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驾欧美，宏济时难——忆医学界老前辈徐芳津

女兵讲历史／王民立

　　徐芳津，原柳铁中心医院院长。

他家和我家住一栋长大楼，他的女儿徐桂灵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学，发小。

小时候常常到徐桂灵家里玩，那时只知道她家房子大，有我们一般家庭住房两个那么大，她家的孩子也多，似乎也要大房子才装得下。😄

倒是母亲常常说起徐院长，说徐院长的手术做得很好。

1971年母亲由柳铁中心医院调到了成都铁二局三医院。这个医院不了解我母亲，也不知道这是一位牺牲了两个儿子，精神上受到重大打击的母亲，让她在门诊叫号，她自己主动去干篩煤渣等杂活，和新同事们注意处理好关系。毕竟年纪大了，做这些活儿比较吃力了。而且也不给她分房子，当时陪伴她的还有小表妹和外婆，只能在铁十师办事处住了几年。后来那栋房子地方要收回，这就没有地方住了。二局三医院给她分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住着我小表妹和二伯娘（都是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寂寞来陪她的），这样我父亲和我姐弟回家就没有地方住了。三医院的说法是我们父子女三个都没有户口，要按户口分房，只有我母亲一人，所以只能分小一室一厅，还是照顾她的。那时候军人是没有身份证的，当然更加没有户口了。（后来这个问题是父亲直接给吕正操司令员写信说明情况，吕正操司令员直接指示铁西指给我们家分了房子，这才解决了我们探家住宿问题。）

母亲很无奈，只好写信告诉了她最信任的徐院长。徐院长回信让她回柳铁中心医院，医院会给母亲分房。他们是共事二十多年的老同事，彼此都了解，倘若那时候母亲回去，会得到徐院长和医院的照顾。

母亲把这事与我们商量回不回去？当时我父亲和我姐弟俩都在部队上，放她一个人回去，又担心她自己一个人跑到来宾二哥的坟上会不安全。所以觉得算了吧，毕竟成都离青海近一些，我们回家看她也方便一些。

后来母亲很难过地告诉我们，徐院长去世了，是在工作岗位上殉职了。母亲痛惜了好长时间，总是说可惜了，徐院长手术做得最好，人也好，在医院威望很高。

那时候我们年轻，还不理解老人们那种多年同事建立起来的友情。

　　对于徐院长的了解也就止于母亲的感慨。近日，徐桂灵同学朋友圈发的以下图片，才得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徐院长。

　　最近，徐院长的大女儿的儿媳妇从网上淘来他老人家翻译的珍贵书籍，这本民国31年（1943年）出版的《外科学纲要》。

首先感叹的是他老人家有那么好的外孙媳妇，那么关注自己的老前辈，才会去网上淘到这样的宝贝，并在朋友圈发布。还很认真的把已经不清晰的繁体字的序言抄写了下来，可见这位外孙媳妇对老人家有多崇拜。

现在我们跟着去看看，第一篇序言的内容。

首篇卢序不长：“夫强国必先强种，建国必先建军，平时且然，战时尤亟。吾国医学不能妣美列强，军医亦瞠乎其后，际此国难当前，凡我军医界袍泽，允宜急起直追，发扬业务，以期方驾欧美，宏济时难，庶不负大时代所膺之使命。惟是军医业务，首赖人才，而人才之培植则有赖于教育与医药书籍，本末先后不容或渝。抗战军兴，军医业务至为繁巨，举凡军医人才之培育，卫生设施之加强，药品器材之储备各大端，莫不阐思竭虑，务期完美，而对医药学术之介绍，图书杂志之编译，尤未敢一时稍忽。徐君芳津，夠学有为，廿七年军医学校毕业后，先后参加第四路军总医院及第十四重伤医院医疗工作，旋应广西绥靖公署聘任军医速成班教职，课余之暇，为增益智识并互相砥砺起见，办理已卯通讯医药月刊发行问世。近译外科学纲要一书。行将付梓，征序于余，细阅内容颇属简要，值此医药书籍缺乏而一般具有军医或医药相关当知识之人，正苦无深造之机会，得此一书，利赖实多，不独为全国医林临床之参考而已，余以期有补于抗建时代军医业务人才作育也。爰书数语，以志嘉慰，是为序。 中华民国三十一年六月卢致德序于重庆

“强国必先强种，建国必先建军”，“方驾欧美，宏济时难”。

这些观点，今天也不过时吧？非但不过时，还应该继承老前辈的遗志，强种，强军，驾欧美！

　　序言者卢致德(1901-1979)，广东珠海人，先后入读新学书院与北京协和医学院，获学士学位。后去美国纽约大学深造，民国17年(1928)获医学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兼研究生理药理学。抗日战争时期，卢致德任军事委员会后方勤务部卫生处处长。军政部陆军中将军医署署长、军政部部副兼军政部战时卫生人员训练所主任。民国38年(1949)春，卢迁往台湾，任国防医学院院长。

　　徐院长祖籍山东省益都县（如今的青州市），民国二十七年（1939年）毕业于安顺陆军军医学校。

唉，我母亲毕业后也在安顺医院工作，据她说有很多国军的军医在她们医院实习，不知道在她们医院实习的是不是陆军军医学校的学生？

他的学业非常优秀，懂得好几门外语：英语、俄语、德语和拉丁语。

想起我母亲在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下属的难民医院工作时，大家都说的是英语，病历书写也是英语。

徐院长30岁就是陆军军医学校附属医院、911医院的院长。他的十余载的老同学吴维福，也是一名军医，本来是想要翻译此书的，不幸于民国二十九年（1941年）在广西都安遇小日本敌机轰炸罹难。徐院长痛失一良友，且也是国家一栋才，次年（1942年）遂继承吴同学的遗志，翻译此书和《外科手术学》。

徐院长那时候是国军的军医，又是军医速成班的教员，一边教学一边办医药月刊还一边翻译，实在不简单。于民国三十一年(1943年)翻译完成此书并出版。

徐院长解放后任柳铁中心医院院长，国家技术五级。

那时候的技术五级含金量还是比较高的。

解放后徐院长是柳州市人大代表，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委员。

从三篇序言中，可以看出当年国军的军医们的爱国情怀，非常希望能够向欧美学习，提高中国的医疗救治水平，并且超越欧美。

拳拳爱国之心，跃然纸上。他们那一代的理想正在实现中。

　　徐院长的夫人江得恩，祖籍广东花县（如今广州市）；毕业于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也是一名外科医生。江阿姨是一个非常漂亮、能干的女强人，在家是慈母，女红非常优秀。徐桂灵五姐弟小时候的衣服、毛衣，都是母亲亲手编织的！还做得一手好吃的粤菜！为迎合丈夫的山东口味，还学会了白案！是那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能人！在工作中也是一把手，是柳州铁路中心医院著名的一把刀！是自治区（省级）劳动模范！

在柳铁中心医院，当年集中了不少这样的技术精英。是因为抗战时期，知识分子撤退到了大后方，集中在了南方。所以柳铁中心医院过去的技术实力在柳州地区还是很有名的。

　　认真的看看这本书！

1971年我到川医读书，那时候母亲珍藏了一本民国时的《内科学》，那时候我就是用那本书作为学习资料的。后来学校发了新的《内科学》，我做过对照，大致内容是差不多的，有一些补充。

后人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往上攀登的，因此，我们今天要感谢七十六年前的徐老前辈，感谢他当年把外国的先进知识引进了国内，不仅为提高抗战时期的救治水平立下了功劳，也为我们这些后生留下了宝贵遗产。

　　看当年的青年才俊！徐院长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正如我另一位发小同学陈海燕所言：

徐伯伯不愧为医界名家专才。于抗日时即译出国外医学专著，其爱国之心，仁义之道，解救亡之急，非一般人所能。令人佩服至致！

1957年以前，徐院长一家住柳铁二区100号。这是解放前柳州铁路局的老房子，处以上干部住房，那时候就是一排排的独栋屋了。

我父亲调到柳州铁路局的时间晚一些，级别低一些，住在老三区。老三区是两家一栋的屋子。

　　1960年，柳铁中心医院是柳州铁路局第一个盖自己的家属楼的单位。第一次住楼房，大家都很兴奋。从那时候起，我们两家就成了一栋楼的邻居，我和徐桂灵就成了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发小。

徐院长夫妇对子女的教育也很成功，两个大女儿分别考上了北京农业大学和清华大学。从徐桂灵以下三个孩子和我们家三个孩子一样，去参加修理地球了。

　　这是徐院长最后一张工作证上的照片。1976年，我从青海回成都看望母亲，母亲很难过的告诉我，徐院长去世了！

徐院长是在医院总值班的时候，那天上午太辛苦了！给病人手术一上午，中午出手室门口就倒下了，由于劳累过度，突然心梗发作，永远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医疗岗位！

真正做到了生命不息，救人不止！

今年是徐院长去世四十三周年，谨以此文纪念徐老！

当然也是纪念他们那一代人！

有关资料和照片由徐院长之三女儿徐桂灵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