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郭沫若

陈荆沙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尚年少。熟背的伟人诗词中有句题注：“和郭沫若同志”。我那时就感到，郭沫若了得！

有位同学悄悄塞给我一本书，封面残损，纸张泛黄，页边卷曲。那是郭沫若解放初出版的自传。我关注的，仅仅是他的风流倜傥，多次结婚，子女众多。可能少年人所关注的，大抵如此。

后来，感到他的字很棒，随处可见：中国银行、故宫博物院，现代汉语词典，……，不胜枚举。

读高中时，我对考古产生了兴趣，常看《历史研究》杂志，知道郭沫若先生原本在日本学医，竟然精通甲骨文！

他的甲骨文是早年留日时，在这间建筑里学会的。虽不务正业，但终有所成。

早年，我是文艺少年、文艺青年，也爱写写“诗”，有一首，还发表在地市级的报纸文艺版，真叫我乐不可支。那时我不到二十岁。可人家郭沫若先生，在1921年29岁时，就完成了第一部作品：新诗集《女神》，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领袖之一。

几十年来，我对北京的名人故居，不可谓不熟。但郭老的故居还是第一次去……

什刹海畔，京杭大运河起点处，有座大院落，郭老人生的最后十五年在此度过，1978年，他以87岁谢世。

邓颖超主席晚年亲题匾额

静坐沉思的铜像

我印象中，郭老从未有过“斗酒诗百篇”的豪迈，他极有涵养，极其冷静，极能审时度势，他的主要身份是政治家，文人则在其次。

这宅子，不知比梅兰芳的气派多少倍。大院

中央，有一座两进的典雅四合院，原是和珅豪宅恭王府的外宅。

你猜院子有多大？7000多平米，相当于一个标准足球场大。院子中间的四合院，至少有房间三四十间，少说也有千余平米吧。

四合院正门对面，有座郁葱的小丘，下面是“备战备荒”时挖的防空洞。

防空洞洞口，有郭老的大幅书作：

百花齐放百鸟鸣，

贵在推陈善出新。

看罢牡丹看秋菊，

四时佳气永如春。

应是一九五七年时的作品。

走进四合院的第一进，便感知到六七十年代“国家级”领导人的生活状态。

皇家气息，扑面而来。

难怪京城老人说，四合院“接地气” ，更何况高官豪宅。

到过故宫，进过帝王将相的居室，就能感知那种神秘与典雅。郭居亦如此。

第二进，主要是子女居室。

夫人于立群的书房“妈妈室”

四合院外，大院里宽敞明亮的道路、景观与警卫、后勤人员的住宅。

夫人于立群巨幅书法：艰苦朴素！

其实，郭沫若的主要身份是政治家。

他青年时留日学医，北伐时归国，职位迅速攀升，任黄埔军校教官。

“八一”南昌起义时，任宣传委员会主席，是起义的重要领导人，可算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缔造者之一。但这段经历却鲜为人知。

南昌起义时，恽代英是其部下。

南昌起义失利后，到日本蛰伏十年。其间，与日本女子安娜成婚生子。

“七七事变”后马上回国，任国民政府军委政治部三厅厅长。武汉大学珞珈山麓，有十八栋灰砖三层别墅，是抗战初期政府高官临时住处，我在周公别墅，见过这张照片。

此后，与于立群（右二）共同生活。

两人育有多个儿女

他是新中国创建者之一，解放后，曾任政务院副总理、文化教育委员会主任（文化部长）、中国科学院院长。看看这些任命状，便知他在新中国有多么重要，多么显赫！

粉碎“四人帮”，他即刻赋诗：

大快人心事，

揪出四人帮。

……

他的巨大客厅里，西墙上是大幅书法：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东墙上是于立群的书法：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谦逊的书法大家，却没在客厅里悬挂自己的书作！

于立群书房里的巨幅篆书：

北国风光……

由齐白石作画，郭沫若提款的国画“祝寿之鹰”。据说，在文革时，此画的寓意曾引发争议。

著作等身，汗牛充栋。从1921年到1981年，他的著作列之于表，洋洋洒洒，令人叹为观止。

最为知名的史学著作《甲申三百年祭》，论述李自成失败缘由，是延安整风必学的重要著作，也奠定了新中国成立之后，他的崇高地位。

我所熟知的，还有两本诗集：一是《屈原赋今译》。我有一本五十年代的旧版，却是蓝色封面。郭老对屈原的理解和诠释，异于常人。他本人就是政治家兼诗人。

另一本是译诗《浮士德》。这是讲述出卖灵魂，换取名利，满足情欲的叙事诗。我看过多种译本，都不如郭老的好。他本人是诗人，能准确把握哥德的思绪，诗意表达准确、韵味绵长。令人感叹的是，郭老居然懂得德文！

明亮宽敞的办公室，书香飘溢。

郭老的钢笔字却不一定好哇。

或许是写给自己看的，随性而为，没认真写吧。

作为“农村青年”，在成都读高中时的家书。

中年时期的文稿

郭老命中的贵人，助他留日的，是他的哥哥。

他父亲经商，母亲好诗。郭老享寿与其父相同，竟然同是八十七岁。其文学天赋，则来自于母亲的潜移默化。基因遗传，不得不信啊！

郭氏家族四川旧宅

晚年带助听器的形象，我们最为熟悉。

骨灰洒在大寨虎头山

步出郭居，我想：这位有着波澜壮阔一生的传奇老人，古人崇尚的“三不朽”，即“立功、立德、立言”，他都占全了。虽然，对他或有微词，但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郭老毕竟是不朽的！

　　草于动车之上，时速301km/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