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煤赋 （征文版）

李国波

石关门，沐夕阳，轮回千秋；黄荆沟，隐暮霭，浮生百年。
苍穹之下，故乡有永远的记忆，厚土之上，故乡是最美的离愁。威煤——几万矿山儿女心底那一亩三分田，无论涉过千山万水，永远也忘不了故土那陡窄的石板路；无论多么忙忙碌碌，总惦念小时候房前屋后的一花一草。威煤——我们今生出发的地方，那难忘的山山水水，熟悉而又陌生；那曾经的喧嚣辉煌，已化成欢乐的碎片。

今撰家乡赋，歌之颂之，尽扬其美，谨以此文，献给热爱家乡的威煤人。

                       　威煤赋

天府南襟，婆城北塞，资威交壤，黄荆沟域。华夏奇葩，川渝瑰宝，赫赫老矿，号曰威煤。积天地之造化，历百年之风云；孕一方之人文，谱盖世之华章。

千峰万壑兮，蕴太阳于穹窿；举荆燃煤兮，燿璀璨予百业。纵观有史之实，沧海桑田，地覆天倾。秀峰桥古煤窑，出土“五铢”汉钱币；黄金庙许愿蒲，祈拜平安观世音①。天工开物，乌金出焉，高热低灰，纸可燃煤。旧时，肩背担挑走三县，骡载马驮运四州②，熬糖煮盐，焠瓷煅铁，商贾纷至，裹银以求。现代，动力煤，炼焦煤，原煤炫新光，宝藏堪大用。世人赞云：没有威煤，火车翻不过秦岭，钢厂铸不就精钢。奇哉川南第一矿，盛焉四海享其名。

二十世纪初，英人携不列颠工业利器，闻风而至，勘探测煤。日寇侵华，艰难时世，抗战物资铁盐酒糖，亟须燃煤以哺之。一九四零年，威煤肇始于陪都，是为史载建矿之始也③。伐林木，架二井，夯马路，扩矿区，荜路蓝缕，披荆斩棘。先驱孙越崎、郭象豫④，民族实业巨擘，威煤开山鼻祖。厥功甚伟，仰之弥高。

大国初建，百废待兴。万里视察，直属煤厅。石砌八洞桥，枕铺寸铁轨，开山填沟，建设铁路。小火车，威凛凛，过洞桥，越岭坝，运煤载客，泽被乡邻。高工技师来豫冀，下井煤工多周县，披星戴月，奋战井巷。矿灯闪，铁汉聚，天轮旋，罐车急。精诚掘进三千尺，求出乌金万人薪；君问薪火来何处，且看煤工满面尘。亢奋热土兮龙腾，激情岁月兮虎跃。碳坝子，煤仓盈，火车鸣，汽车驰。机修厂、发电厂，机器轰鸣；制砖房、炼焦窑，热火朝天。工人入夜校，识字扫盲；家属倡勤俭，浆洗缝补。清贫教师执鞭，莘莘学子苦读；干群同心协力，一方气正风清。千万利润缴国家兮，助四川经济；万万乌金化热力兮，济工业民生。

山峦秀，威煤之景美兮！桃源隐，隐于山岭沟壑；炊烟袅，袅伴汽笛广播。三山两沟，匿万世洪荄之石涅；穹窿古砦，嵌俩母山麓之玉珠。鸟瞰全景，貌如犄角，方山台地，楼屋交错。沟头狭窄，崖悬壁绝，沟腹开阔，地旷坡陡。日出东山坡，晨曦含笑；霞落五段山，余晖横照。龙大湾，松林青鸟啁啾；九道拐，天梯猿猱难攀。诡岩石关门，曲溪秀峰桥；燕栖冰洞崖，鹞旋尖子山。桐子树，油馨山冈；黄荆花，芳染沟谷。

铿锵行，威煤之人雄兮！抗煤尘，斗瓦斯，攉煤架棚，井下劳模争先，血肉筑时代脊梁，可歌可泣。赛文体，竞歌舞，琴棋书画，矿山子弟好强，才艺丰业余生活，有模有样。锣鼓喧天接芒果，欢呼霄汉迎毛选；职工干劲力冲天，生产高潮数十年。操场坝赛球震天动地；电影院观影人山人海。红砖校惯听书声琅琅；俱乐部逸乐象棋长牌。菜市坝赶场闹热嘈杂；黄贸店闲逛烟酒茶糖。噫吁嚱，俊郎吹拉弹唱兮，各怀绝技过江龙；淑女小家碧玉兮，若水似莲赛西施。稚童瓦房群中听喊兮，嬉戏追逐；翁妪青山丛里看景兮，怡然忘忧。健妇荷锄，荒野无寸土之闲；硕男倔强，矿山多刚毅之风。寒门题金榜，骄子翔蓝天；书画誉甜城，鲲鹏震文坛。

云飞扬，威煤之史荣兮！念往昔，冯玉祥为抗战筹款，激昂演讲；炭黑子忧民族存亡，慷慨解囊。"驱逐倭寇"将军书，"还我河山"碎花瓶⑥。三线擂鼓，掘进队伍迁渡口，风镐铁锹舞宝鼎；对口支援，管理精英调珙县，降龙男儿搏芙蓉。与时俱进，创技术革新，屡获煤业殊荣。看今朝，川煤威达谋发展新路，横向拓展，异地联姻，自强不息，砥砺前行。夫矿，盛因之，衰亦因之。资源枯竭，矿井关闭，大江东去，乌金西坠。八十载峥嵘岁月，壮怀激烈；跨世纪风雨沧桑，弦歌不绝。

建工业遗址公园，幸甚至哉！春去春又至，旧貌换新颜。游子还乡，索矿山史海钩沉，引桑梓为荣；百姓漫步，赏山区生态风景，览工业遗存。威煤之水清兮，可以濯风尘；威煤之山绿兮，可以润心田。言拙不能尽故园之美，意陋未可表赤子之心，但欲扬吾乡美誉，寄予归思之情耳！

子弟李国波撰于已亥年孟夏。

注释:
①黄荆沟镇秀峰桥村，废弃古煤窑，曾出土汉代"五铢"钱币。黄荆沟镇工农村，即东山坡老六段山顶上，佛寺黄金庙。占地约一千平米，十多间房舍，一个大殿，上下两个大坝子。始建于晋，重修于同治元年，败于民国，毁于文革。本地庙会时，附近乡民云聚，烧香拜佛，金钱板唱作:黄金庙，闹沉沉，三间店子两个人……见《威远地方志》。
②川南四州——烧陶荣州（荣县）、蒸酒泸州、熬糖资州（资中）、煮盐陵州（仁寿）。
③1940年7月，中福公司与盐业局于重庆，合股成立威远煤矿股份公司。
④孙郭乃第一任经理、矿长。见《威煤大事件》。
⑤先秦《山海经》载:"女床之山，其阴多石涅，女几之山，其上多石涅，风雨之山，其下多石涅"，指今陕西凤翔，四川双流、什祁、巴中。煤炭又称石涅、墨玉、乌金等。
⑥1943年11月，冯玉祥川南募捐至威煤，亲笔题写“新天新地新世界”匾额，并于县瓷厂订制一对碎瓷花瓶以赠，上题＂驱逐倭寇＂、＂还我河山＂，见其《川南游记》。解放前，煤矿工人又称炭黑子。

后记:
黄荆沟（含山王片区）煤槽历史，可追溯上千年，囿于生产力水平，浅刨滥挖而已。从清朝光绪二十八年(1902)，英人开办，率先采用西法开矿并运用蒸汽机器，到民国初年，生机勃勃的民族资本企业——威煤诞生（1940）。从抗战时期的冯玉祥将军来矿募捐一段佳话，到新中国建设，为四川提供重要的能源动力。本赋依照时代线索，讲述矿区的众多故事。从煤矿的八十年风云和世纪沧桑出发，折射工业时代背景下，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华夏民族之魂。展现那些世代将血汗滴落在煤井上的矿山人民，吃苦耐劳，默默奉献，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崇高品格。
受篇幅、眼界所限，不胜枚数的矿山景物、人文秩事，尤其是浓墨重彩的矿山文革风云，文攻武斗，不能一一概揽，以下图文，拾遗补漏。

百年前黄荆沟煤窑及众山民，深秋，一干人聚集在窑外空地，前面是煤池。似乎在等待窑主分配工具？生活用品？抑或在核算挖出的煤堆？

孙越崎（1893—1995），浙江绍兴人。抗战爆发，经孙动员，河南中福公司的全部设备运到重庆，并分配到以后成立的天府（北碚）、嘉阳（犍为）、威远、石燕（隆昌）煤矿组成的四矿联合总公司。孙任总经理，供应四川省一半以上的用煤。

1940年，史载民国之威煤成立。一井原貌，即今老明槽（槽，即清朝当地人对煤窑的叫法），龙大湾下面，矿中校校办及食堂所在地。这副画面，早已荡然无存，不过，那条弯曲的公路，六零后的我们并不陌生——去矿中的马路，桉树参天，后来的商业半边街。

一井兴盛时，附近山坡上，尤其矿中校后面二段位置，建有一排排颇整齐的砖瓦房。后来二井起来后，四段湾湾，也建有排排规整的砖瓦房，又叫劳模村，主要是单身煤工的宿舍之地。

诊所可谓矿医院前身，大致在后来机电厂、印刷厂位置。

自古两县交界，匪患尤猖。为防止山王及资中土匪哄抢，凡矿上交叉道口制高点，共建有六个石砌碉堡，供瞭望射击，矿警队专人把守。一个就在此办公大楼右侧（白身尖顶），即后来矿印刷厂位置。九十年代，剩最后一个碉堡，在供应科老木料房与今半边街交汇点，不知后来拆没有。

一爿茅草遮毒日，二井开凿平地起。

半瓢苦水润肝胆，素身石匠目光炬。

朔风凛冽，冬雪皑皑，铮铮二井架，默默方煤车。电灯杆子，山头沟谷，都溶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也许正是春节，放假停工，天地寂凝肃静。诺大的二井工作面，只有两个工人奋力将方煤车，送入滚架，翻底朝天。井架下面赫然一个很坚定的人影，一个我辈子弟的爷爷抑或父亲，于黑暗中，坚守在岗位。定格在时光中的他们，早已走远，留下渺小朴素的身影，如黄荆沟的岩石般，普普通通，默默伫立，日月同光，天地同寿。这张普通的照片，历经岁月的斑驳，无意之间，浓缩了几代威煤矿工真实的身影，致敬经典！

民国建井之初的木制井架，至到八十年代，始更新天轮，换成钢架。

民国建矿初期，坐滑杆的西装革履。文革时痛斥为万恶资本家，太左，改革开放后，纠正为民族工业先驱，似乎太右，今天褪去阶级色彩，称谓"煤老板"，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啊。

民国内忧外患。婆城地方上，黑土匪、恶势力，时常打抢乡绅、煤矿，县衙门"扫黑除恶"，护一方秩序。

两只花瓶，仅存"还我河山"，可谓矿山文物"镇馆之宝"。文革初期，冯玉祥题的扁额"新天新地新世界"及"驱逐倭寇"花瓶均被毁损。今川煤威达，还真该感谢老保卫科长王章根，矿中老师吴伯祥一家的悉心保护之举，否则统统毁于文革之乱。

操场坝、红砖楼、缝纫社……最老的操场坝，后来的灯光中心球场，老的才打了三合土。有多老喃，还没有砌石梯坎，没有修大礼堂，没有置篮球架。黄贸店尚没有修建，那个位置，还是树子棒棒竹夹板白泥墙的杂货店。

大礼堂、操场坝、图书室、俱乐部，百货大楼、黄贸店、新华书店、照像馆、蔬菜店、一食堂二食堂、招待所、电话室、派出所、矿党委、木料房、电影院、矿一小、红砖校、托儿所……

灯光球场这里，无疑是威煤第一景，汇聚党政工团校，也是全矿人民集中参与活动的唯一场地。其热火朝天之场面，非文字能表达，尤其是文革期间，打了鸡血的干群，亢奋贲张，文攻武斗，左派右派……

该普天同庆，贺N届N中全会召开的照片，也堪称矿史经典。

球场坝，锣鼓喧天。

大礼堂，旌旗猎猎。

党政工团，雄纠纠，抗旗列队在前。

学生家属，齐昂昂，自带板凳殿后。

台上激昂，口号声声，不知讲了些啥。

台下亢奋，振臂呼应，不知为啥要吼。

高音喇叭传捷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响彻沟谷。

喧嚣尘上得胜旗，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经年不绝。

学习雷锋好榜样！震耳鞭炮儿童欢，灰常闹热。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男女老少大声吹，很闷提劲。

威煤腰鼓队参加威远县城庆祝活动现场。

矿中最早的一批老师——唐子贵，魏福勋，李寿伯，王永龙，郭无畏，李世杰，吴明俊，欧阳伯森，袁文润，刘鸿容，张太华，罗先成（可能会不太准确，抱歉！）。清贫执鞭，育人无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黄荆沟镇村小师生。

操场坝，后来改造叫中心灯光球场，梯梯坎，矿山一景。是全矿乃至黄荆沟公社，照集体照的"天然照像馆"。不用搭长板凳，更不用开灯光，素面朝天，阳光灿烂。几乎每个矿山子弟，小学初中高中毕业老照片中，都在此地留下过惊鸿一瞬，哪怕是瘦弱单薄，哪怕是青葱羞涩……

矿上家属邻居欢送集体照，难得！娃儿"三个不多，四个不少，七个八个倒处跑"。改革开放后的人口红利，还得益于计划生育前的父母辈，不知疲倦，齐心协力，既抓革命，还促生产！

苍天饶过谁，上至帝王下至庶民。今天垂暮的父辈们，其实都青春芳华过，往事过眼云烟，尘世流水无情。文革期间驻矿军代表，离开时留影，回内江军分区，后在内江退休。

五十年代黄荆沟公社（公社，乡，镇）街上，菜市坝一隅。

运销科开老解放，是矿上最吃香的岗位。也正是他们，将外面光彩世界，新鲜货色带回封闭的山旮旯——灯草绒，的确凉，塑料鞋，纱丝巾，古蔺大曲，资阳金钩豆瓣……

六七十年代的矿山，只要有劳保服穿，有白米饭吃，老婆孩子一大家，其乐融融，夫复何求。

没有坐过绿皮客车箱的，不是矿上人。没有飞叉叉撵火车，吊进飞驰敞板车的，哪敢自称"天棒娃儿"。

夜幕降临，路灯精神，人头攒动，口哨四起。蜂拥进电影院，看场电影，推攘出来时，再喝杯薄荷凉水，那一夜，就是最大的满足。

月明星稀，树荫婆娑，正好你生情我合意，顾左右而言他——打偏花，好羞人。这弯月，就是最美的夏夜！

蒸汽小火车，工业活化石。

寸轨纤纤身，汽笛惊山谷。

烧煤作动力，冒尘喘白汽。

运货又载客，福泽众乡邻。

吉祥八洞桥，威煤好风景。

笑迎客进山，目送人出沟。

力托钢铁龙，风雨数十载。

今携双河厂，作伴隐桃园。

数千户破败的砖瓦房，如同大潮褪去后，海滩上留下无数的孤寂贝壳，它们见证过威远煤矿曾经的波澜壮阔。

历史，不可能总是一路直行，也有拐弯的时候，我们也别被今天威煤的萧索破败吓坏，就当它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我们期待它在不久的将来，华丽蜕变，回到那个热闹熟悉的时代。

穹窿地貌，家乡美景。

承俩母山余脉之威，植被茂盛；

聚天府南腹地之气，松影竹阴。

绿树荫荫，潜荟葱茏。

蝶舞花间，鸟鸣灌丛。

山涧清溪，聚汇沟谷。

辞秀峰桥，逶迤东南。

猴面岩。

沟谷深切，崖悬壁绝，如鬼斧神工所为；

危峰兀立，怪石嶙峋，似天铸地造所成。

穹窿古砦，崖劈刀削。

方山台地，郁郁葱葱。

石关门，青山远，亘古挺立，

黄荆沟，溪水清，涓涓长流。

桑榆晚，暮景憇，霞尚满天，

威煤人，铿锵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