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九</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隆冬季节,天短夜长。大雪覆盖了一切,冰天雪地。农闲时间无处可去,口袋里根本没有零花钱,哪里也去不了。几张过时的报纸,几本翻了又翻的杂志,破旧的扑克牌和残缺不齐的象棋,打发时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长日久,人闷得着急,憋得心慌,坐立不安。上中学时在家属院看大人们打麻将,时间长了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会了。能不能自己做一副麻将?把这一想法告诉郭老师,他非常支持。说干就干,就地取材,自制麻将。选择野苹果木作原材料,请木工房吕师傅破成板条,按尺寸刨光,用铅笔画好条、饼、万,再用小尖刀刻制,一个一个锯下来,细砂纸磨平打光,放在高浓度盐水里煮几个小时,广告色上色。一张张大小均匀、后薄一致、齐齐整整、红棕色的木质麻将牌做成了,掂着有份量,手感不错。打麻将,钻桌子,贴纸条,既是运动又是娱乐,还能打发漫长的冬闲时光。几个社员也摹仿着做了几副,唯有我们做的尺寸最适中、选材最好、工艺最精细、外观最漂亮。有一回去县里出差,给郭老师儿子买了盒点心,长方形的铁皮扁盒子,一副麻将刚好装满,一张不多一张不少,巧了,绝配。</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喝酒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娱乐,偶而还可以借酒抒情,借酒发泄。乡下喝酒是一种奢望,不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酒。有时候供销门市部提来散装酒,几公里外的牧民闻风而来,守在门市部周围。大多数人兜里没有钱,只想蹭口酒喝,解解馋。认识的,不认识的,有酒作媒介都成了好朋友。门市部房前屋后围成这一圈那一堆,我一口你一口,抽着莫合烟,说着笑话,不一会一瓶酒见底。当太阳西斜,天边泛着一片霞光,马儿驼着晃晃悠悠的、充满喜悦的、散发着酒糟气味的主人,朝着自家的毡房走去。牧民的马儿认道,也认家,绝对不会走错方向。哈萨克人祖祖辈辈过着游牧生活,喜好喝酒,酒量普遍较大。骑马的技术高超,不亏是马背上的民族。酒喝得不省人事,只要把他扶上马就不会掉下来,准能照直回家。和门市部哈萨克族营业员混熟了,一提来酒就让我和小冯去帮他卖酒。开门前先从一百公斤的大桶中倒出来几公斤,再把水灌进大桶,而后开门卖酒。等到下班关门,哥几个再喝先到出来放在柜台下的那几公斤酒,也算是等价交换,给帮工的劳务报酬吧。</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一个社员盖新房(实际上也是干打垒的墙),请知青帮忙上房泥。这种事求之不得,干活有白面馍馍、有肉、有酒,可以敞开肚皮美美实实地搓一顿。那天东家准备了五公斤散酒,另有一瓶贴油印临时商标的霍城大曲。收工后没等十几个人坐齐,就把瓶装酒抢喝光了。饿了,累了,喝得太急,喝得太快,结果帮忙的人都醉了。据说社员王培力酒量大,从来没醉过,那天也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尿了满炕,气得老婆出来骂大街。</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二小队王新民娶媳妇,请大家去喝喜酒。我和小冯又喝高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冒着里里拉拉下个不停的小雨,相互搀扶着,咧咧跄跄,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穿过一片只有十几个坟头的坟地,带着酒后的快乐和满身的泥水,度过了难忘的一个秋夜。</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猜拳行令是农村酒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逢酒必猜,老远就能听到热闹的气氛。酒场上光是酒量大不行,还要在划拳上占上风,算计着自己少喝酒,让别人多喝酒,才能战胜对手,把对手放翻灌醉,谁能坚持到最后谁是英雄。小山村里真有猜拳猜得好的,出手干净、利索、规矩,划出了花样,喊出了艺术。一心敬你,哥两好,桃园三,四季发财,五奎手,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抬你坐,九九归一,十满堂。为了学会猜拳,能在酒场上呼风唤雨,吆五喝六,有人无人时比划比划,伸伸指头,喊两声。出不了梅花三,就把手指头掰好,放在肚皮上睡觉。时间久了,出梅花三就很自然很利索。努力之下很快与小冯进入猜拳高手之列,叱咤三大队酒坛。有一天,不知是谁搞来二百五十克瓶装酒,喜出望外,可谁也舍不得大口喝,只是一点一点地品,一滴一滴地尝,蜇蜇嘴唇,烧烧舌头,辣辣嗓口,酒劲上了头,一小瓶酒醉倒了四个大小伙子。你信吗?你肯定不信,但我信,我尝试过。机耕队春耕前维修保养拖拉机,恰巧路过。拖拉机手张云明喊我过去,问喝不喝酒,随即递过来满满一杯十全大补玻璃杯的酒。闻了闻没味,舔了舔很淡,看了看都笑。众目睽睽之下,一仰脖子四十克一口吞下,似火,似炭,火辣辣,滚烫烫,从嗓口眼一直烧到肚脐眼,吐不出来,两眼流泪,热血沸腾,发根冒汗,机耕队的人捧腹大笑,前仰后翻。这才知道上当受骗。那不是酒,是酒精,七十五度浓烈的医用酒精,几天前医务所丢的酒精,这一口的感觉终生难忘。不怪他们,更不恨他们。纯朴而善良的农民兄弟在商品极度馈乏、口袋又没有钱的年代,以酒精代酒取乐、消遣也是十分正常的,反而觉得他们是那么的可亲可爱。</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离开麻子沟子前,买了几瓶伊宁大曲,在郭老师家里抄了几个素菜,叫了几个十分要好的,记得有徐方运、孙作乾、屠玉宽、刘小平、张云民等七八个人,就算是告别酒吧,干光了所有的酒,居然都没有醉,喝得爽快,喝得幸福,喝得情深意浓。</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十</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我和小冯住在一个屋子里,两个人的换洗衣服不分你的我的,都放在我的蓝色木头箱子里。反正两个人身高差不多,谁想换衣服谁换,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在床底下的盆里。实在没有干净衣服可换,两个人才商量着一起洗。哥俩相处的非常好,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从没有闹过不愉快的事,真正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腊月里,一起买鸡买鹅,收拾干净,挂在草棚下风干,你一半我一半带回家过年。他穿着我的中腰皮靴,擦得睜亮,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我穿着球鞋套着高腰胶靴去电站工地干活。</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我们都喜欢结交朋友,闲时许多社员来房间聊天、吹牛、侃大山,年轻的哈萨克族小伙和姑娘常来常往。人来的多了免不了带来一些让人烦心的小礼物,甚至客人刚走床单上就有虱子在缓缓爬行。有虱子很正常,但难的是一网打尽,内衣缝里怎么也弄不干净。没法子,只能在洗衣服时用敌百虫药粉浸泡,消灭小动物。</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生活中体会到虱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跳蚤。一九七七年六七月间,山上的牧民因草场发生了纠纷,大队民兵连长带我上山调解。骑马上山,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盘山羊肠小道绕来绕去。山里下起了小雨,林间有些雾气,四周郁郁葱葱,景色十分迷人。半下午才到地方。连长用哈语与牧民交谈,听不懂,估计与草场纠纷有关。晚茶后,主妇拿出被褥打地铺,准备休息。这是第一次在牧民帐篷里男女同居过夜,不知如何睡。男主人招呼大家休息,只见女人们睡在他的左侧,男人们睡在他的右侧,我紧挨着连长。听说帐篷里潮湿,跳蚤特别多,我也最怕跳蚤。和衣而睡,以为可以有效阻挡跳蚤的进攻。错了,大错而特错!衣服根本挡不住它们的疯狂进攻,无孔不入。也许是第一次品尝汉族小伙殷红而甘甜的血液,都在美滋滋地亲吻着白嫩的皮肤,细细地饱餐。迫不得已,一件一件地扒衣服,最后只剩下背心裤头。小家伙们更加肆无忌弹地上串下跳,分梯队轮番进攻,一阵一阵地猛扎猛吸,怎么也吃不饱吸不够。静静的夜,毡房外的风声、雨声、犬声,毡房里的咬牙声、呼噜声,似乎还有跳蚤欢欣鼓舞庆祝胜利的雀跃声。夜,漫长的夜,怎么那样的长,一分一秒都那么慢。盼望天快点亮,快点亮吧!哪怕是东方只出现鱼肚白,也立马起身离开这万恶的小动物世界,摆脱虫吃人的王国。女主人好象懂得陌生小伙子的心思,早早起身生火烧茶。我胡乱穿上衣服,赶紧逃出毡房。</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天蒙蒙亮,雨停了,风停了,湿露露的草地;牧羊犬抖去身上雨水,摇着毛绒绒的尾巴欢快地跳来跳去;女主人栓住奶牛,牵着牛犊、提着水桶准备挤奶;炊烟与雾气混和一起飘渺着,非烟,非雾,非障,在林间莹绕荡漾。山里的景色迷人,山里的清晨更加诱人。但我无心领略欣赏大自然的美丽与深沉,早茶后急匆匆趋马下山,一路小跑到家。迅速脱下衣服浸泡水桶里,数不清的小动物漂了一层,一个个腰滚肚园。满身红肿的疙瘩,裤头松紧带处疙瘩摞疙瘩,肿得老高老高,那是跳蚤们的杰作。皮肤上的骚痒只是暂时的,而心理上的恐惧则是一辈子的。</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十一</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农民养牛养猪是好事,是天经地意的,应该大力提倡和鼓励。可是在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的年代,养多少头牛羊、多少头猪是有明文规定的,不能多养。多养,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要批深批透批臭。所以,谁也不敢多养,鸡鸭鹅也养的不多。家庭经济状况略好一点的社员才养得起猪牛。粮食、油料、牲畜国家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活牛活羊活猪都要卖给供销社,不能自由买卖。私下买卖就是投机倒把。社员舍不得杀猪宰牛自己吃,大多数都卖给供销社,补贴家用。</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一九七六年春节前,二小队王孜宾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一头肥猪,装满两个大行李袋,缝上口,让我帮他带到伊宁市处理。州商业局专程派车接知青回城过年。怕中途检查,就让哈族知青姑娘胖古丽坐在行李袋上,掩人耳目。还好,一路顺利,没有遇到检查。到家悄悄处理掉了,两块六七毛钱一公斤,不错的价钱。那时候农村鸡蛋很便宜,五到八分钱一个,经常往家里带些鸡蛋,最多的一次带了八百多个,满满一木箱。</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二小队有个姓靳的社员,板胡拉的有板有眼,冬闲时间经常听他拉板胡。有一次搭知青回城的车去南台子,并捎带了两麻袋玉米。南台子煤矿路口卸车时,一个麻袋开了口,玉米撒了一地,帮他装好麻袋。问他带玉米干什么,他小声说换些皮芽子冬天吃。来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宿舍来了两位穿便衣的派出所民警,冷不丁地问我知道不知道有社员倒卖小麦?我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一头雾水。民警说据反映有个社员倒卖小麦,你知道,没有报告,包庇坏人。民警的态度强硬,神情严肃,说得很严厉很严重。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小靳带玉米的事,如实向民警作了解释。但无论怎么说民警就是不信,非说带的是小麦不是玉米。我是知青,又是小队干部,他们拿我没办法,气哼哼地走了。后来小靳知道了这事,感谢我没有给他添油加醋、落井下石。我觉得人应该诚实,讲真话,不讲假话,不坑人害人,堂堂正正做事,老老实实做人。</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社员们的牛和猪多数是撒开放养,村子里随处可见,更别说鸡鸭了。有的家小猪在灶前乱拱,鸡跳上了锅台啄食,鸡粪猪屎到处都是,不注意就踩一脚。没有庄稼时也就罢了。麦子玉米长高了,让人欣喜,一年有了指望,有了盼头。可撒开喂养的猪牛经常出没在麦田里、玉米地里,乱拱乱啃乱毁,好好的庄稼遭踏的不象样子,让人心疼,让人气愤。大会小会讲道理,圈好自家的猪,栓好自家的牛,个别社员就是不听,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住队工作组王组长(县人武部副部长)传达公社的要求,可以采取强硬措施保护庄稼,维护集体的利益。借来民兵排长的半自动步枪,耀武扬威地在村子里转了几天,以示警告。可是还有人胆大妄为,照就把牲畜放开毁庄稼。迫不得已,在村子南面的玉米地里开枪射杀了两头牛和一头猪,打这以后放养牲畜的现象得到较好扼制,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实际上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也心疼,也内疚,喂一头牛不容易,那是几年的心血,一家人几年的指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