然有种想法：我该成家了！且心里发誓：明年的春节，我绝不一个人过！


       那天下午，我从县局办案后回家，路遇一小学同学的妈妈。阿姨得知我还是光棍后，便缠着要带我去相亲。
       我想：去就去吧，谁怕谁？说不定看一眼她，会让我心动？
       她带我到镇上百货商店，要我在柜台边等，我是左顾右盼，没发现一个美女进这店子，只是柜台內，一较胖的中年妇女，很热情地和我打召呼，问些买啥之类与相亲主题无关的话。
       等了很久，那个她终是不见人影。待阿姨终于回到柜台边，她却说那个她早就在街对面发现了我，我身穿警服特别显眼，她看了一眼后便回去了。
       我疑惑，这不是相亲吧，我人都未见到，相什么相？
       阿姨介绍了那个她的情况，还把她姓名、单位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要我主动联系，约会。
       看来，那个她及其家里人应该是相中了我，我却是无功而返。

       第一次约会，她却令我老羞成怒。
       那天下午，在所里无聊，我突然想起约会的事，便翻出记录本，打她单位的电话。
        那时，乡里还是手摇机子，需要在电话总机处，人工转接。我好不容易打通电话，静待她的回音。
       她终于讲话了，问：“谁啊？我在上班。”我心里一阵激动，便开口自报家门：“你好！我姓万，在三汊港派出所工作，”
       话还没有等我讲完，听筒内，便传来一阵吼声：“我不认识你！”接着便是一阵挂筒的噪音。
       她怎么啦？怎么没有一点礼貌？气得我当场恨不得一拳头砸过去，让她脸上五彩缤纷。

       第二次约会，她让我还是愤怒！
       那天周五下午，我特意提前回家，准备对她侦查一番，想知道她是谁？看一眼，她是否让我心动。
       阿姨早告诉我她上班的地方，那儿就她一个姑娘。怕暴露目标，我只是躲在她上班地方的对面街道上，像做贼似的，远远地瞄了一眼，没有看清她眉目，却记住了她穿的衣服，大概的体貌特征，便静守在她下班回家必经的街道上，守株待兔，准备来一次拦路约会，晚上约她一起去看电影。
       她终于下班出来了，一步一步向我走近，心里有些激动。
我仔细打量她，发现她偏胖，谈不上漂亮，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令人反感的普通模样。当然，我心里绝对没有那种触电的感觉。
       既来之则安之，晚上邀个姑娘一起去看场电影，也无所谓吧。心想：她相亲时见过我，绝不会把我当成是流氓地痞。后便走到她前面，说：“今天有空吗？一起去看电影如何？”
       她看了我一眼，甩给我一句“没空，我要在家看电视！”便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气得呆立在原地站了好久，心里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从来没有人对我如此藐视！她象一头不羁的烈马，强烈地激发了我去征服她的斗志。当时，心里发誓：一周内，绝对要征服你！以后再无情地把你甩掉，让你享受痛不欲生的滋味。

        第三次约会，她终于倒在我怀中，此生，我却成了她的俘虏。
        第三次，我直接去了她家里。见到她母亲，才知道那天相亲时，那柜台内热情的服务员就是她，她对我印象特好。
       这第三次，约她去大堤上散步，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那晚，我与她漫步在沅江大堤上，寒风刮得人脸痛。我天南海北的瞎吹，己记不起说了啥，但凭我的学识，忽悠她，应该是件容易的事。她只是静静地倾听，看她表情，感觉有些天真，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我问她：“当初打电话不接，约看电影不理，为什么？”
她说那天相亲，虽然我是穿着警服，但是那爆炸头发型像个大鸡窝，满脸的大胡子，人漆黑的，又瘦，像个土匪，她看见就怕。
        这理由，唉！
        此后，常去她家里，发现她父母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的好，感觉像是回到从前家里一样，这正是我需要的。当初的誓言，此后也早被我忘到九霄云外。一年后，我们结婚成家，便是自然而然了。
        也许，这便是缘份吧。


                                24

        老邵调往盘塘派出所担任所长，老周接任所长顺理成章，但是他编制在乡里，也面临人生一大抉择，乡里要提拔他当副乡长，他一直在犹豫，如何选择。
　　老周当所长期间，治安员小文离开了，老朱、小王来所里当了治安员。他们俩聪明好学，后来当了我的徒弟。
那时正是计划生育工作如火如荼开展的高潮时期，毕竟是国策，谁敢轻视？
        标语铺天盖地，什么路边、田埂山坡，房前屋后，全是粉刷、粘贴着这样吓得人死的标语。
        “违反计划生育，株连九族!”
      “动不动，三分钟，再不动，龙卷风!”
      “喝药不抢瓶，上吊不解绳，告状不开门!”……
　　对此，却越来越迷糊。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既然国家没有录入《刑法》，那就不是犯罪，怎么会株连九族？

　　扒儿子家房子，却把相连已分家的父母住的房屋顶，也掀了个底朝天。

       大肚子早躲了逃了，3分钟内，她能够赶回来？这龙卷风也刮得太放肆了吧。

        尽管我们不需要爬上屋顶扒房子，但是这统一行动，我们得着警服，腰带上最好别副手铐，还带上配枪，站在旁边呐喊助威，谁敢冒头反抗，一定会命令我们冲上去将其绳之以法。

老百姓也有偷偷反抗的时候，我曾经就遇到过一次。

        那天上午，我们配合乡里去坡上的一个村子里抓大肚子，村里安排了午饭，待我们去干活的时候，有人趁厨师不备，将农药倒入已做好，正在锅里熬着的土鸡肉中，一屋子的农药味，害得大家午饭也没有吃成，会饿死。

       “投毒，得了了! 一定要尽快破案，杀杀邪气!”带队领导气得咬牙切齿，即刻下了命令。

        这案子简单，当天下午我们便破了案，将凶手捆到了乡里。

       他就是这次行动对象家里的人，他老婆计划外怀孕，要生二胎，躲了，见村里安排午饭吃土鸡，即刻火冒三丈，“你们让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们这餐饭吃不成!”这便是他的投毒主观动机。

       印象中，这家伙最后没有因其鲁莽举动而坐牢，当晚，他父母将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妇找了回来，由乡干部带到医院引产后，写了书面检查，打印上千份，散发全乡张贴，其父母最后将其接走。

                                    25

        与老周一起参加过几次扒房子，见过一家家哭天喊地，跪地求饶的大场面后，心里感觉特不好受。此后，再要求我参加，我是能够推则推辞，能够躲则躲避，总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算是无言的拒绝。
      次数多了，乡领导便对我有不服管的坏印象，当然，我也是从来都是不怎么在乎这种印象好坏的。
        当时我还做过一件“惊天”大事，更是加深了对我不好的印象，后来老周为此事要我去领导那里作检查，道歉，却被我坚决拒绝。
       那天晚上，我也是闲得无聊，我吆喝了2个治安队员步行去乡里坪上村子里巡查禁赌。
       木塘坪有一特点，坪上茶馆特多，几乎遍布乡里每个村组。茶馆里除了喝茶聊天，便是打牌赌博。
       我们3人晚上10时出发，开始步行，走村串户巡查。选定此时，是因为大多数人此时已经熄灯睡觉，凌晨还亮着灯的房屋里，一般是有人在聚精会神地赌博。
        夜深人静，轻手轻脚走到房屋外，赌博的人不会觉察到。仔细聆听，便能够知道他们在玩什么牌，赌注多大。即使关了门，我们进不去，那也有好办法，让他们自己开门。
        在农村，几乎家家都养鸡，鸡笼一般是设在房前屋后阶岩上。想进屋抓现场，从鸡笼里抓只鸡，故意作弄它，让它痛苦大叫，像是被贼偷走一样，屋内人听到后自然会起身开门抓贼，没有料想到刚打开门，我们便冲了进去，吓他们一大跳，人赃俱获，屡试不爽。

                                       26

       不巧，那天抓到了某村新任支书的现场。这村支书，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那2个猪队友可能认识，却假装正经缄默，像是故意在害我。
       室内2男2女，他们玩的是跑胡子，1元的底，15胡开胡的平胡，逢三长一。那时可是没有现在的全名堂这么多花样，一月的工资才一百多元，1元的跑胡子，算是很大了。
       他们没有过多的反抗，只是支书嘴里还是不停地啰嗦，表示对我们极为不满，说的话不太顺耳，他还要在坐的其他3人不要理我们，继续干。
       平常，我们在乡里抓赌，大多是当场收缴赌资，开具票据，口头训斥一番，他们认错，表示悔改，认罚后也便散了。可这次不同往日，居然不把派出所放在眼里，那得公事公办，走程序吧。
       登记姓名后，我对那2名妇女说：“晚上不方便，先回去，明天白天找你们调查。” 后对村支书和那位男村民说：“跟我们走一趟。”
       他俩开始时没有反抗，只是出了屋，才走了约100米远，他便不肯迈步，嘴里啰嗦个不停。

　　我听清了：“某某喊我，我都不去的，你？”他欲言又止。

       我明白他的意思，意思是说乡里书记平常叫他，他都不理，我这新兵蛋子，算啥？
       那时年轻气盛，脾气暴躁，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我认为我是在依法执行公务，现在依法传唤，去不去由不得他。我先对那男村民说：“你愿意接受调查？”他看了一眼村支书，说：“支书去，我就去。”
       这时，我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这村子的新任村支书，难怪他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接着问他：“你呢？”
     “不去!”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根本也没有想他是什么支书村长，即刻便从身上抽出手铐，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你今天自己不去，我今天抬也得把你抬去!”
       本意是要说铐他去，大脑中突然闪过他的身份，又是当着村民的面，即刻改口说了“抬”，算是对这顶支书帽子的尊重吧。说着就冲上去拉他。那2个队友关键时候，还是力挺我的，也一人抓起他的一只手，像是抓了一个贼。
        他见我们当了真，即刻便怂了，嘴上开始说些赔礼道歉的好话，听得我心里舒服，便得饶人时且饶人，放过他一马。
       这事儿，第二天早上便在乡里传开了，这凌晨发生的事，是谁说出去的呢？我疑惑。
       老周当天早上问了下我们抓赌的经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数月后的一天，为此事，他好心对我说：“有人对你有看法，你去书记那里道下歉吧” 我没有理他。

                                     27

      老周终于还是选择了当副乡长，而局里立即派了离退休只有半年的老蔡接任所长。
      老蔡实际上他已经年满60岁，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当年谈恋爱时，怕女方嫌弃他年纪大，自己偷偷将户口上出身日期改小了1年，此后便将错就错了。
        老蔡当了一辈子警察，却仅在2个地方工作过，其一便是这木塘坪，其二是基隆乡，时间各半。他想不到退休前又转了回来，还得到了提拔重用。
        他是个好人，特相信我。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是说一句，“这事嘛，你找小万去!”便是处理了。
        我们都很尊重他，几十年的老革命，快退休了，该歇歇了。他交待的事，我们年轻人会立即去办。
       他特喜欢喝酒，在乡里，几粒花生米，他也能够喝二杯。他经常一个人骑部单车，下村找他当年的老朋友述旧，一端杯就醉，有时还醉倒在路边睡大觉，好心人认出是他，便打电话到所里，要我们接人。

       我曾经接过他好几回。每次都劝他以后少喝点，他回答说：“喝了一辈子了，戒不掉了。”
        乡里的计划生育工作是重中之重，老蔡年纪大，自然不会叫他去充数；我爱理不理，他们也不叫我，我乐得清闲。

        只是苦了2个治安队员，他们由乡政府发工资，不得不认主。
       

       同老蔡同事的日子里，是我参加工作最忙碌的时期。
       派出所最热闹，办案经常是通宵达旦。我和2名治安队员办理了无数的案件，查处了无数的违法犯罪人员，还为所里添置了一台全新的边三轮摩托车，2台对讲机。
       这些，现在来说是不算啥，但是在当时，局里也是没有几台像样的车，相当于现在来说，那是买了台大奔驰呢。
       这期间，有好心领导、同事多次找我谈心，要我注意下形象。说乡里有人告我的状，说我不修边副，头发像鸡窝，胡子拉碴，热天经常打着赤膊，坦胸露乳，胸前尽是胸毛，一副凶相，一把五四手枪挎在了裆部，走路是尾大不掉的样子，哪里像个警察？像个土匪！
       还听说有人向局里反映，说：“公安局没有人了？怎么派个土匪到这里!”
       我听后，气得我哟，当时恨不得要去揍人，苦于找不到对象发泄而已。
       这告状的人的确说的是事实。大热天，我是怕热，一把电扇解决不了问题，平常也是没有在意那些生活细节，但拿我与土匪并论，心里不服。
       这乡里隔河渡水，又不是在首都北京，得注意国家形象，院子里几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有必要那么多讲究？我办案也并不是“乌其黄”，办案从来都是用证据说话，好像也没有办过冤假错案。
       土匪就土匪吧，这土匪警察，终还是比模特警察装模作样不干事的强吧，我才懒得理它。

                                28

       老蔡退休了，我自然是因为不成熟，还需要继续锻炼，而不能够接任这顶所长的帽子，话说穿了，就是要被赶走了啵。
       新到的所长是我们区派出所的内勤，是名部队转业军人，他年纪比我大，仅是办案经验、文字功夫差些而已，可是我带出的2名治安员徒弟可堪大用，可以用作拐杖倚靠。
       调离木塘坪，是徒弟小王驾驶所里摩托车送我过河。站在渡船上，我望着缓缓流淌着的河水，心里酸酸的。
       3年一个轮回。3年前的秋天，我乘坐区所的破旧摩托车，啥也不懂，孤身一人，乘这渡船过河去上班；3年后的春天，我已成家立业，多少读懂了些人情世故，徒弟驾车送我离开，再次回到了这渡船上。

       这苦难的3年，让我饱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知晓了些人生冷暖，有苦有乐。
       木塘坪，它注定是我魂牵梦绕，永生难忘的地方。我的警察生涯从这里开始，是我漫漫人生路上的一处驿站。离开这里，我感觉像是一只飞离雀巢的小鸟，期望着在广阔天空中展翅翱翔。
       再见，木塘坪!  再见，兄弟们!
       我依依不舍，再次回望，随着蜿蜒的大堤、对岸熟悉的房子，渐渐离我远去，情不自禁，我早已泪眼朦胧。

                                       29
　　
       此后，我被调往基隆乡任驻乡民警，但是当地老百姓习惯叫乡干部为“部长”，听他们叫我“万部长”，心里也有些飘飘然。
       后来，先后在陬溪区派出所，架桥乡、佘家坪乡、牛车河乡、刑警大队、三阳镇、办案指导大队，法制办、禁毒大队当过差，后来在禁毒大队因公负伤跛了腿，成为残疾，跑不动了，便要求再次回法制办，干我的专业本行，准备在此处养老退休。
       其间，在我的警察人生经历中，发生了很多经典的故事，也是值得纪念。如：基隆乡的“一副对子”、“午夜枪声”、架桥乡的“以毒攻毒”、刑警队的“广州飞毛腿”、“人质”、“一点变八点”、“杀板溪的迷雾”……
       每次，与老同事、老朋友相遇，喝杯小酒，这些故事，常常被我们所津津乐道，一起回忆那段艰苦的岁月，感到无比的快乐幸福。
       

        岁月如歌。尽管已过去多年，每每想起那段艰苦而快乐的曰子，那些人，那些事，心中依然是激情澎湃。虽此生没有当成法官有违初衷，但是现在却对这身警服已情有独钟，且痴心不改。

        这半生，我没有当过多大的官，也没有发什么财，最后还成了一个残疾人，但我依然可以自豪地说：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