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莱芜

太歌

　　我记住莱芜，是因为班长。

班长是山东莱芜人，从那时候开始，莱芜的信息，就不断地在脑子里积累、保存下来。四月下旬的齐鲁大地，也是江南景象，春暖花开。江苏、江西、河南、四川的同学战友，来到了班长的故乡莱芜。

现在的莱芜，刚从地级市变成济南所辖的区。历史上的莱芜，春秋时分属齐国和鲁国，属兵家必争之地。七十年代初，高中语文课本有篇《曹刿论战》，课文中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鲁庄公打败齐桓公的长勺之战，就发生在莱芜。这算是敌疲我打战术的首创，也是以少胜多的最早、最经典的战例，距今已经有2700年了。

1947年初的莱芜战役，算是国共内战开始后的第一场大规模战争，虽然双方伤亡合计不足两万，俘虏四万余，但投入兵力及民工超过百万，为后来的辽沈、平津、淮海大兵团作战提供了经验。在耗巨资打造的莱芜战役纪念馆里，运用声光电现代科技，对那场战争有直观逼真的反映。文革中，《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是仅有的几部可以公开的电影，《南征北战》写的就是莱芜战役。今天六十年代中期以前的人，大都还记得影片中的李军长，对着报话机带着哭腔喊话：张军长，你就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那个李军长，写的就是莱芜战役中被俘的国军将领李仙洲。影片中的这句话，也被那个年代的人常拿来戏谑调侃。

战争，从古至今都有。有文字记载以来的中国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一部改朝换代史。在人类社会高度物质文明的今天，国与国的战争，国家内部的战争，仍不时上演。值得反思的是，应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记录战争，怎样抚平战争的创伤，怎样弥合撕裂的族群情感。如果战争的结局，不是迈向更加文明，那就正如作家莫言在辽沈战役纪念馆所言：炮火连天，只为改朝换代；尸横遍野，俱是农家子弟！

　　历史上莱芜有很多名人，很多故事，管鲍论金就发生在莱芜。春秋时，管仲和鲍叔牙在莱芜做生意。管仲家贫，负担重，鲍叔牙就让管仲少出点本钱，多分点利。今天的山东人，大都实诚、厚道，在国人眼里印象比较好，这应该是圣人故里和齐鲁文化的影响吧！

　　泰山，在儿时的记忆中就有了。那时候伟人的语录无处不在：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于是知道了有座山叫泰山。八十年代，有同学向我推荐了一本书，中篇小说《晚霞消失的时候》。书很快禁售，自己的那本未及细读也不知去向。但记住了书中描绘的南天门、碧霞祠、泰山的挑夫，以及书中道骨仙风的老者论道说佛。待到从缆车下来，登上南天门，沿天街漫步，到达玉皇顶，一路走来，仿佛有似曾熟悉的场景，看来应是多年前读过的那本小说，在脑海里留下了印记。

登泰山而小天下！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如此感受。泰山，被赋予的政治意义太浓烈了，普天之下的人皆可去，唯有老大不好去，不便去，恐世人说三道四。

　　山不在高！

泰山是最好的例证！

　　汉武帝是第二个封禅泰山的皇帝，他留下了一座无字碑，武则天死后留下的也是无字碑，或许是学汉武帝。

泰山太有名了。

中国是多山的国家，若从山的高度，险峻，奇特，秀美来看，泰山都算不上第一。但泰山有名。泰山有名，是因为帝王喜欢，史记说，上古时期的帝王大多去过泰山。从秦始皇到乾隆皇帝，两千年里，有12位皇帝到过泰山。其中，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这六位皇帝正正经经的封禅过。其余的，像康熙、乾隆是路过，当然也要搞一下活动，题个字啊啥的。封禅就大不一样了，封是祭天，禅是祭地，工程非常浩大，提前几年就要开始搞，诏告天下，组织厐大的劳役队伍，整修道路，沿途修建行宫、驿站，待到皇帝和后宫出行，伴行的文武官员数以千计，护卫军队数以万计，银子花的流水似的。

封禅耗资巨大，可以千古留名。不少皇帝想搞而不能、不敢。有的是国库不够丰盈，有的是自觉威望还达不到四海臣服，总之没有几个皇帝敢正式搞封禅大典。朝庭文臣武将倒是喜欢皇帝搞封禅，一旦参与封禅，便可升官，有的还可连升数级。据说，唐玄宗封禅后，有次见到宰相张说（悦）的女婿，问道：数月不见，官升几级了喃？过去的官员，品级按衣冠上的禽、曽区别，一目了然。这女婿正愁该咋答复才妥，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力士抢先一句解了围：全仗泰山之力啊！原来这太监与张说私交不错，加之玄宗也不是刻薄的皇帝，张的女婿又有参与封禅的殊荣，也就没再细究。从此以后，泰山便又成了老丈人的别称。

　　泰山上挑夫很辛苦。即使现在有了缆车，也只能到南天门。此前，山上所有物品，全靠挑夫，有缆车后，挑夫可在早晚游客稀少时搭载，但东西仍然偏贵。商家摆在天街上的普通啤酒，标价打折也要10元一瓶。

　　一山一水一圣人！泰山和孔子，没有争议。一水，有说指黃河，也有说是趵突泉。各说各理，或许趵突泉更合适些。有黄河的地方不少，何况最有名的黃河景观也不在山东。

到了山东，不去曲阜似乎少了点什么。两千多年了，孔圣人的命运也是起落无常，造反时咒孔，坐定了江山尊孔。之所以尊孔，是孔子的那套东西，符合千百年来唯我独尊的帝王制度。

从曲阜的高铁站到孔庙十多公里，低矮的建筑居多，说是不能超过孔庙大成殿的高度。五十多年前的那场运动，万千古迹遭遇灭顶之灾，曲阜的圣人之地也未幸免。只是这几年已不再提及，在车上问当地司机，说他们也是偶尔听人说过，似乎在避讳着什么。

祭奠孔子，推崇孔子，这些年孔子火爆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看着数以百计的孔子学院飘洋过海，看着一队队中小学生在孔庙列队念叨，它传递给世界的是一种什么信号呢。在这里，与国内其他景区一样，已经难得看到异域的面孔了，说它走向了世界，倒不如说是又回到了自我。

　　大成殿是孔庙的核心，高24.8米，相当于今天八层楼房高。《孟子》说：孔子乃集大成者。因此叫大成殿，大成殿与大成门一样，只有重大活动时才开启。全国建有孔庙的地方不少，有的孔庙大成殿、大成门也十分辉煌，但都不及这里的庄严肃穆。

　　多子、高寿，千百年来一直是人们追求的美好生活目标。在长期动荡的社会里，四世同堂已经不易，五世已属罕见，孔子家族竟有六代含怡！

万世师表！

孔子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人，不是之一。多少自以为是的大人物呲咤风云，却转眼间烟消云散，即使是不可一世的帝王，能让人记住的也寥寥无几，而孔子却是妇孺皆知。

现在值得思考的是，过去了两千多年的孔子，他所留下来的核心理念，究竟该怎样面对，怎样继承。久远的历史，可以是精华，成为推动社会前进的力量，也可能是负担，成为追赶现代文明的桎梏。

　　孔林占地三千余亩，比旧时的曲阜城都大得多。里面的孔子后裔坟冢超过十万，有墓碑的超过四万，绝对的世界之最。

孔子墓前大碑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前些年说是那十年所致，但现在不说了，或是不让说了，似乎那十年没发过。

孔庙是官家的事，孔府在七十年前不再是孔家的事，那现在的孔林算什么呢？大家都没地，孔家也不例外。历史遗留了太多的问题，也只有历史去回答了。

　　济南又称泉城。趵突泉又是泉城的代表。甚至有的人不知济南，而知趵突泉。虽然趵突泉历史悠久，据考证甲骨文字里就有记载，三千多年了。但那就是些泉眼子，食不果腹的岁月里，没多少人对这个感兴趣。

趵突泉名满天下，全是乾隆皇帝所赐。多次下江南，济南是必经之地，趵突泉又是必饮之水。据说乾隆喝了趵突泉的水，就不饮从北京带来的玉泉水了。皇帝赐趵突泉为天下第一泉，此外天下就再也没有第一的泉了。

盛名之下，也为名所累。济南就是这样，为保护以趵突泉为代表的泉群，济南投入巨大，地铁等基础设施建设都以保护泉群为前提，这才有今天还能看到湧水的趵突泉。说不定哪天，趵突泉就不再趵突了，像十多年前那样，让人叹息。

　　在趵突泉的周围，像这样的小泉眼还有不少。

在趵突泉的旁边，上世纪五十年代，修了一座李清照纪念堂，李清照是山东章丘（现在的济南章丘区）人。李清照对中国诗词的贡献绝对是第一流的，诸如：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堪称千古绝唱！

　　距趵突泉一公里多的大明湖，其知名度远不如趵突泉。但前些年电视剧《还珠格格》火爆，里面有不少场景在大明湖。剧中多次提及大湖：皇上，您可曾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让多少人为之动容。

　　大明湖边有座铁公祠，祭祀明代兵部尚书山东布政史铁铉。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死后，皇位传给了孙子朱允炆，朱棣性命堪忧，遂起兵夺取侄儿江山。镇守济南的铁铉拒绝让路，朱棣久攻不下，只得绕道南下。后来的统治者念其忠心，修祠祭祀。历史就是这么有意思，朱棣是历史上很有成就的一个皇帝，称之为明成主。那铁铉反对朱棣夺取江山，是有功呢还是有罪？

　　济南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城市，它属北方城市无疑，可它又处处南方的景象，它山水秀丽却不失豪放，有白雪皑皑，有绿郁葱葱⋯⋯

真是一个特别值得一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