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哀思——纪念奶奶逝世12周年

业务员老孟

<h3>  奶奶如果还健在的话,应该是103岁了。离世虽然已有12个年头了,但她那慈祥的音容笑貌还常常浮现在眼前,那一件件看似平凡但又透着她伟大人格的往事仍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她生前虽无惊人之举,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无私地献给了党。她走的时候,全村的父老乡亲是留着眼泪为她来送行的。她的脸上是那样的安详,她是带着慈祥的微笑走的。“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清明节临近之际,不禁又勾起了我对她无尽的思念。</h3> <h3>奶奶 史俊花</h3> <h3>爷爷 孟水</h3> <h3>  奶奶是从临村的南窖嫁到水峪来的,过门时只有16岁。当时爷爷家里很穷,靠租种地主的几亩贫瘠的山地为生,一家人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奶奶和所有的穷人一样,对旧社会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h3> <h3>南窖瓮桥</h3> <h3>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侵略中国的步伐。这年的年底,一个中队的日本鬼子在汉奸的带领下来到南窖地区。为了驯服村民,他们将每个村的青壮年集中在一个破庙内,不给东西吃。奶奶认识一个看守,便通过他偷偷向里面送了些吃的,才使大家少遭了些罪。但最后鬼子还是给每人灌了一壶大灰水才把人释放,致使许多人的胃被烧坏了,数日不能进食。后来鬼子在山上架起了高线斗子,将煤炭源源不断地运往山外,疯狂地掠夺资源。到了晚上,鬼子害怕八路军的偷袭,就住在南窖的据点里,但白天却是他们大呈淫威的时候。白天驻守在水峪的几个鬼子,强迫过往行人向他们行鞠躬礼,百姓由于行礼的姿势“不标准”常常遭到毒打。更可恨的是,在瓮桥上站岗的鬼子竟然向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撒尿,并不时发出淫荡的笑声。在鬼子铁蹄的践踏下,人民过着更加水深火热的生活。奶奶恨透了日本鬼子。儿时的我还依稀记得村外有一些被烧焦的残垣断壁,奶奶说这就是日本鬼子残酷暴行的见证。</h3> <h3>水峪西瓮桥</h3> <h3>  1938年初,八路军到平西一带开辟抗日根据地,发展减租减息、筹集物资支援前线的运动。水峪离南窖只有四里多地,白天日本鬼子经常入户搜查,为八路军工作是要冒着被杀头的危险的。但为了早日把鬼子赶走,奶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积极地参加了妇救会,不分昼夜地为八路军做鞋子。她做的鞋子耐穿舒适,极受八路军战士的欢迎。她的晚辈们都承认自己针线活的水平没有超过她的。爷爷也参加了民兵组织。由于奶奶的出色表现,经八路军干部郑启国*介绍, 她与爷爷一起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后,奶奶就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党。八路军经常夜间来搜集情报,奶奶当了八路军的联络员。她把从南窖取回的情报交给八路军的情报员,还经常用家里最好的食物来招待他们。</h3> <h3>  一天早晨,村里党组织负责人悄悄找到了奶奶,说如果男子出村会招致鬼子的盘查,但有一份重要的情报急于送到八路军所在的霞云岭石堡村,问奶奶能否将情报送出。当时我伯父和父亲只有几岁,尚需人照顾,但奶奶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匆忙给伯父和父亲做了些吃的,自己就毅然决然地出发了。她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把情报送到了目的地。八路军同志对这个瘦小的带着刚毅面容的小脚农妇投来钦佩的目光。奶奶返回家时天已经漆黑了。</h3> <h3>上石堡</h3> <h3>  1945年初,日本帝国主义已成强弩之末,南窖的鬼子也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八路军频繁来到水峪,做着拔掉鬼子据点的准备工作。八路军战士在一天晚上来到奶奶家,见奶奶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就鼓励奶奶说:“大嫂,好日子就要到了。”奶奶从这句话中看到了胜利的曙光。1945年7月,八路军七团主力展开了拨除南窖据点的战斗。</h3> <h3>  战斗中,民兵队长孟林(爷爷的堂兄)带领水峪民兵队配合主力部队。爷爷与孟宝义、孟森三人被编为一组,隐蔽于一块巨石后面。他们一边呐喊造着声势,一边准备救护伤员。突然一颗子弹从身旁的石头上折射过来打到孟宝义的额头,顿时献血直流。孟宝义打算撤离。正当他刚刚直起身,一颗子弹又击中他的腹部。孟家一位亲人为南窖的解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h3> <h3>  村里的人依稀可听到激烈的枪炮声和冲锋的呐喊声,也不断有伤员被抬到了村口的操场上。伤员们大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小战士。虽经过了包扎,但有的伤员的伤口依然向外淌着鲜血,有的伤员还在痛苦地呻吟着。有许多的人在远处观看,不敢近前。忽然,一个瘦小的小脚女人从村里走来,端着一个瓷盆迈着蹒跚的步子向操场走去。正当人们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只见奶奶用小勺挨个给伤员们喂着泼鸡蛋。一名战士眼里饱含热泪,说:“大嫂,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h3> <h3>  经过四昼夜的激战,日军遭受重创,其残部从中窖梁翻越猫耳山仓皇逃窜至房山县城,南窖终获解放。人民从鬼子的蹂躏下解脱出来,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南窖乡也成了八路军的根据地。奶奶支援八路军的工作转为公开。国民党房山县县党部书记长、房山县县长李仲三曾投靠日本,欺压百姓,为虎作伥,屠杀了许多抗日干部和无辜百姓。1945年12月,八路军在大董村打伏击,将李仲三生擒押送到南窖,召开了万人公审大会。群众将李仲三捆起来吊在了一颗大树上,纷纷对这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进行控诉,后来李仲三被愤怒的群众用石块砸死。这件事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极大地振奋了根据地人民的斗志。</h3> <h3>水峪东瓮桥</h3> <h3>  每说到这,奶奶就唱起那首在当时根据地广为传唱的歌曲《控诉汉奸李仲三》:</h3><h3>“听着那个喜鹊叫,</h3><h3>把汉奸押送到南窖,</h3><h3>村外开了斗争会,</h3><h3>主席团,发号召:</h3><h3>那老头就是李仲三,</h3><h3>有仇有恨的快来告…….”</h3> <h3>  不久还乡团来报复,民兵担任阻击敌人的任务。孟林殿后掩护其他人撤退,腿部负伤后不能撤离。他把随身的一条步枪摔断,将枪栓拔下扔下山涧,自己隐蔽在一处崖堂下,不幸被敌人找到。孟林,宁死不屈,被敌人用刺刀残忍地杀害。每次讲到这里,奶奶的眼里都噙着泪水。</h3> <h3>孟林故居</h3> <h3>  新中国成立时,奶奶也留下了激动的泪水,这是中国人民自己的国家呀。接着就是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互助组运动、合作社运动,爷爷是村里的骨干。为了支持爷爷在生产队的工作,奶奶担当起了繁重的家务。奶奶的房前有一颗耸入云天的大榆树,树上住着一窝黧鸡儿*。黧鸡儿叫的时候才五更天,奶奶就起来了,开始喂猪、熬鸡食、做饭、照顾子女,从早一直忙到黑。。</h3> <h3>  她的一生就是在不停地劳作中度过的,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人们还经常看见她用粪箕子*吃力地向地里运着粪肥,手提水桶浇灌着她种植的黄瓜、豆角、茄子、胡萝卜……我想正是由于她的勤劳才使她长寿,临去世仍耳聪目明、精神矍铄、思维敏捷。</h3> <h3>  在我的孩提时代,我觉得奶奶是那样的慈祥,处处体现着对晚辈们的关心。我每去她那玩,她都要问我的学习情况。奶奶虽然不识字,不知道古人“悬梁刺股”和“牛角挂书”的故事,但她经常用本村晚清时一个秀才买不起笔就用木炭刻苦练字的故事来鼓励我。我进入检察机关工作以后,奶奶问我检察院是干什么的。我说:“抓贪官,把坏人告上法庭,让法庭判他们的刑!”奶奶说:“你们就跟老戏上唱的包公差不多吧?”我笑着说:“差不多!”奶奶听后激动得嘴巴抽搐了几下,说:“这不就是咱们老百姓的衙门吗!可要好好干哪!”</h3><h3>  奶奶一直关心我的入党问题。在我入党前,她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我入党没有。在我把入党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顿觉如释重负,她的脸上是那样的高兴。其实在她的带动影响下,她的子女们都入了党,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发挥着先锋模范作用,但她对此还不满足,她是希望她的第三代也能够像她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h3> <h3>  在1995年,为了发展农村教育事业,国家号召六十岁以下的人为教育基金捐款。奶奶平时只是靠子孙给的一些零花钱生活,且这时她已八十高龄了,但她仍步履蹒跚地来到村委会。村主任对她说岁数大了就不用捐款了。可奶奶说:“解放前穷人受穷的原因就是因为上不起学,再穷也不能穷了教育,现在我的孙子们有的还在上学,我还要为发展教育事业尽一份力呀!”她硬是捐了二十块钱。为此,房山电视台做了专题报道。后来我去看她,跟她说她上了电视了!奶奶听完,乐得合不拢嘴,又不无遗憾地说:“要是有台电视让我看看新闻就好了!”我说:“那我给您买一台吧!”奶奶赶忙说:“我上岁数了,眼神不好,要电视也没有什么用。” 我知道她是怕我破费, 2005年,区政协副主席王晓芝同志代表区委慰问建国前入党的老党员,给奶奶送来一台21吋的彩电。奶奶这次可是高兴了好几天。每当我们回去看她,她总是打开电视节目让我们看,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h3> <h3>  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后,全国掀起了新农村建设的热潮,我们村的面貌也是日新月异。先是家家通了自来水,结束了祖祖辈辈挑水的时代,接着村里又修了平坦、宽敞的大马路,街道、胡同里也铺了水泥路。眼神不大好的奶奶不用再担心出门会拌上一跤。再后来村里道路两旁安装上了太阳能电灯,晚上她也可以出来坐在门前和人聊天。我村被确定为民俗旅游村,百年古院、百盘碾子闻名遐迩,百年中幡吸引着远近游客纷至沓来。百姓的生活富裕了,真正过上了小康生活。为照顾建国前老党员的生活,市委组织部每月给奶奶二百余元的补贴,政府还每月给她二百元的老年人生活补助。后来儿孙们再给她零用钱时,奶奶都推辞了,说:“我为党干了一辈子,国家也对得起我了,国家给我的钱够我花了,不要你们的钱啦!我真的要感谢党!”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心情更加舒畅了,晚年的生活更加幸福了。她去世的前二年,已不能从事体力劳动,自己就拄着拐棍,从门前的大榆树溜达到村口的大榕树,不停地往返,人们也总是笑呵呵地跟这个老寿星打招呼。 </h3> <h3>  常言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奶奶活了91岁,但我想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没有什么遗憾的。她生前早已是四世同堂,膝下儿孙四十余口。她见证了中华民族从受人凌辱到民族独立,从一穷二白到小康社会的巨变,特别是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在农村开展的新农村建设带给农村的日新月异的变化。她的一生是中国当代史的缩影,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党,感谢党给人民带来了幸福美好的生活。</h3> <h3>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奶奶已永久地长眠在了地下。我们这些晚辈由于工作原因,不能经常来看她,只有到了清明才可聚在一起,一同把她坟上的杂草拔掉,用锹在她的坟上培些土,把她的墓前打扫干净,然后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深深地向她鞠上一躬。在我们心里,奶奶永远都是一座高大不朽的丰碑,我们为有这样的祖先感到无比自豪。她老人家的崇高品格,会作为我们终身享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激励着我们去战胜一切艰难险阻,为龙乡的腾飞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h3> <h3>注:(1)郑启国:本区长操人,建国后曾任北京市委农村部部长(待考)。</h3><h3>  (2) 黧鸡儿:山区一种凌晨可报时的鸟。</h3><h3> (3)粪箕子:山区一种用荆条编制的人工运送粪肥的工具,可肩挎,亦可手提。</h3><h3> 本文写作于2012年清明,发表在房山区委宣传部专辑《征程》,现对文字略作修改并配插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