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小城人家(一)</h3><h3> (小说)</h3><h3> 作者:邓泽佐</h3><h3>序</h3><h3> 这小城本来只是广州府新安县的一个墟镇,并不为外人知晓。至清朝道光年间,钦差大臣林文忠在虎门销烟。英国借此报复,发动了战争并强占香港岛及后来强租新界。座落在新界北边的这座小城才开始为世人所认识。因铁路交通便利,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更取替千年县治南头的地位,令其权利旁落,南头九街从此成了闲散地。</h3><h3> 故里小城已被推倒,原址筑起了新城。可是熟识的街头巷尾已不复存在,新园旁边那弯弯的小河及河面陂头也杳无踪影,街坊旧友全都各散东西。</h3><h3> 我们土生土长在这座古旧的小城,它带给我们许多难而忘怀的记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以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串起来叙述他们的喜好与哀乐,使用这支笨拙的笔,希望不至于离题万丈。他们是质扑的,老实的,生活某些方面平凡中见到不平凡,多数时候却是劳碌而卑微,性格方面大都是乐观随和,有些方面又极其琐碎。这故事是写给曾经生活在那里的同辈中人阅读,同时也是为-----对这座“一夜之城”的过去感兴趣的人们提供一个“窥镜”,让更多的人知道它的过去是一座县城,而不是以讹传讹的小渔村!</h3><h3><br></h3><h3>正文</h3><h3> </h3><h3> 七十年代,八月的一个傍晚。太阳正往西沉,但仍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连数日,大地像个大蒸笼,又闷又热令人寝食难安。</h3><h3> 新安冰室,有四个少年,张仁财看向墙上挂着的价目牌:三色雪球 1毫2分,单色雪球 1毫,绿豆冰、红豆冰8分,橙汁冰 5分……,开心地说:“今朝在人民桥下面放网粘鱼卖到钱。食嘢任点,我埋单。”</h3><h3> 林彬接着说:“我要单色雪球,大粒、抵食。”</h3><h3> 吴超英说:“我要三色球,三种味,正!” </h3><h3>赛和平说:“我要绿豆冰。” </h3><h3>张仁财对着服务员说:“要多一个三色球。”</h3><h3>服务员应了一句“稍等。” </h3><h3>不消一会,就递上四款冰冻饮品,四人急不及待吃了起来,雪糕冰冻可口,感觉暑热顿消。张仁财对着赛和平说:“和平,今朝,我哋(们)网到几条鲩鱼,一共挣到六文鸡。” “哇!好犀利呀,一日就挣到六文(元),是我一个月的人工了”赛和平说,</h3><h3>吴超英说:“好彩啫,一人分得二文。再讲啦,以后都不可以捉渔了。我哋三个都接到居委会的《下放通知书》,要下放松岗。我爸要我积极响应,带头下乡喎,唉!” </h3><h3>“哇!松岗咁远,最好唔好去啦。”赛和平说,林彬说:“我妈说我三天打渔,二天晒网,还说那条河会有多少鱼?够捉一辈子吗?不过,她说不会迫我下乡的。”</h3><h3>刹时间冰室只有制冷机器发出的噪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张仁财看着赛和平说:“过多几天,我可能要去松岗了,以后一齐玩的机会就少了。”</h3><h3> 墙上大钟指示八点三十八分。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雨水从门口飘了进来。几日前县气象站预报的台风此刻来了。四少年走出冰室。街灯下,望见马路对面的一片园林在风雨中左右摇摆。来时见到的一群相思雀被热浪烦燥得在树梢上窜下跳。此刻,被狂风刮到不见踪影。<br></h3><h3>狂风卷着暴雨泼打在身上,见四处无人,张仁财招手他们过来,压低声音说:“说过好多次要过’河南’。今晚不走,下放到松岗就更加难了。要不,现在就走,不然,都回去睡觉吧,安心等待下放农村吧。” 身边的人齐声说:走!</h3><h3> 他们不再往家的方向走。转头沿解放路河边的栏河往西走到坳下,对面马路隋园形回旋处屹立着一杆髙大的灯柱,柱顶一盏大光灯发出青白的亮光,灯下密集的雨线斜飞。当下四人只顾低头顶着西北风赶路,上到坳顶来到小站的铁路闸口(这闸口平时常开,有火车通过时,闸口预早落下,拦住过路的人和车。),值班师傅身穿帆布防水大衣,左手提着信号灯,右手拿着手电筒走了过来,操小城特有的带有土音的粤语问道:“僆仔,去边头呀?(去哪里)”,张仁财说:“返屋企(回家)。” “返屋企?边头係你屋企(哪里是你的家)?” 张仁财用围头话答:“蔡屋围。” 师傅语气有所转变:“风大、雨大,头先(刚才)去咗边(去了哪里)?” 我哋(我们)去新安饮冰”张仁财回答。“快啲返归啦,屋企人会担心㗎。”“係啦。”“知啦。”他们回应,便急急脚离开闸口,落坳而去。</h3><h3> 来到人民桥,桥底的河水比平时来得湍急,怱怱地往南流去。</h3><h3>张仁财说:“跟我来。” 过桥后转身走往电厂的小路上。</h3><h3>赛和平急忙追上问:“不是讲好从蔡屋围过咩?”</h3><h3>“去蔡屋围还有一段路,不知会有什么情况出现。为免夜长梦多!最好还是在这里下水。”张仁财答。</h3><h3>赛和平说:“你们知道我最多能游三、四百米,这里离界河那么远,我如何游得了呀?”</h3><h3>张仁财心里打了一个突,我怎么会没想到这些呢?</h3><h3>“我们靠近电厂才下水,你要自信些,只要轻轻用力踩水,河水就会将我们推向界河。放心,我会睇实你的。实在不行你就靠岸吧。”张仁财说。</h3><h3>狂风呼啸,暴雨打得眼睛都难以睁大,十几米开外已看不清楚。电厂门前那盏平日耀目的水银灯变得昏昏暗暗,大门隐约可见。</h3><h3>林彬对身后的赛和平说:“和平,我们三个不得不走。你不用下放,等水性练好了再走未迟。无谓揾命搏吖。</h3><h3>赛和平思考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自信,瞬间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到了要下水的地方,他嗫嗫嚅嚅地说:“还是林彬说的对。你们三个先过去,我迟下再过来揾你们。祝一路顺风!” “係嘅,唔怕一万,最怕万一。”吴超英说,张仁财说:“好的,就这样决定啦。大家后会有期。”</h3><h3>赛和平站在河边,看着三个好友依次下水。水面,三人向岸上挥了挥手,然后往水闸方向游去了,顺着急流,三个黑影瞬间消失在茫茫黑夜。</h3><h3> 此刻,只有风雨在狂啸。蔡和平顶着強烈的西北风艰难地往回走上人民桥,转身往东走去。来到坳上的铁路道口,不见值班看守闸口的师傅,估计是躲进闸口旁边的值班室。</h3><h3> 他急怱怱落到坳下,很快就回到大街上,走在大街的骑楼底下既可遮风又可以挡雨,紧张的心情松驰了下来。走到烟丝厂门前,忽然立柱后边倒下一个黑影,“嘭”一声巨响,是一盆素馨花被狂风吹倒,吓得赛和平:“哇!丢那x,吓X死我。”他怕立柱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敢再走骑楼底下。回到大街上,任由狂风暴雨泼打身上。似一只落汤鸡,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街灯下,陪伴自己的只有脚下那个长长的身影和那横风横雨,如网般的雨线又急又密,似织成一张苍白的网,铺天盖地,打在脸上,有钝钝的痛。这熟识的场境,令他突然忆起幼年同样发生在夜晚的超级强台风:当晚,赛爸爸孭着四岁的赛和平,赛妈妈拖着八岁的赛和顺,一家四口从北门街那间四处漏雨的木屋冒着狂风暴雨走到渔街赛爸爸工作的舖头暂避。可是如今赛爸爸走了,赛妈妈也走了,赛和顺偷渡过了香港。刚刚,三个自幼儿园结识的好朋友又离开了他,此时此刻,不禁悲从中来,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随雨水不停地流了下来........</h3><h3><br></h3><h3>未完待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