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忆奶奶

红梅姐姐

        不知为何，近日一躺下便是我奶奶的身影：蓝色布衣、灰色布裤，系一个围裙，弓着背，眼前一遍遍来回的走…清明已过，也非她忌日前后，如此如影随形，奶奶她莫非是想我了？既然如此，不妨咱叙叙旧呗。

        如若在世，奶奶当是百岁老人。战乱时期，从四川家乡颠沛流离至上海、崇明、启东…原是地主家闺女，为活命下嫁给小自己7岁、家境贫寒、寄居于兄嫂的我爷爷，从此算是有了个家，而后有了姑妈和我爸。。。这些都不是奶奶告诉我的，大致如此吧，对吗奶奶？

        从记事起，奶奶好像就是白发。每天晨起，一条长凳，一半在屋里，一半在屋外，奶奶坐在凳子中央，梳着长长的发，再挽成一个髻，用黑色的卡子一扣，完事。数十年如一日，从没有第二种发型。没错吧，奶奶？

        自打我会走路，就喜欢跑去喝奶奶的茶。奶奶的茶壶里始终不断水，和小伙伴们玩累了，溜回家踮起脚尖够着茶壶，嘴对着壶口就喝。如是夏天，那叫个爽快，如是严冬，也不听家人喊加点热水加点热水，反正呼呼就喝下去，也是爽。奶奶的茶叶，是那种包裹在黄色牛皮纸里的碎茶，应该是很便宜的那种，但从不断。长大了，听很多人会说睡前喝了咖啡喝了茶便睡不好，我并未有过，不知道是不是我过早开始喝奶奶的茶的缘故……奶奶还抽烟，会和爷爷共一管水烟，那种满足，就仿佛劳作了一天的辛劳，都随烟而去…对吗奶奶？

        奶奶手巧，但不用缝纫机，她和爷爷的衣裤大都是她一手裁剪缝制而成。奶奶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不同于别人家的奶奶，她很少串门，也不打牌，言语很少。奶奶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从不念及远方的家人，更没亲戚往来。常常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我有时会跑去问“奶奶你在干嘛？你在想什么？”奶奶便笑笑一言不发。奶奶特别特别爱干净，以至于小时候“报复”奶奶的手段就是跳到她床上，看她着急看她生气。奶奶，是吧？

        五岁离家，因为要当小学生去了，从此便和爷爷奶奶聚少离多。即便是寒暑假，也至多是数天的停留。随着中学、大学、再在南通工作、安家，我几乎是很少很少承欢膝下。有机会踏进您屋，便拿起筷子吃爷爷奶奶的剩菜，每每此时，奶奶便笑眯眯的看着我，满心欢喜地说“不嫌奶奶脏啊这是剩菜啊…”是这样吧，奶奶？

        突然有一天躺在床上的奶奶喊、要我妈抱抱，我妈甚觉惊讶，90多岁的人了会活回孩子般了吗？儿媳靠近您床头，给您一个肩，一只手托起您的背，没曾想，您靠在她肩头，就再没睁眼…奶奶，您怎么这样，从此就天上人间了？

        奶奶算是无疾而终，去天堂之前都没看过医生、更没进一天医院，偶尔只是告诉我爸骨头疼要吃点芬必得…

         信从天主教，圣名玛丽亚。干干净净、少言寡语的奶奶，我用一只手就能把您抱起来的小脚奶奶…

        在天堂，您骨头还疼吗？爷爷一定会对您一如既往的疼爱有加，我知道。

        托明月清风，告诉您我安好。

        睡里梦里，您依然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