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王彦人 </p> <h3><br></h3><h3> 不知什么缘故,近段日子里,老是做梦,梦回故乡的老屋。每次魂归梦醒,必有一份久违了的亲切,以及思念与惆怅,在胸中荡溢,久久的,不能消散。</h3><h3><br></h3><h3><br></h3> <h3> 其实,老屋已经拆迁十一年了。那时,我正在卫校学习。不知什么原因,父母突然决定异址建房,搬离那住了几十年的老屋。老屋拆迁,新居落成,我都没在家。也许正因如此,老屋就像那没有与我告别饯行且未再重逢谋面的亲人,它的模样儿始终蕴藏于心,非但不曾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遗忘,反而日甚一日地清晰与鲜活,让我牵念不已。</h3> <h3> 老屋其实也不算老,父母成家后才建的。听母亲说,建老屋时整个村子只有八九户人家。村子内外都是密密匝匝的板栗林和成人合臂几围的枫树。农历八九月间,板栗熟了。清晨,林子里遍地都是瓜熟蒂落的栗子儿。或一颗颗裸裸地躺在落叶上,或若隐若现地睡在草丛里,软软的绒毛上沾着一层细细的汗露,水滴滴、粉嫩嫩的,似一个个刚从浴盆里起浴的婴儿。</h3> <h3> 村人想吃栗子了,只要去林子里转一趟,必满载而归。吃不了的,就用棕皮缝制的袋子一袋一袋地装了,或风挂在楼梁上,或储埋在谷仓的谷子堆里,就是翻过年头,也不会坏。那味道,却是越发的香甜。腊尾年头,家里来了贵客,这可是待客的佳品哦。秋分过后,枫叶也红了,四处火一样的。其间,偶尔有几点青黛,就该是枫中人家了……</h3> <h3> 那时,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夜间老虎豹子的光临。母亲说,有一年,我家喂养的派购猪眼看就要达标上交了,夜里却给老虎叼去了 ,恨得我那刚四岁的大哥站在后院门口整整骂了几天的娘。奶奶用棒槌将家里的舂碓撑支起半个月,猪还是没有回来(村人说,将石碓撑起来,就可以撑开老虎的口,让它不能咬嚼东西,被叼走的牲畜自然也就放还了生路)。</h3> <h3> 从我有记忆起,村子已没有母亲叙说的原始奇美了。老屋前的路边,只遗留下一个大大的树桩,那一道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凌乱的年轮儿,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们是视而不见它们的悠远和沧桑,还烦躁那些贴绕在树桩周围的木菌子,时不时踢上几脚,以示自己的气力和能耐。只是,那桩面倒是锯得平平整整的,大约有两三个磨盘宽,我们两个小孩盘腿相坐对弈石子棋还有绰余。这,算是讨我们喜欢的地方。</h3> <h3> 老屋的后面,依然有半坡的板栗树,每到深秋时节,只要听到风雨声,我们必睡不着觉。有时,等不到天明,便披蓑戴笠,举着竹篙火把,冒雨到林子里拣栗籽。每阵风过,板栗籽儿如冰雹般哔哔剥剥跌落下来,有的跳在道路上,有的敲打在斗笠顶子上,有的干脆直接就钻进了地上放着的篮子里。那让人喜不自胜的情趣儿哟,至今念及也是啧啧不禁的!</h3> <h3> 开始,老屋的周围没有围墙,父亲就沿着院子栽了一圈李树。春天刚到,风儿还没柔暖,李花儿就迫不及待地领头冒窜出来了,满枝满头,簇簇拥拥,雪粉似的,将老屋也淹没了。花谢了,叶芽才开始见一层浅绿,,星星点点嫩嫩柔柔的。倒是那浑圆的小青果,如蝌蚪一般,一簇簇,一团团,沾在纤细的果柄上,宛如一柄柄半开半拢的扇骨。我们就每日看三回地盼着,盼着这些小不点快点快点长大,果皮儿变亮,透黄,直至涨红了脸蛋儿。</h3> <h3>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每天出门前,在树下轻轻一跃,扯几把塞在衣袋里。上山,嚼几粒可以生津解渴,不再担心天热暑燥;上学,课间丢一颗进嘴里,可以驱散倦意,更可以果腹充饥。粮食紧张、肉味难闻得那年月,这李子给了我们兄妹最大的口福和生活的快乐。</h3> <h3><br></h3><h3> 故而,李子再丰收,母亲也不卖的。但有一年,破了此例。那晚,邻村放电影。听说是《红楼梦》,剧中有个非常美丽的妹崽家——林黛玉,还有个很痴很多情的公子哥——贾宝玉。村子里沸腾了,我们小小的心也飞了。母亲突然提议:乘看电影的机会,摘一挑李子去卖。邻村的大坪坝里拥拥挤挤扎满了慕名来看电影的人。可是,买李子的人却寥落无几。加之我们又使不溜刷那秤,这李子非但没给我们带了好处,反倒成了负担。开始五分钱一斤,后来三分钱一斤,最后,干脆看见熟人就讨好着送,还生怕人家客气不肯接。好不容易,才半卖半送地将这担李子推销掉。</h3><h3><br></h3> <h3> 最终,六七十斤的李子卖了一块五毛钱。但是,我们不遗憾,真的,因为我们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林妹妹进贾府下轿子时候的娇媚,临终咯血泣烧罗帕的凄怆,宝哥哥第一眼见林妹妹那似曾相识的惊喜,最终出家的悲哀,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那一块五毛钱卖李子的经历。</h3> <h3> 一年又一年,李子红了,板栗熟了,枫叶落了,我们在盼望和惊喜中渐渐长大,一个个相继离别了那充满欢欣的老屋。这些年,在蜂巢般拥挤、单调的水泥匣子里生活,忙碌,灵性被窒息了,几乎不知季节的变换。也许,潜意识里,又不甘如此吧?于是,老想回归,回归那阔别已久而现实里早已不复存在的老屋。</h3> <h3> 常常的,一个梦魂,在老屋那已被风雨漂白的板壁上,细细地、反复地摩挲,痴痴地坐在那已然长满青苔的古树老桩上,遐思,呼唤:老屋啊,我永远的老屋,我归来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