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晋文公想作中原地区的霸主，南方的楚国强烈不服。别说晋文公，就是真正的天子——周王室，楚国人也不服。如今湖北人有一句口头禅“不服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真佩服他们，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喊了二千多年。当年西周开创之时，楚国的祖先熊绎被周成王封于楚蛮，子爵，姓芈氏，居于南阳，据考证，即如今的河南淅川县。大家想象一下，周朝分封最南面的诸侯，还没有出河南境内，那么再往南的湖北，还有湖南该是怎样的一片莽荒之地。按照公、侯、伯、子、男的等级，子爵封地只有二、三十里，但此后，楚国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通过开辟土地，吞并周边小国，竟然辟地千里，成了南方地区最大的诸侯。但因为等级低，偏于南方一角，中原的诸侯总是瞧他不起，认为他们是没有王化过的蛮夷。到了熊渠时代，干脆自己称王，他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按理说，天无二王，楚国人公然僭越，周王室应该讨伐他们才是，但鉴于他们的霸蛮，也只能听之任之。曾经周昭王南征，过汉水的时候，楚国人献给他一艘用胶水粘成的龙舟，结果船到中流解体，周昭王及随从都成了鱼鳖的点心。
到了楚成王的时候，已是东周时代。登位之初，他想和中原的诸侯搞好关系，派人朝见周天子。周王赐给他胙肉，告诫楚王说：“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意思是说，你管好你那旮沓，别给中原添乱就行。由此，楚王得到了官方的正式认可。
齐桓公称霸时，鉴于楚国的不服，曾经统率诸侯，南征楚国，理由是楚国不贡包茅。楚王派将军屈完帅兵抵御，面对齐桓公的耀武扬威，屈完不亢不卑地说：“君若以德服人，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服人，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你的人马虽多，无所用之。”他说的也对，当年楚国的湖北，是一片云梦泽，楚军要是退到云梦泽以南的湖南，中原联军只能徒唤奈何。齐桓公不敢轻举妄动。最终两国达成协议，联军撤兵。
等到宋国的宋襄公妄想继承齐桓公的遗志，担任中原的霸主，组织诸侯会盟的时候，楚成王当然瞧他不起，他勃然大怒，说 “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果然，在诸侯大会的时候，楚国突然发兵，将宋襄公拘禁起来，随后又将他放走，以此羞辱。不久，宋楚两国在泓地大战，宋军大败，宋襄公受伤，不久死去。
如今晋文公重新崛起，南北两个大国不可避免地再次对峙。晋国和楚国兵戎相见，源于各自的小兄弟，其实质还是中原争霸。当年，晋文公重耳在外逃亡的时候，经过曹国，曹国国君听说重耳天生异禀，肋骨是连成一块的，很想看看，所以趁重耳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一睹为快。光看还不算，还带着近臣指指点点的。显然这是严重失礼的，假如重耳继续流亡，这不算什么，国君作起恶来，比这过分的事有的是。但不幸的是重耳回国，当上了大国晋国的国君，于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真是君王一怒，伏尸百万。于是晋文公亲自领兵，包围了曹国。曹国赶紧向楚国求救。无奈救兵未到，晋军已经攻下曹国国都，抓住了曹国国君，当即召开了现场批斗会，让他认罪，责备他不重用僖负羁。僖负羁是曹国的一个大夫，当初重耳逃亡曹国的时候，曹国国君无礼，但僖负羁的老婆慧眼识英雄，看出重耳是一个非常人物，因此让僖负羁拉拢重耳，僖负羁很听老婆的话，便送了重耳一顿美食，还把一块玉璧放在食物的下面。患难之际，重耳很感激，因此打下曹国以后，特意嘱咐部下不要进入僖负羁的家里，把他们保护起来。重耳的部将魏犨、颠颉听了很生气，说：“出身入死的人不赏，却想着报一顿饭的恩！”他俩乘机放了一把火，把僖负羁的家烧成白地，一家人都被烧死了。火很大，魏犨的胸部也受了伤。晋文公大怒，下令杀掉二人。他又可惜魏犨的才华，因此派人去查看，如果伤重就干脆杀了。魏犨听说后，赶紧包扎好伤口，对使者说：“托主公之福，你看我不是很好吗？”为了证实这点，他朝上跳了三百下，又左右跳了三百下。使者回报后，就放了魏犨，杀了颠颉，并且传首各军。
楚成王帅军赶到时，曹国已经投降了，他想撤军，不想和晋君发生冲突，他对令尹子玉说：“不要和晋军交战，晋侯在外十九年，饱尝艰难险阻，如今复国，对民众的苦难了解很深。这是老天的旨意，不可违抗。《军志》上说：‘恰如其分就行了。’又说：‘知难而退。’又说：‘有德不可抵。’这三志，说的都是晋国。”
但子玉不听，他派伯棼请战，说：“不是非得要建立功勋，只是想堵住那些喜欢进谗言的邪恶之人的嘴。”楚成王很生气，带了一部分兵回国了，留给子玉的只有400多辆战车。
子玉派宛春去晋军请战，晋文公接受了挑战，随即下令后撤。部下说：“对方是臣，我方是君，以君避臣，是耻辱。”狐偃替晋文公解释说：“退避三舍是主公当年承诺的，没有楚成王的帮助，我们没有今天。背恩食言，只会让楚国人更加仇恨，我们理亏。如果我们退了，他们还不知足，那他们理亏，我们理直，理直则气壮。”于是晋军一退再退，一直退了三舍——一舍三十里。楚人见此，都想打住，见好收兵，但子玉不同意。两军终于在城濮之地对阵。
眼见得楚军咄咄逼人，晋文公有些犹豫不决。狐偃劝他说：“打吧，打赢了就能在诸侯中称霸，打输了，退回晋国，外有黄河，内有太行山，表里山河，必无害也。”
晋文公说：“可是楚国有恩于我呀。”
另一个大臣名叫栾枝的说：“汉水以北，凡姓姬的小国都被楚国吞并了，只记得他们的小恩小惠，却忘了灭掉兄弟国家的大耻，不如战也！”
晋文公还是有些疑虑，因为日之所思，夜之所梦，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楚成王搏斗，楚成王把他打倒在地，趴在他的身上，吸他的脑髓，把他吓坏了。醒来后，他告诉狐偃，狐偃说：“大吉，主公仰面朝天，是得天的意思。楚子趴着，是拜服的意思，说明我们将他驯服了。”
子玉派鬥勃下战书，说：“我想与君之士来场游戏，请君站在车上，凭栏观看，我也一饱眼福。”
晋文公派栾枝回报战书，说：“寡君听到你的命令了，因为不敢忘记楚君的恩惠，所以一直后退至此，对大夫您我们尚且后退，更不敢当面抵抗你们的国君。既然你们仍不停止，那么就烦请诸位大夫，准备好你们的战车，尽忠于你们的君事，明早相见！”
看看以上战书的内容，多么谦虚有礼。可见春秋时代，周礼还是为各诸侯所遵循的，哪怕是号称蛮夷的楚国。不过到了春秋后期，战争越来越频繁，孔子说的“礼崩乐坏”的时代随之而来。
第二天清晨，晋军战车700辆，戎装齐备，各就各位。晋文侯登上古莘国的废墟检阅部队，他说：“年少年长的排列有序，可以作战了。”于是伐倒一些树木，增加兵器。
上午九点，大战开始。子玉率领亲军作中军，说：“今天一定要消灭晋军！”子西率领左军，子上率领右军。楚军的右军是楚国的仆从国陈国和蔡国的军队，战斗力不强。他的当面之敌是晋国的胥臣。胥臣用虎皮披在战马的身上，首先进攻陈、蔡的军队，他们首先逃跑，结果造成楚军右翼的崩溃。但楚军的左军和中军依然严整。狐偃的哥哥狐毛竖起两面大旗，假装后退，栾枝用战车拖着树枝，假装逃跑。楚军奋起直追。此时，晋军的左右两军拦腰侧击，狐毛与栾枝回头反击，楚军大乱，左军首先崩溃，但子玉的中军及时收兵，得以不败。
晋军占领楚军的营地之后，吃着楚军留下的粮食，足足住了三天。然后高奏凯歌回国。到达衡雍之地时，晋文公在践土这个地方修建一座王宫，准备接待周天子，庆祝这场得之不易的胜利。
这场大战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城濮之战”。
</h3> <h3>1988年夏秋之际，我在河南濮阳中化总公司项目部工作，参与中原化肥厂的建设。因为供水之用，当地市政府特地修建了一座水库。不久，有消息传来，说是有重大考古发现。我立即和一位爱好相同的同事骑自行车赶到了那里。那时的考古现场不像后来这么严格，况且也没出土宝贵的金银财宝，所以我们很容易地进入考古现场，还和考古人员——来自北大的学生亲切交谈、请教。我们有幸地看到了中华第一龙——用蚌壳拼成的龙，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距今5000多年。此外，在它的不远处，还挖出了许多尸坑，一排排的尸骨，多的有十多具，少的也有四、五具，问考古人员是什么时代的，说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我立即想起了历史书上的城濮之战，可考古人员却不置可否。我判断应该是战死的尸骸，因为没有棺木，而且排列整齐，显然是同时战死的。此外，有些尸骸缺胳膊断腿，有的无头，或者头搁置在腰间。但考古人员没有明确表态。大概出于他们学术上的严谨，没有可靠的证据来支持这一论断。可惜当年穷，没有相机，否则拍下照片，现在还可以考证。
如今，天下第一龙，已经上了小学课本，可惜关于城濮之战的发生地始终没有结论，而且再无那些尸骸的考古说明。我准备找个时间故地重游，参观一下河南濮阳博物馆，看看他们对当年出土的那一大片尸骸有没有考古什么结论，毕竟这是我一生当中唯一一次亲临考古现场，印象太深刻了。
城濮之战之后，晋文公登上了霸主的宝座，接下来就是各个诸侯的推重以及周王的表彰与赏赐，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本期收获的成语：“知难而退、背恩食言、表里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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