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1.白头翁的叫声突然沉寂</h3><h3><br></h3><h3>一杯清茶 伴我在初春的窗前小息</h3><h3>那群白额头的小鸟</h3><h3>是去年冬天新来的邻居</h3><h3><br></h3><h3>昨夜大风刚过 就医归来</h3><h3>你在阳光灿烂的房间里静卧</h3><h3>鸟声清脆地响成一片</h3><h3>生活中那些往复纠缠的事物</h3><h3>让我们的生命从来也没有沉于虚幻</h3><h3><br></h3><h3>我们从以往的时辰忙碌到了现在</h3><h3>是啊 因为已逝的岁月</h3><h3>因为久远的亲情 因为爱</h3><h3>我们相互依恋</h3><h3>鬓发在微风中拂动</h3><h3><br></h3><h3>像我们各自静默中的心事</h3><h3>白头翁的叫声也突然沉寂</h3><h3>它们穿过冬青 连翘 丁香和稠李</h3><h3>这些去冬新来的留鸟飞姿如百灵</h3><h3>灰绿色的翅羽一张一合</h3><h3>它们飞到窗前刚刚长出嫩芽的洋槐树上</h3><h3>与我们一同 分享着这初春的阳光</h3><h3><br></h3><h3><br></h3><h3>2.闪 烁</h3><h3><br></h3><h3>下午四点钟的太阳</h3><h3>银杏树入秋前的淡绿色那么明亮</h3><h3>树下一个男孩在练习自行车</h3><h3>刚刚学会的骑行</h3><h3>他沿着甬路不断地往复</h3><h3>在互联网与汽车时代</h3><h3>一个孩子</h3><h3>为一项新学会的技能乐此不疲</h3><h3><br></h3><h3>那个孩子的欢乐</h3><h3>同阳光 微风和银杏树一样灿烂着 </h3><h3>世界虽然并不尽如人意</h3><h3>但总有一些人与事 为世界</h3><h3>也为面对生活 心怀希望的人们</h3><h3>明快地闪烁</h3><h3> 2018年10月10日</h3> <h3>3.心灵的阵雨洗去现世的浮尘</h3><h3><br></h3><h3>我朝拜过许多座辉煌的庙宇</h3><h3>也步入过很多名扬世界的教堂</h3><h3>梵音和圣歌让人沉静</h3><h3>缭绕的香火和闪动的蜡烛</h3><h3>引心灵上升</h3><h3>俯视自我的躯壳和世俗的人群</h3><h3><br></h3><h3>在科隆大教堂熙熙攘攘的广场上</h3><h3>我看见一个矮小的黑色精灵</h3><h3>脚踏响版吹奏短笛</h3><h3>嘹亮 欢快 任意而为</h3><h3>挑战宿命 背叛了圣乐的庄严与凝重</h3><h3><br></h3><h3>我还记得在一座穷乡僻壤的庙宇前</h3><h3>一位神秘的卖蛇人 用谶语歌唱</h3><h3>他凌乱的毛发恣意飞扬</h3><h3>众神沉静 群峰隐入了飘飞的雨雾</h3><h3><br></h3><h3>这多元的世界还有多少我们未知的领域</h3><h3>我非信徒 但也心怀敬意</h3><h3>相信会有某种力量主宰着这个世界</h3><h3>我很少跪拜也未曾虔心忏悔 但相信</h3><h3>真诚会令心灵的阵雨洗去现世的浮尘</h3><h3><br></h3><h3><br></h3><h3>4.一朵枯萎的花在午夜里坠落</h3><h3><br></h3><h3>寂寥的春夜</h3><h3>一朵枯萎的花在午夜里坠落</h3><h3>春节时还连缀成片的紫红色的花朵</h3><h3>经过一整个冬天已渐渐枯萎</h3><h3><br></h3><h3>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催人泪下的影片</h3><h3>拳王贤惠的妻子死于一场有预谋的纷乱</h3><h3>然后就是无法摆脱的自责与伤痛 </h3><h3>以至生活溃败 人坠落尘埃</h3><h3><br></h3><h3>墓碑前 年幼的女儿</h3><h3>在拳王父亲的怀里啜泣着呼唤母亲</h3><h3>此刻 一朵颓败的蝴蝶兰突然坠落</h3><h3>它那轻微的声响还是震动了我的心</h3><h3><br></h3><h3>雨夜 拳手用黑色的帽衫遮住了面颊</h3><h3>路灯下肇事者们已隐入了熙攘的人群</h3><h3>无处释放的悲愤就要冲破肉体的黑暗了</h3><h3>艳丽的花朵在时间的流逝中一朵朵枯萎</h3><h3><br></h3><h3><br></h3><h3><br></h3><h3>一位历经沧桑的过来人在哀伤地自问</h3><h3>“面对这个无奈的世界</h3><h3>难道我们真的能够担当起所有的责任”</h3> <h3>5.心灵的恐慌</h3><h3><br></h3><h3>飞机在跑道上快速滑行</h3><h3>我下意识地抚摸内衣里的玉观音</h3><h3>机翼搅动巨大的气流</h3><h3>送我们升上高空</h3><h3>有时我想 此刻的飞机上</h3><h3>会有多少人同我一样在祈祷着众神</h3><h3><br></h3><h3>记得少年时 我从不愿意</h3><h3>坐在他人自行车的后架上</h3><h3>骑车人完全遮住了你的视线</h3><h3>车轮滚动 摇摇晃晃 </h3><h3>不安 总会在心中油然而生</h3><h3><br></h3><h3>有一次在疯狂行驶的出租车上</h3><h3>当我阻止了司机的劣行</h3><h3>车停在便道旁 我突然领悟了</h3><h3>内心的恐慌是来自无法自控的</h3><h3>被未知和他人所主导的生活与命运</h3><h3><br></h3><h3>而现实中我们日复一日地活着</h3><h3>惯性和麻木</h3><h3>甚至让我们忘记了心灵的恐慌</h3><h3><br></h3><h3><br></h3><h3>6.写给一颗枣子</h3><h3><br></h3><h3>那么多颗枣子</h3><h3>你同样混迹其中</h3><h3>那么多品种的枣子</h3><h3>你是其中的哪一种</h3><h3><br></h3><h3>你是牛汉先生那颗早熟的枣子吗</h3><h3>不 虽然先生的伤痛也曾是我的伤痛</h3><h3>而我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颗枣子</h3><h3>混沌中听任风雨的吹打与摆布</h3><h3>渐渐地由青碧变得殷红</h3><h3><br></h3><h3>我混迹于万众之中</h3><h3>拥挤着通过生死的窄门</h3><h3>但绝不人云亦云 面对世界</h3><h3>心怀甜蜜与爱</h3><h3>将水火 荣辱 煎熬融入坚硬的核</h3><h3>它尖锐得足以刺穿谎言者的喉咙</h3><h3><br></h3><h3>注：牛汉先生曾写过一首短诗《一颗早熟的枣子》，记录了自己因为伤痛而早熟的心路历程。</h3> <h3>7.转过门扉有时也会进入另外的时空</h3><h3><br></h3><h3>从牙科诊所出来<br></h3><h3>在西什库教堂前面的咖啡馆</h3><h3>踏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层</h3><h3>在一个角落坐下等一位客人</h3><h3>阳光透过哥特式的老窗子</h3><h3>有灰尘浮于三月干燥的北方空气中</h3><h3><br></h3><h3>一座百年前的灰砖小楼</h3><h3>几个读书的年轻人在各自的座位上</h3><h3>寂静 与这座陈年的建筑相符</h3><h3>咖啡店的经营者没有对房屋做过多的修饰</h3><h3>稍显破败中存留着另一个时代的气息</h3><h3><br></h3><h3>我给第一次见面的朋友发了个微信</h3><h3>告诫她上楼后保持安静</h3><h3>担心她过于客套的寒暄</h3><h3>会影响了这里静修的人们</h3><h3><br></h3><h3>一只初春的甲虫从窗隙中爬了进来</h3><h3>展翅飞向木书架上庚子年间的老照片</h3><h3>在牙痛的幻觉中 在某些瞬间 </h3><h3>我仿佛听见了拳民和火器营清兵的刀枪声</h3><h3>那场百年前的动乱相去得并不远</h3><h3>那只小小的甲虫同我一样</h3><h3>因为生命的短暂和渺小 </h3><h3>无法鸟瞰</h3><h3>1900年那个夏季全部的动荡与不安</h3><h3><br></h3><h3>8.夏末十四行·海浪</h3><h3><br></h3><h3>面朝蔚蓝的大海</h3><h3>白色的波浪一层层地推过来</h3><h3>这永恒的时光的进程</h3><h3>从来也不曾停息过</h3><h3><br></h3><h3>生命的潮汐</h3><h3>从那颗小小的受精卵开始</h3><h3>我不知道那些人间的悲苦源自何处</h3><h3>它们一定也在祖先的记忆中潜在着</h3><h3><br></h3><h3>必然会经历一次唤醒心灵的击打</h3><h3>大海无垠 星空浩瀚 我们醒来</h3><h3>斗转星移 海浪一层层涌向堤岸</h3><h3><br></h3><h3>它永恒的节律给我们安慰</h3><h3>而在我们的背后</h3><h3>就是那个谁也无法抚平的人间</h3> <h3>9.夏末十四行·茉莉</h3><h3><br></h3><h3>他年的旧枝有时也会绽出新芽</h3><h3>一朵茉莉的幽香飘满了曾经的盛夏</h3><h3>而我刚刚理解了另一种温润</h3><h3>一对衰老嘴唇的轻吻化解了半生的怨恨</h3><h3><br></h3><h3>隔着理念空间的人们</h3><h3>根本无法知道彼此的心意</h3><h3>历史往往被概念化后</h3><h3>输送给了某些一知半解的人</h3><h3><br></h3><h3>在一个不成熟的季节里</h3><h3>我看见许多畸形的植物铺展开藤蔓</h3><h3>将有毒的绒毛散落在它的周围</h3><h3><br></h3><h3>我听见 一个前辈在指点一个后来者</h3><h3>因为理念的错位他们必然会背道而驰</h3><h3>我知道 只有时间能将复杂的事物趋于澄澈</h3><h3><br></h3><h3><br></h3><h3><br></h3><h3>10.德增哥</h3><h3><br></h3><h3>当我写下这个名字</h3><h3>心中就闪现出你许多个愉快的笑容</h3><h3>但最后一个形象是让人哀伤的</h3><h3>你看着我 相识 但已无法表述</h3><h3>不再是那个谈笑风生</h3><h3>幽默而愉快的德增哥了</h3><h3><br></h3><h3>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几十年前那一幕</h3><h3>在村子北面开阔的大淀上</h3><h3>十一月的寒风掀起了墨绿色的波涛</h3><h3>冷 让即将冻结的水变得粘稠</h3><h3>我们每人一条船运柴草回村</h3><h3>我看见德增哥在喊</h3><h3>但大风吹走了所有的声音</h3><h3>我被冻得发僵的手没有握紧</h3><h3>结了一层薄冰的竹篙突然滑落水中</h3><h3>船转了向 不知将被吹向何处</h3><h3><br></h3><h3>那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往事</h3><h3>德增哥是如何捞起了竹篙</h3><h3>赶过风 将我的船牢牢地稳住</h3><h3>我完全没有看清楚</h3><h3><br></h3><h3>我是一个幸运的人</h3><h3>在插队生活的第一年里</h3><h3>是你主动要求和我做一条船上的搭档</h3><h3>一个没有任何农活经验的生手</h3><h3>得到了近乎兄长一样的呵护</h3><h3><br></h3><h3>德增哥 时光一晃三十年</h3><h3>你的女儿们都已长大</h3><h3>最小的儿子也已成家立业</h3><h3>当年那个算命先生说你犯了九女星</h3><h3>但你不认命 依然是一个</h3><h3>身强力壮充满了快乐的人</h3><h3>在清贫的年代里养活着一家人</h3><h3><br></h3><h3><br></h3><h3>我离开白洋淀的那些年</h3><h3>世事风云 白云苍狗</h3><h3>当我们再次相见 谁知竟也是永别</h3><h3>当年那场让淀水结冰的大风</h3><h3>依旧在我的心中低吼</h3><h3>当我们在村口拴好船</h3><h3>你说：“这种天气里行船</h3><h3>篙就是我们的命”</h3><h3>德增哥 细细想来 </h3><h3>这些年无论风狂雨骤</h3><h3>生活中 我再也没有失过手</h3> <h3>作者简介：</h3><h3> 林莽，生于1949年11月。1969年到河北白洋淀插队，开始诗歌写作。白洋淀诗歌群落和朦胧诗的主要成员。著有《我流过这片土地》 《永恒的瞬间》 《林莽诗选》 《秋菊的灯盏》 《记忆》等诗集多部。诗文集《时光瞬间成为以往》 《穿透岁月的光芒》和《林莽诗画集》等。</h3><h3> 现任《诗刊》编委，《诗探索·作品卷》主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