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言语泥空枝

蜗牛

　　一天，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了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好熟悉，那里有我儿时的感觉；好美，美得令人心醉。我突然幻想变成一只蜜蜂飞入那片花丛中，一边嗡嗡地叫，一边幸福地飞来飞去……我非花，当然也不乐意做花，但我愿做个会赏花惜花之人。

　　爱花喜花之人固然多，但真正会知花懂花之人鲜有。古有周敦颐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苏轼担心“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装”，他们是知花懂花之人；特别是今之人，他们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工作上，花在歌舞厅，花在宴席上，花在购物上，花在人与人的应酬和交往上。大妈去跳广场舞，老头进娱乐室，没养花，也无养花的闲情，哪来知花懂花惜花？当然今之人就实在太难写出像周敦颐、苏轼等人知花懂花的千古佳句了！

　　然而，古之人知花懂花，但也非全都惜花。杜秋娘奉劝世人“花开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摘枝”，梁启超在《台湾竹之词》中写道：“愿郎摘花连叶摘，死到心头不肯离”，秋娘和起超先生于花过于残忍，花也是有生命的；惜花的诗句也有，欧阳修《蝶恋花》中有“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后两句是说采莲女子先是临水照影，接着伸手采莲，然后感到花如人面，不忍去摘，芳心顿乱，可见采莲女的心灵有多美好。

　　油菜花相对玉兰花而言，花期要长一些，在我见过的花中花期最长的要数槐树花和角梅了。我家楼脚有一株黄花槐，阳春开放，初秋结束。起初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花，只感觉如此开得灿烂，花期又如此之长的花让我受伤的心灵为之一振。有人告诉我，它叫“黄花槐”，上网一查，果然如此，由此，我便对此花情有独钟。

这种花在阳光强时开得最灿烂，我去上课时看看，下课回来驻足观赏，我还特意买来了相机拍了几张精美的照片，把它珍藏，并做成电脑和手机桌面，随时随地可以欣赏。然而好景不长，二零一二年早春，万物复苏，黄花槐也和其他草木一样长出了鲜嫩翠绿的叶子。

　　一天，我上完课回来，却发现槐树被园丁剪了枝，光秃秃的，我气愤及了，乱骂了一气，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后来开花的季节到了，可黄花槐迟迟未开出花来，没有枝条哪能开花？偶有几朵却躲在树脚开放。从那以后这株黄花槐慢慢枯萎下来，我从心里怜惜它，当然更是可怜我。

　　校大门左侧有株角梅，几年来慢慢长过了墙头，探出头去。这株角梅花色为紫色，花开得灿烂之时，紫得令人心碎。我不大喜欢这种花色，因为会令我感觉有些沉重，然而它的花期还要比槐花还要长，寒冬竟然还会有几株角梅花伏在枝头疏疏落落地开放。

　　以前我只知道老家房后的那株梅树，寒冬腊月，迎寒怒放！而这株角梅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虽做不到怒放，也足够让人叹服的了。作家张晓风说：“任何美好的东西迟早会消失的，否则且不叫世人疯狂？”花固然是美好之事物，而花开就意味着花落，无论什么花总有凋零的时候，灿烂之后繁华落幕，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在赏花者的记忆里，让人对其恋恋不忘，这或许正是花的“人生”之道。

在我看来，花也并非君子，否则为何在凋零之后却给赏花人带来落寞忧伤。

　　我听说花期长的花不香，为此，我曾经去闻过槐花，是这样；又去嗅了嗅角梅，的确如此。为什么会这样？想想看，我们对什么花印像最深？八月桂花香。学校运动场左侧有棵银桂，开花之时，满园飘香，可是仅三两天花就谢了，然而它为了仅这三两天的绽放和飘香，要整整酝酿三百六十多天，这是生命的绽放！李清照赞桂花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看来，古人鉴赏美也重在内在本质，真正的美是内在的美。然而昙花之美不仅只是它在开放前的苦苦酝酿过程，更是在“昙花一现”，利用及短的时间，完美的绽放，这是生命之绝唱，也是昙花的价值所在，实在令人感慨万千。从这点来看，昙花是花中极聪敏者，点到为止，留给赏花人无限遐想，这是生命的深度。我曾在家里养过几次花，比如百合、水仙之类的，我也精心照顾，可没过多久就死了，这说明我并不是懂花之人。

　　今年初夏，我养了盆杜鹃，没过多久也死了，我发誓不再养花了。可过了些时日，大约是盛夏吧，在花盆那干燥贫瘠的土壤里长出了一株纤细的喇叭花，我并不打算理它。可是见它瘦弱的身子，感觉实在可怜，顺便施舍与它一勺水，可没想到，两天后，喇叭花一见阳光便迅速生长，我长期压抑苦闷的心里也就突然间敞亮起来。见它身躯娇小，找来一根枯枝条给它搭了个架，没想到它竟然越发不可收拾，一天一个样，我几乎是看见它爬到窗台上去的。

　　有一天，他竟然开了朵花，花呈浅蓝，尽管不尽美，可也足够让我欣喜若狂了。由此，我又精心呵护，浇水，施肥，松土……可好景不长，喇叭花也枯萎死去。唉，我实在不是个懂花之人。我常想象自家庭院有几盆花，闲时端坐庭院，像古代的文人雅士那般，一边赏花，一边吟咏歌赋，自得其乐。赏花，要知道惜花，然而人们常常在花凋零之时才会惜花。

　　白居易在《惜花》一诗中感叹“可怜夭艳正当时，刚被狂风一夜吹。今日流莺来旧处，百般言语泥空枝。”唉！我虽不很懂花知花，但愿至少能做个会赏花惜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