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不寂寞的美篇

老李不寂寞

<h3>  有感于现代通讯科技的发展,哈青二连战友发起了《哈青二连情》的微信聊天群。由此,促成了我们重返北疆,圆了哈青二连战友大聚会和我们重回哈青探访的的夙愿。<br></h3><h3> 2015年7月30日,上海战友一行二十多人,天未亮,便整装赶往浦东机场,见面都说难抑激动,彻夜难眠。</h3><h3>&nbsp;&nbsp;&nbsp; 飞机呼啸着升空,向着三千六百公里外的黑河翱翔。云端之上,飞机引擎嗡嗡作响,机身随着气流微微地摆动,在亢奋的精神状态下,好像又乘坐在上海到大连的客船上。</h3><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1969年5月8日,我与哥哥李松定,踏上了北上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征程。那是毛主席为我们铺垫的道路。上海市政府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从人民广场的集合点到客轮码头的沿线道路两旁,汇聚着夹道欢送的人们。那是人的海洋,歌的海洋,旗的海洋。其隆重程度,如同当时西哈努克亲王到上海进行国事访问。&nbsp;&nbsp; </h3><h3> 码头上,送行的亲人们乌泱泱地挤满了趸船平台。汽笛声响,客船起锚,船上的“兵团战士”与码头上送行的亲人,泪雨滂沱,哽咽声浪盖过笛鸣。</h3> <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nbsp;&nbsp;&nbsp; 两天后,船到大连,我们换乘知青专列,行进在哈大路上。</h3><h3> 东北平原广袤辽阔,时值冰雪消融,枯木逢春的时候,原野上,勤快的农民刚刚着手耕作土地。不断掠过车窗的树木上,枝桠交错,还没有绿的生机。</h3><h3> 第一次离开上海,离开亲爱的爹妈,我凝视着车窗外景色单一的东北大地,在繁华与蛮荒的比对下,脑海里一片茫然。</h3><h3> 我们是当年从上海出发的第一批兵团战士,列车沿途停靠站都安排了迎送的队伍。</h3><h3> 傍晚时分,列车缓缓驶入鞍山火车站,站台上已经等候了很长时间,由少先队员们组成的欢迎队伍,举起了“向上海大哥哥大姐姐学习”标语牌。我趴在打开的车窗上发呆。队旗舞动,队鼓、队号声彼此起伏直入耳瞽。&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一位老师指着我,让拿着红纸糊成的大大的“慰问信”的男孩把红纸袋献给我。男孩在车窗下,行过队礼,将红纸袋举到我面前。</h3><h3> 接过慰问信,突然,我没有任何意识地关闭了车窗。站台上,老师和那位小同学木然地望着我,我顿时发现了自己的无理和野蛮,正想重启车窗向他们表白谢意,但是火车开动了。</h3><h3> 我看着渐渐远去的他们的身影,一阵寒战,眼泪潄潄。这事埋在我心底,折磨了我五十年,每每想起,无地自容。虽然哥哥一直都在劝着我。</h3><h3><br></h3> <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专列喷着黑烟,呼哧呼哧地北上,沿途停停靠靠,火车从哈尔滨折向西北方向继续开行。两天后的中午,火车开到了铁路的尽头,一列车的兵团战士被招呼着下了车,那里是嫩江火车站。</h3><h3> 嫩江火车站没有站台和车站栅栏,积雪刚融化,一片泥泞。不远处一长溜敞篷“嘎斯”卡车头尾相接,这是辐射分散我们一火车人的交通工具。</h3><h3> 站台上,一群现役军人,一手拿着花名册,一手举着用报纸卷成的喇叭筒高声喊话,认领着自己的部下。两千来号兵团战士要准确地归队到自己的麾下并非容易事。</h3><h3> 直到傍晚时分,哄闹的场面才平息了下来。卡车载着人陆续离开嫩江火车站。这时的现场就剩下一百多人和几辆成色很新的“吉尔”敞篷卡车。我们知道,这车,是为最后离开嫩江的人准备的,还发给我们每人两个硕大的面包。</h3><h3> 我们捧着赤裸的大面包,蝗虫般地爬上“吉尔”车。上车前,我问了车楼里,驾驶员旁带队的领导:“我们的目的地是那里,行车多少时间”?回答嘎巴溜脆:“到了就知道了,两小时”。</h3><h3> 卡车沿着颠簸不平,尘土飞扬的沙石公路疾驰。车队蜿蜒穿行在连绵起伏的小兴安岭原始森林中,只见巨木参天,松涛阵阵。凛冽的寒风吹透了上海出发前发给知青的厚棉大衣,这时候,想家之类的小资情感被寒风一扫而光。已经成为战友的同学们,紧紧地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盼望着赶紧到达终点。</h3><h3> 寂静的原始森林里,突然出现了很多散步的解放军,大伙儿不解。同车有位年长我们三岁的高中生好像发现了情况,悄悄地告诉大家:“这山里肯定有山洞,驻扎着抗击苏修的部队,我们再往前走,就是前线,帮解放军挡子弹啦,怪不得让我们坐新车,还发面包”!</h3><h3> 一席话,说得我们心头抽筋,害怕之极。夜幕降临,黑夜无边无际,车灯照耀着前方的路,没有尽头。坐在车厢前面的人拍打车楼顶盖,问:“还要开车多少时间”?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别再胡闹啊,还有两小时”!</h3><h3> 这“还有两小时”的情景出现了好多次,终于在1969年5月14日的天亮时,汽车驶进了一片房屋当中。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这里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独立一营。车停在营部。</h3><h3>与营部毗邻的是二连,知青到达,由二连接待,等行李运到后,再分配这帮人去各个连队。</h3><h3> 接到接待上海知青任务的二连上下,为迎接上海战友,好几天前就腾出条件较好的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为的是让上海知青有一个良好的住宿条件;</h3><h3> 炊事班里,通宵达旦地做着手擀面条,为的是让百多位上海知青拂去路途的尘埃,有一个家的感觉。</h3><h3> 那时候,我们人还小,带着几分稚嫩,几分迷茫又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被瞒骗,惊吓和寒冷,从车厢板上爬下来时,两脚发软打颤,全然没有领情。把嫩江火车站发的面包扔得满地皆是。觉得碗里的手擀面条,其色香味形远不如上海的阳春面,随手就倒在路沟里。一起来的同学,不分男女,聚在一起就嚎啕大哭。</h3><h3> 终于,拉行李的车到了,还没等领完行李,那位瘦削的高中生又鼓动起来:“我们不要当炮灰,我们步行回上海”。</h3><h3> 在这天际一样遥远的地方,刚从十里洋场里出来的学生们,面对眼前的生活现状和处境变化,产生了强烈的思维震荡。在激昂的鼓动下,很容易用最本能的方式,来宣泄情绪的躁动,以求达到心理上的平衡。 </h3><h3> 于是,我们抓着能肩扛手提的行囊,沿着汽车进来的路,往回走去。人在迷茫困顿的时候,内心很容易被强烈的从众心理占据。这时候不管是男生女生,都披挂着厚重的棉大衣,肩膀上耷着旅行袋,手提着上海出发时妈妈亲手将生活用品装得满满的网线袋,散漫、急促、头也不回地走着。</h3><h3> 不知道家的方向在哪里,也没有人询问走到那里是个头。没有哭泣,没有声响的一支不小的溃散的队伍,不知不觉中,已经行走了一个多小时,也走出了好几里地。</h3><h3> 这情景,好像黄河决堤时,河南灾民集体逃难;又如战场上的残兵败将,丢弃阵地寻求生命的保全,没有丝毫的尊严。</h3><h3> 因为还没有分配连队,事发又在营部,营部领导悉数出动拦截我们。要求二连放下工作,出动人员、马车、拖拉机,帮助我们返回营部。</h3><h3> 现役的季营长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张开两臂向人群大声喊着:“你们是响应毛主席号召到边疆到兵团来的,我们有责任安置好大家,请大家回去,服从安排”!</h3><h3> 二连的杨连长也首当其冲:“这里是边境,你们是走不回去的,再往前走,就是投敌苏修”!</h3><h3> 领导们的喊话落地有声,在盲目前行的人群中产生了震慑。毕竟我们是知识青年,理智终将战胜愚昧。</h3><h3> 大家放缓了脚步。梁宏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地出现在我们中间,顾不得马受干扰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忍痛好言相劝我们。常宝昌赶着马车,让大家把行囊放到马车上。李奎兴的拖拉机车斗大,要我们上他的车。好多徒步赶来的哈尔滨战友,与我们结着对子,帮助我们返回原地。</h3><h3> 这样一折腾,回到营部,等分配好连队,已经日头西斜了。我们三四十人,分配到独立一营二连。晚饭时,杨连长在简短的欢迎仪式上说,1966年,哈尔滨的战友们在此拓荒,创立了哈尔滨红色青年农场,成为中国大地上最北端的知青部落,现在被列入解放军的序列。但是,我们有一个响亮的称号,这里是“哈青二连”!</h3><h3> 从此,我们迈出了人生开端的第一步,在哈青二连扎下了根,融入了哈青二连这个充满爱意的大家庭。在共同的工作、生活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留下了许许多多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h3><h3><br></h3> <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在空中飞行了大概有三个小时,飞机落地黑河机场了,一走下舷梯,四十多年前就把这里当故乡的我们欢呼起来:“黑河,我们又来啦”!</h3><h3> 哈尔滨战友孙万臣和马淑华为我们能顺利地探访故里打了前站,还到机场迎接我们。老战友相见,握手相拥泪花闪落,说话时喉头梗塞。</h3><h3> 黑河,当年这里是反苏修的前沿,黑龙江沿岸岗楼耸立,苏修的直升飞机悬停在黑龙江主航道上空,边民们虎视眈眈。</h3><h3> 现在的黑河,市井繁华,入夜,灯火通明,俨然一座不夜城。听说当年哈青驻黑河办事处的小白楼还在,我对小白楼还存有情结。</h3><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1970年12月,兵团司令部发出通知,自明年1月1日起,兵团战士可以享受每年一次探亲假。这通知,无疑是旱地里打春雷,我们欢呼雀跃。</h3><h3>&nbsp;&nbsp;&nbsp; 我与金关键平日里喜好相同,话语颇多,在哥哥的鼓励下,一时起兴,向杨连长提出探家申请。杨连长对上海知青特别关照,有一次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挺乖巧。</h3><h3>&nbsp;&nbsp;&nbsp; 杨连长接到我俩的探家申请,欣然同意:“明天去营部办手续”!</h3><h3>&nbsp;&nbsp;&nbsp; 营部办公室里,遇见了现役的朱政委,朱政委是上海青浦县人,长期在东北部队服役,是68年随部队转战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敦实厚道的朱政委接待了老乡部下,坦诚地告诉我们,独立一营刚成立,组织机构不完全,回家探亲开具边境通行证和假期审批权,目前由兵团一师一团兼管,一团在黑河南边,明天早上,送给养的卡车回去。你们可以搭乘便车。</h3><h3>&nbsp;&nbsp;&nbsp; 那天是1970年12月29日,我俩准备好了回上海探亲的行囊,打算批了假期,元旦就能踏上回家路了。</h3><h3> 12月的黑河天寒地冻,在没有遮盖的卡车车斗里,我俩捂得严严实实,席地而坐,心里像揣着兔子,没有比回家更心切的。</h3><h3>&nbsp;&nbsp;&nbsp; 冰雪路上,车在蠕动,号称280里地,足足走了七八个小时。到一团团部,已经是食堂快开晚饭的时候了。等我们寻找到管事的部门,得到的回答是:“元旦期间战备紧,探亲假不批”!</h3><h3>&nbsp; &nbsp;&nbsp; 一盆冰水泼来,让我们手足无措。天黑了,人生地不熟没有去处,又没有交通工具,我俩决定步行到黑河。不就是20里地嘛,走两小时就到了。</h3><h3> 沿着公路走啊走,冬天的路比想象中要难走。路上的雪被车轮碾过再冻上,光滑如镜。棉胶鞋的橡胶底在低温下变得僵硬,没有一点点抓地力,每走一步都要用脚尖抵住重心,才能防止打滑不至于摔倒。</h3><h3> 天越来越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大冬天的,路上没有遇见行人和车辆。风刮在路旁电线杆挑起的电线上,发出“啾-啾”的声响,像鬼在哭、狼在嚎。黑暗中的恐惧远胜于体力上的疲惫,我们一人截了一支树枝当拐杖使,又能用作防身武器壮胆。</h3><h3>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到黑河镇了,在一片漆黑中看见有一处微微的光亮,走近才知道是家小饭馆,饭馆早已打烊,我们求情说好话,总算卖给我们两个凉的馒头,我们狼吞虎咽着裹腹了。</h3><h3> 敲开了小白楼的门,办事处的哈青人让我们今晚住在楼梯拐角处的阁楼上,虽然没有床,但是屋里暖和,这一觉睡得特别香。</h3> <h3>  2015年8月1日,重回哈青探访的上海战友与哈尔滨战友在黑河会合了,足有五六十人。</h3><h3> 通往哈青的道路,由原来的土路变成了的水泥路。看见了哈青村的路标牌,一车人欢呼起来,沙哑着喊:哈青!哈青!泪流满面。 &nbsp; &nbsp; &nbsp; &nbsp; </h3><h3> 哈青人撤离此地后,外乡人买下了哈青,取名哈青村。若多年来,现在哈青村变化不小。周边的林木被砍光了,印入眼帘的是丘陵坡地上颇具田园风光色彩的农田。</h3> <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1969年刚到哈青时,我最喜欢营区西边的那片林子,那是小兴安岭森林的余脉。林子里红松挺拔,最多的是白桦和柞木。我们在林子里采木耳、黄花菜,晒干了带回家,那是真正的山野珍品。</h3><h3> 因为毁林造田,如今周边的树林没有了,好在我们找到了哈青原来的痕迹:“那是食堂,就是原来木格楞的房子”!池海英大声地招呼我们。池海英是朝鲜族人,曾在食堂工作。她教我摇轱辘把打井水,告诉我挑水时,腰肢扭动脚步会轻快。她还送我一本朝鲜语教材,教我朝鲜话“乌利嫩、阿玛尼、思密达”之类的词句。</h3><h3> 为建设新农村,哈青村获得政府的专项补贴。过去用原木垒叠起来的食堂外墙。被新型复合材料覆盖了,房顶也做了防水隔热处理。</h3><h3>食堂门口,原来有张木桌凳。1970年6月18日,为庆祝毛主席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批示二周年,在这张桌凳上杀了一头大白猪。这头猪是关淑敏花了将近一年时间精心饲养的。猪血一放,关淑敏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那是从学生到兵团战士角色转换过程的成果,今天成了盘中餐,能不伤感啊。</h3><h3> 这天是我十八岁生日,谢谢关淑敏,我享用了她的劳动成果。</h3><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孙万臣指着一处红砖房,告诉我,你的手指就在这里受伤的。</h3> <h3>  哦,真的,没错!1970年开春,家里寄来邮包,给我和哥哥带来的是一只新腌制并风干的家乡咸鸡。有好吃的自然要分享。</h3><h3> 我直奔木工房。木工房在红砖房的偏厦里,忻培昌是我们哥们,当木工。那里有锅有取暖用的大铁桶炉子。</h3><h3> 我架好锅,准备劈柴升火煮鸡。右手操起一把飞快的木工斧,左手扶着柴火木块,手起斧落,“铛”地一声响,我左手大拇指被纵向一劈两瓣,刀口两寸长,仅连着手指肚上一层皮,耷拉下来。就像猪蹄子让屠夫从中间剁了一刀,看见的是白森森的肌腱和骨头碴子。</h3><h3>我尖叫:“培昌,我手指掉了”。随即握住残指,直奔营部医院。</h3><h3>&nbsp;&nbsp;&nbsp; 营部医院是一栋独立的板夹泥小房子,土墙、土地,房椽上铺盖着麦秸算是房顶。一张桌子是诊疗台,一个小柜子放置些常用的药品器材。</h3><h3> 我刚跑进医院,副连长刘翠兰也急着赶来了,一定是忻培昌去报的信。</h3><h3> 刘副连长大我两岁,是早我一年到哈青的哈尔滨知青。她平日里刘海短发,内敛还带些腼腆。我最喜欢看她穿绿军装,束军用皮带的精神劲儿。虽说她是年仅二十的女干部,但她处理突发事件干脆利索。见我惨状,她一把擎住我的手,说手举得高于心脏可以少出血。</h3><h3> 接诊的是擅长内科的徐医生。哈青医院里少有急诊,娇小的女医生一时间没了主张。</h3><h3> “昨天不是有齐齐哈尔卫校来的小董吗,让他来看看”!刘副连长的话,让徐医生回过神来。</h3><h3> 董医生与我们年龄相仿,也是知青。因为读的是中专技校,有学科专长,被兵团调配到哈青医院的。没成想刚来乍到就遇到了我这位“自残”的急诊病人。</h3><h3> 董医生看了情况说必须手术,不是截肢就是缝合,刘副连长当机立断:“最好不截肢,否则以后遭罪”。说着,双手紧紧攥住我,眼睛里噙着泪。</h3><h3> 随后,医生们准备消毒器械,围观的人们一起忙乎起来,用木棍撑起白床单,搭成了临时的手术室。</h3><h3> 手术开始了,董医生检查了血色模糊的伤口,心里盘算着保住手指的手术方案。刘副连长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是这台手术的第一助手。</h3><h3> 当要剔除被劈碎的关节骨时,只听见手术剪咔嚓一声响,刘副连长的身子也应声蹲了下去,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冷汗珠,她晕厥了。</h3><h3> 哥哥陪着我足有半个月。手术非常成功,我的手指功能基本恢复,没有给以后的生活带来不便。</h3><h3> 我还在沉浸在手术的情景中,被“对面是值班连男生宿舍”的喊声唤醒。</h3><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我们值班连队战士配有武器,为了便于管理, 1969年夏天,二连为值班连男生排盖集体宿舍。宿舍摈弃板夹泥的样式,改用砖木结构,这是当时哈青建筑史上的辉煌。</h3> <h3></h3><h3> 连队从黑河镇上请来了老师傅当建筑顾问。胖乎乎的徐师傅是瓦工,瘦削的吕师傅专事木工。他们用一根垂线,一把水平尺,嘴里念着口诀,一会儿功夫就放样、划定了地基。方向正南,中间开门,进门左右各三间大房,尺寸不差毫厘。</h3><h3> 忻培昌是木工,门框窗套按照师傅给的尺寸,由他完成。做房山架子是粗活,连里让我去做帮手。在工地现场,我学会了用锛子锛榫口,用扒锔子连接檐梁。</h3><h3> 当初盖的宿舍,四十多年后依然挺立着。这所房屋曾经做过学校,现在是哈青村村委会的所在地。</h3><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1969年秋天,新房竣工,男战士们乔迁新居。搬家时,除了被褥行李,还有枪械子弹。班长,配枪是苏制54式可折叠枪托的冲锋枪。战士们用54式半自动步枪。我是机枪手,是电影《英雄儿女》里王成高喊“向我开炮”时端着的那种圆盘机关枪。当然还有专打苏修坦克的火箭筒,“火箭筒”是现代肩扛式导弹的雏形。</h3><h3> 那时侯枪械不入库,睡觉时放在身边,以便应对苏修的突然袭击。</h3><h3> 宿舍前100米,是岗楼,岗楼下有弹药库。值班连肩负着夜间站岗放哨保卫弹药库的任务。男战士两小时一岗,由几位副班长轮换着值夜叫岗。</h3><h3> 岗楼是木架支撑起来的一个四面有窗的小笼子,有十来米高。我们最害怕大冬天,站下半夜的岗。被叫岗的副班长从热呼呼的被窝里拖起来,睡眼惺忪地走进零下三四十度的岗楼里挨冻,绝对是一种痛苦。</h3><h3> 宿舍的房间里,对面两排双层铺。班长睡铺头,靠近房门,副班长睡铺尾,在窗台下。我睡在上层铺最后一个靠窗的铺位,下面是副班长王增国。</h3><h3> 那天是王增国值夜叫岗。夜深了,一屋子人鼾声四起睡得正香,没有陪他聊天的对象。</h3><h3>晚上不能睡觉也难受,他就坐在铺前摆弄冲锋枪:装上弹夹,做着持枪动作,看着窗户玻璃上映射的自己雄赳赳的形象多么精神;又作瞄准状,心里默念着射击要领,三点一线,屏住呼吸,左手托枪,用右手的虎口合力扣动扳机,嘴里还模仿着发出子弹飞出枪膛的“嗖嗖”声。</h3><h3>&nbsp; 突然,“啪”的一声震天响,真的,是子弹飞出了枪镗,随后宿舍里弥漫开浓烈的火药味。</h3><h3>“枪走火啦”!王增国叫得嘶声力竭。满屋子人从睡梦中惊醒,骨碌着从被窝里跳将出来,揉擦着眼睛,探问出了什么状况。</h3><h3> 只有我嗜睡没醒,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当我被无数双手拽起来时,还喃喃着:“干哈啊,不让我睡觉啊”。</h3><h3> “枪走火了,你快动动身子伸伸腿,看伤着没”!这时我才感觉到,鼻腔被火药味呛得难受,但身手灵便,没有伤着。</h3><h3> 寻找弹头时,但见弹头擦过我脚后的铺板下沿,镶嵌在火墙上。在这次惊心动魄后,哥哥被调防到一师师部了。</h3> <h3>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 村委会外面,扩音喇叭发出通知,来探访哈青的前辈们,请到活动室集合吃饭。</h3><h3> 哈青村的上级领导闻讯我们到来,书记,乡长齐出动。还派了边防军,为我们作保驾。村里杀猪,大摆宴席,闷,炖,熘,炸,美酒飘香。 &nbsp;</h3><h3> 活动室里,哈青二连的战友们和新一代的哈青村人,围坐在十数张大圆餐桌边,杯觥交错,欢聚一堂。&nbsp; </h3><h3> 二连战友也与哈青村村民一起载歌载舞,营造了两个时代哈青人的情谊和热烈气氛。</h3> <h3>  我带着摄像机,采集了探访哈青时的视频素材。回去要编辑一部取名《哈青恋》的纪实纪录片。还要把它刻录成光盘,据说刻录在光盘里的信息能保存一百年……</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