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激越》之一 踏上漫漫关东路

大发哥

题头的这张照片，是我童年时代走过的路。这是一条凄凉的路，是一条寒冷的路，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路，这是一条泪流满面、背井离乡的关东路，是我童年记忆之中，走得最漫长的一条路。

每个人都有美好的童年，每个人都有美丽的家乡。可我却没有童年的欢乐，更多的则是心酸的眼泪和痛苦的回忆。

1956年2月18日，也就是阴历正月初七过大年的时候，我降生在山东文登的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来到了这个贫穷落后的小乡村，使本来生活极度困难的家庭，又增加了沉重的负担。我们家弟兄五个，一个大姐。在山东老家有一个封建落后的习俗，重男轻女，家中排行排男不排女，这样，我在家中排行老五。大名都是按照家谱给我们起的，但我们弟兄五个小名也跟别人不一样，大哥叫连生，二哥叫连种，三哥叫连庆，四哥叫连万，我叫连正。后来才知道，我们兄弟的大名和小名都是我爷爷给起的。我爷爷叫金志道，读过私塾，懂得一些风水，经常给左邻右舍，十里乡村的老乡们占卦看风水，在当地还有一点小名气。在我记忆中，爷爷高高的个子，留着长长的山羊胡，戴一顶小毡帽，经常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衣裳。我父亲他们弟兄五个，爸爸排行老大，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大叔是老中医，三叔是老八路，参过军打过仗，在一次战斗中，被敌人的炮弹炸瞎双眼，其他俩个叔叔都是种地的农民。在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听父母给我们讲过去事情。解放前，家境清贫，没有一分土地，住的是茅草屋，父亲给地主打长工，母亲给地主家当丫鬟，经常挨打受骂，寒冷的冬天还要在冰窟窿里洗衣服，受尽了折磨。解放后，土地改革时，我们家分得了土地，生活有了依靠，逐步过上了好日子。父母常常跟我们讲，是共产党、毛主席把我们从苦海中解救出来，没有共产党，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他们是我们穷人的大救星！这种朴素的教育，让我在幼小的心灵深处，就热爱共产党，热爱毛主席！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工业农业都比较落后。1960年，生活刚刚有点好转，可是又赶上历史罕见的三年自然灾害。粮食颗粒无收，可谓雪上加霜，给广大农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生活极度困苦。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父母决定离开文登老家，去黑龙江北大荒八五四农场。投奔58年去支边的大姐。那时候，人们都误认为东北地多人少，生活肯定比老家好。当时流传着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更是吸引了很多人闯关东。到了60年代末期至70年代初期，东北经济确实发展的比较快，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提高，很多山东人都投奔亲属，去了黑龙江。

1960年春节过后，我们告别了父老乡亲，告别了故乡，父母领着我们兄弟五个，流着心酸的泪水，踏上了艰难而又漫长的关东路。凌晨三点多，全家人冒着冬季的寒冷，紧紧挤坐在一辆马车上，母亲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冻着我。能带走的家当，就是一床被子一个褥子，还有一个土改时分得的一个破皮箱，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就锅碗瓢盆和一把钝菜刀，这就是全部家产。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终于来到了烟台船运码头，登上一条开往大连的轮渡船。那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轮船。我们弟兄五个兴奋不已，在船上又蹦又跳，这走走，那看看，格外兴奋。当我站在甲板上，望着蓝天上慢慢飘动的白云，望着那波涛汹涌的大海，看着那自由飞翔的海鸥，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我们并不知道父母内心的烦恼和忧愁，不知道后面道路的艰辛。

航行了三个多小时后，轮船到了大连客运码头。下船后，我们全家来到火车站附近，住进了一家破旧的小旅馆。原本应该第二天出发，可是买完船票之后就没有路费钱了，无奈之下父亲和大哥只好去火车站当搬运工，挣点可怜兮兮的小钱。当时，我大哥小学没有毕业，只有14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是他毅然跟着父亲去打工，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有时候我饿的直哭，妈妈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实在没有办法，母亲就领着我到火车站沿街乞讨要饭。父亲和大哥下班后，用手绢包点高粱米带回来给我们吃。记得有一次，我四哥带着我在旅馆附近溜达玩，看见一个床板上晒着许多小咸鱼干，于是我们俩就跑过去，抓起来就吃，刚吃第一个就被主人抓住了，吓得我们直哭。这是有生以来第一偷吃别人家的东西。老爷爷看我们穿得破衣烂衫的，没有责怪我们，而是用小塑料袋给我们装了小咸鱼干，我们连声说谢谢爷爷，谢谢爷爷！拿着咸鱼干就往家跑，回旅店后，拿给二哥和三哥吃。咸鱼干虽然有点腥味，但我们吃得很开心，吃的非常香。这或许是人在饥饿时求生的本能所决定吧！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啥也没见过，看见什么都觉得非常新鲜，加上男孩本性就比较淘气，也比较好奇，经常捅出点小漏子。旅馆墙上有一个报警开关，旁边贴着一张“禁止乱动”的字条，我们俩个也不识字，我四哥就好奇的拉了一下开关，结果整个旅馆的电铃嗷嗷直响，把我们俩个吓的够呛，我哥赶紧用手往上推开关拉绳，结果怎么也不管用，这时我俩撒腿就跑，回家后让我母亲把我四哥狠狠地揍了一顿。我是老小，母亲比较惯着我，没有打我，打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瞎碰乱摸啦。

在大连住了一个多月，路费钱基本凑够了，我们准备启程。这时，许多人劝我父母留在大连吧，不要去黑龙江，那里冰天雪地，生活条件太艰苦，并让我们到北方养鸡场工作。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十分惦念我姐姐，最后还是没有留下。第二天，全家人买好了火车票，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又踏上了艰辛的而漫长的关东路。那时候的火车开得比较慢，见站就停，到虎林迎春镇需要四五天时间。没等到第四天，带的干粮全部吃完了，打工挣的钱都买了火车票，母亲兜里一分钱没有。弟兄五个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只能喝点开水充饥，饿得没有办法，只能昏昏沉睡。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位中年人看见后，问我父母，孩子是不是有病了，怎么老是睡觉？母亲告诉他说，孩子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是饿的。没过多久，那个中年人给我们买了5个面包，母亲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鞠躬感谢！母亲赶紧把我们几个叫起来，每人分了一个面包，并让我们给中年人磕头跪谢。这岂止是5个面包，它是人间的大爱，它挽救了五条鲜活的生命！这一幕，让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过了很久，我们终于找到了这位好心的救命恩人，他是852农场的一名干部。之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在他去世的时候，我二哥三哥代表全家参加了他的告别仪式。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周边旅客知道我们的情况后，纷纷送来食品和水果，使我们坚持到了迎春火车站。

每当我回想起漫漫的关东路，都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苦辣。虽然时间不长，仅仅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它却给我留下了永生的回忆。这是一条苦难的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一条洒满泪水的路，一条让人发奋图强的路！三十二年过去，弹指一挥间。1992年，在我离开故乡32年的时候，我回到了山东老家，寻根问祖。我通过电话联系到了威海的一个表姐，她是我叔叔家的孩子。她带我回到了高村镇敦后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我离开老家的时候，只有五岁，刚刚记事，家乡的面貌，亲人的模样都已记不清了，处处都是朦朦胧胧的感觉。我先是去了双眼失明的三叔家，之后挨家挨户认亲，给每个叔叔拿了100元钱，略表侄子的一点心意。钱虽微不足道，但我却付出了最大努力，表达了我一份真心真情与真爱，是一种亲情的体现。乡亲们知道我回来了，都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看我，这场景，让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这泪水，是激动的泪水，这泪水，是幸福的泪水！这是一种血脉之情、骨肉之情的泪水！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乡亲们看着我穿着整齐的军装，扛着中校的肩牌，上下左右打量着我，抚摸着我，称赞我是不愧是老金家的后代，是老金家的骄傲。那天，我跟他们一起共进午餐。这是我离开故乡32年的第一顿饭，让我再次感受到家乡的幸福和快乐，感受到亲人们的热情。打这之后，我经常回老家看看，每年清明都回去给过世的老人扫墓，寄托我一个孙子，一个儿子对他们的哀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忘的故事，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在我告别父老乡亲后，我来到了曾经走的过的关东路。我站在这条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思绪万千！一晃30多年过去了，但是这段苦难的经历，让我一生都无法忘记，而且记忆犹新！苦中有甜。正是这条凄惨的路，这条艰辛的路，这条难以忘却的路，给了我生命的希望，给了奋斗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让我实现了人生梦想！

大发哥

2020年3月29日凌晨四点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立足当下，展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