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生儿记

陈小玲

图片来自网络

老板娘姓徐，在广州从化开农庄已有30年。这家掩映在荔枝林中的农庄，是她第5次开的农家饭店，前面4次都被计划生育的推土机推平了。

第一次开张与第一个孩子

1989年，刚结婚的小徐和老公在村口开了一家饭店－－后来时兴叫农庄，专门经营从化山区的野味。这年，他们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女儿。

第二次开张与第二个孩子

1990年，老板娘小徐怀上了第二胎。农庄的生意也渐入红火，经常有乡镇的干部来店里吃喝。

“你怎么肚子又大啦，要间隔4年，快去做掉！”村干部一边撕咬着蛇肉一边对她说。

小徐和老公来到广州，托朋友找了一家医院照B超，想看看是男是女，但医生说看不清。小两口怀着希望，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还没生下来，一百多平米的农庄就被推土机推平了。老板娘挺着大肚子，在废墟上哭泣。

计划生育政策规定农村第一胎和第二胎必须间隔4年，不到四年怀孕的必须终止妊娠。也许是念她家的蛇肉好吃，计生干部没有强拉老板娘去做人工流产，只是把她家的房子推倒“流产”了。

当地人爱吃野味，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废墟上很快“长”出了白墙黑瓦。野味农庄第二次开张。

第三次开张与第二个孩子

不久，老板娘在娘家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女儿。偷偷送走刚出生的女儿，老板娘一个人回到村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计生干部说，孩子……没了。

养在山里人家的二女儿生病了，老板娘带她去县医院看病，被人看见告发。二女儿所在的山村立刻遭到了搜查，幸亏村人及时报信，那家人把二女儿藏在阁楼上，才没被发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推土机轰轰开进了村。重建的农庄再次被夷为平地，锅碗瓢盆被碾成了碎片，买来的野生动物死的死，逃的逃。

计生干部找不到老板娘生二胎的证据，暂时无法拉她去结扎。老板娘擦干眼泪，与老公团结一心，自己动手，重建家园。野味农庄第三次开张。

第四次开张和第三个孩子

1991年，老板娘怀上了第三胎。第三次开张的农庄再度红火。

老板娘和老公去广州做B超，问是男是女，医生不肯说。“给多少钱都不说。”老板娘苦笑。

不久，老板娘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女儿。她如法炮制，把女儿藏起来，找到计生干部，哭得更加伤心……干部们不为所动，推土机张牙舞爪，她家的农庄又一次－－第三次被夷为了平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不结扎，总会生到儿。夫妻俩坚定梦想，永不言弃，撸起袖子，愈干愈勇。野味农庄第四次开张。

第五次开张与第四个孩子

1992年，老板娘怀上了第四胎。第四次开张的农庄更加红火。

朋友带他们到广州做B超，医生告诉他们基本确定是男孩。两个人喜出望外。

没有准生证，进不了医院。老板娘在家里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孩子－－儿子。当天，婆婆在门口放了一串鞭炮，告诉全村人。同时，藏在山里的两个女儿回家。

喝过儿子的满月酒之后，计生干部“带”他俩去县里结扎。偏巧那天医院停电，手术没做成，说好第二天再来，计生干部把他俩带回了家。想到要为儿子多攒点钱，夫妻俩到家顾不上喝水，骑上摩托又出了门，去山里进货。

他们刚走，推土机就来了－－计生干部以为他俩跑了。顷刻间，夫妻俩倾家荡产、屡建屡倾、屡倾屡建的农庄，又一次－－第四次被夷为平地。晚上，当他俩载着果子狸、竹鼠和蛇等野生动物回到农庄，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瓦砾。欲哭无泪。

结扎后的老板娘，决定不再做野味。她把她的第五次农庄建在了更近镇上的地方，旁边种了一片火龙果树。春天用火龙果花煲汤，秋天用火龙果待客。第五次开张的农庄依旧红火。

四个孩子，两个超生。超生罚款罚多少怎么罚，全由计生干部说了算。超生的孩子如草芥，得不到免费义务教育。老板娘每年得额外缴4、5千元学费，让两个超生的女儿上学。

“从化我最冤。”老板娘笑着说，眼睛里透着“打不死”的顽强。

打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不老徐娘老板娘。

（2019年4月23日采访于广州从化温泉镇。文中图片除来自网络均为朋友陶然拍摄于从化，图片与本文内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