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风云一生的眷恋

如来

『松花江——风云一生的眷恋

忆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首任院长邵天任』

这是央视记者王韵权和黑龙江日报记者王振良两位著名资深老记者成功携手合作作品。

见2012年8月30日星期四 黑龙江日报-北国风-12版

松花江——风云一生的眷恋

忆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首任院长邵天任

王韵权 王振良

　　他是位很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是国际上著名的法学家；他曾为国务院任命的外交部法律顾问；国际常设仲裁法院仲裁员；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第六、第七届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顾问；是伟人邓小平最初审定的1982年开始参加中英谈判中方6人小组成员、也被称作香港基本法的四大“护法”之一等。

　　66年前，他是哈尔滨市地方法院的首任院长。这里披露的一些可以解密的是邵老光荣一生的许多鲜为人知故事中的一丁点儿。

　　在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成立66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深深地缅怀从我们黑龙江省走出去的为新中国人民法院建设和共和国司法建设、外交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邵天任老人。

　　1946年8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个解放的省会城市——哈尔滨市的地方法院诞生了。时光走过了66年，哈尔滨市地方法院的首任院长邵天任同志于2012年4月29日与世长辞，享年98岁。他曾从哈尔滨出发开始投奔延安的征程；他曾在这里随东北民主联军建立民主政权；他曾在这里担任首任法院院长；他也是在这里与我们美丽的哈尔滨姑娘杨荫兰缔结连理。

　　今年（2012年）5月8日，依照邵天任老人的遗嘱，他的骨灰撒在了美丽情深的松花江上。

单枪匹马接管伪满哈尔滨地方法院

　　1946年8月23日，中国共产党东北行政委员会委派时年才32岁的邵天任，手持“东法字第二号令”，骑着马，挎着匣子枪，孤身一人来到了伪满哈尔滨地方法院和监狱，宣布正式接管。这一天，人民革命政权下的我国第一个省会城市人民法院就此诞生。

　　哈尔滨市政府聘任状

　　兹聘请邵天任为本府地方法院院长

　　市长 刘成栋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二日

　　当年市政府聘任邵天任为哈尔滨市地方法院院长的聘任状

　　这是邵老当年手持的聘任状。因为解放战争期间，在由中国共产党政权建立的地方法院中，采用聘任状方式任命法院院长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邵老在97岁高龄时将这张聘任状捐赠给了中国法院博物馆，使它成为该馆的珍贵文物。66年的风霜，没有使这纸聘任状褪色，上面鲜红的文字依然鲜艳夺目，向人们展示着那段激动人心的历史岁月——

　　抗日战争胜利后，1946年8月，哈尔滨作为全国第一个解放的省会城市，百废待兴，特别是司法秩序急需建立起来。

　　邵天任老人生前回忆说，接管哈尔滨敌伪法院以后，为了开展工作，在旧有人员中留用了审判员、书记员、行政工作人员57人。一方面要做这些留用人员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面又要迅速开展审判工作，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树立起解放区人民法院的权威形象。

　　哈尔滨解放区建立后，司法机关的主要职能就是打击汉奸、特务、土匪等反动势力，维护社会秩序，保护公民生命财产安全。他刚接管哈尔滨敌伪法院时，工作环境非常复杂，条件非常艰苦。

　　邵老担任哈尔滨市地方法院院长期间，主持审理了不少案件，其中，他特别对审理大汉奸伪满华北行营主任姜鹏飞、黄枪会会首李明信反革命暴乱一案记忆犹新。这两人一个为日本人和国民党卖命，另一个梦想当皇帝。哈尔滨刚刚解放后，他们认为共产党政权立足未稳，趁机联合发动武装暴乱，结果被迅速平息。邵老亲任这起案件的审判长，组织法院工作人员夜以继日地开展工作。

　　邵老记得，案件审完后已是深夜，自己还专门为此事赋诗一首“听讼不宜怒气昂，临庭此日气难降……群凶伏法人称快，载笔归来月满廊”，反映了案件审理获得人民广泛拥护的良好效果，也表达了当时自己的心情。

　　此案审结后不久，邵老又根据党的安排奔赴新的工作岗位，历任东北人民法院秘书处处长，外交部苏联东欧司专员、条法司副司长、司长，并在中缅、中朝、中巴、中蒙、中越等边界条约的谈判中做出了贡献。

　　邵天任（左一）在哈尔滨地方法院期间主持开庭

　　1982年，国务院任命邵天任为外交部法律顾问。此后邵老又任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第六、第七届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顾问，他还是国际常设仲裁法院仲裁员等。

松花江——乘着波涛启程，伴着浪花长眠

　　今年（2012年）5月8日，邵天任同志的亲属来到这里，他们依照老人生前的遗嘱，把骨灰全部撒向松花江。美丽的松花江，她像母亲的乳汁一样哺育着哈尔滨的人民，她也让邵天任老人一生魂牵梦萦。是什么让老人对松花江有那样至死不渝的深深眷恋？邵天任老人的骨灰飘洒在晶莹透彻、浪花翻滚的江面，那一刻的肃穆让人们回忆起久远年代的传奇故事。

　　1940年8月的一天，在松花江边消夏和游泳的人群突然发出惊呼：“淹死人了”。人们看到有一位正在游泳的青年突然沉入江中，大家沿江寻找也没发现踪影，直到接近天黑的时候，江岸边只剩下这位青年留在岸上的一堆衣服。第二天，当地报纸上登出一条消息：哈尔滨地方高等法院一名推事（法官）在松花江游泳溺亡。这名法官就是当时伪满哈尔滨高等法院的民事法官邵天任。事件发生以后，法院连续三天派人去松花江打捞也没有找到尸体。

　　消息传到邵天任的家乡，家人都不敢相信。表弟刘振洲后来告诉我们，他一直都不相信大哥会淹死，因为他最佩服大哥的好水性，“大哥可以在水下换气、潜水摸鱼，很久都不浮出水面，他游泳的本事在家乡没人比得了”。

　　事实上，“溺亡事件”是邵天任为了逃避日伪政府追查而设置的一个金蝉脱壳的计谋。他潜泳到了江中心的一条船旁边，一位为地下党工作的姓王的船工把他接走了（文革期间调查组还专门找到了这位船工）。然后，他与另外两名爱国青年途经北平、山西、内蒙包头，还被傅作义的部队扣留当了数月的秘书，前后历经9个月，于1941年5月终于到达了延安，实现了他的革命理想，他成为了延安抗大学生。1942年1月担任了抗大教员。

　　然而为了这一天的追求，邵天任历经坎坷，整整努力了8年。

　　邵天任的家乡在辽宁凤城。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占领了东北，1932年初，只有18岁的他就参加了邓友梅领导的抗日义勇军。不久，这支抗日的部队在对日军的战斗中被打散了。但他一心抗日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他离开家乡南下北平，与一群爱国青年到南京报考当时国民政府的军校，但由于体能考试期间拉肚子，他落榜了。

　　为了参加抗日，他又回到东北老家找抗联，并不断听到全东北最顽强的抗日武装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抗联，而抗联战士在极度艰苦的环境下与日寇斗争的事迹和传说时时激励和鼓舞着他。从此他开始到处打听共产党的消息，从辽宁走到吉林，甚至十多次钻入茫茫的深山老林中，后来到长春考取了法政大学，学习期间继续下乡探访。他说，那时候经常引起当地人对他的怀疑。

　　1938年，邵天任从长春法政大学毕业到了哈尔滨，当上了伪满哈尔滨高等法院民事庭推事（法官），在此期间他仍然不放弃寻找党的希望。在一次偶然机会中，他认识了一位居住在哈尔滨的白俄人并开始向他学习俄语，后来才知道这位白俄人是苏联地下党员。最后，正是这位白俄人帮助他一起设计了松花江落水的逃亡计划。也可以说，从投入松花江“溺亡事件”的那一天起，邵天任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优厚的生活待遇，开始了奔向延安，投身中国革命摇篮的新的征程。

　　回忆自己历经曲折坎坷的选择，在当时日伪政权不可一世，蒋介石国民政府统领全国的形势下，他为什么锲而不舍也要找到共产党？邵天任老人说，“当时国民党虽然强大，但是它抗日不彻底，而且到处都是腐败和裙带关系，它走的是下坡路；而共产党虽然弱小，但是它无私无畏，敢于跟日本帝国主义血战到底，它清正廉洁，追求光明，走的是向上发展的道路。所以，不要看谁更强大，而要看社会发展大的趋势，看进步的大方向。”

他被称作香港基本法的“护法”

　　邓小平(前左二）会见邵天任（前左四）等参与起草香港基本法有关人员

　　在1997年、1999年，举世瞩目的香港、澳门回归成为主权在我、一国两制、共同繁荣的经典的国际法的范例。邵天任是伟人邓小平最初审定的1982年开始参加中英谈判中方6人小组成员之一。他参加了中英、中葡谈判和香港、澳门两个基本法的起草工作以及后来的全国人大香港特别行政区预备委员会(以下简称预委会)和筹委会的工作。在这些工作中，邵老坚决按照中央的部署，切实贯彻落实邓小平提出的“一国两制”方针，以自己丰厚的法律知识、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做出了既有创造性，又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重大贡献。

　　在谈判开始之前，国内有一些提法叫“主权回归”、“收回主权”。邵天任认为，从国际法角度来说香港的主权历来就是中国的，英帝国主义用武力威胁占领香港，所签署的条约也是违反国际法的，“收回主权”的提法带有承认三个不平等条约有效和英国对香港拥有主权的含义。他说“对英国在香港的统治，我们只能承认它占领了香港这个事实，不能承认它合法。因为你的占领妨碍我行使主权，我现在要收回香港，要恢复行使主权，这样我们的立场才能说得通。”

　　所以，他在1982年向中央提出建议，我方应使用“恢复行使主权”或者“收回香港”的提法。此后，在官方文件和宣传中统一使用这个提法，体现我国反对殖民主义，不承认不平等条约的正义立场。

　　在谈判中，由于中英双方对一些问题的提法仍有出入。所以，邵天任建议在中英协议的主体文件中不采用通常使用的“条约”、“协议”的形式，而采用双方“联合声明”的形式，这样我方可以通过单方面声明的形式，把“收回香港”、“恢复行使主权”等提法写入协议中，并宣布属于我国内政性质的对香港的十二条方针政策，而无需考虑英方是否同意。在主体文件问题上，英方曾一直坚持使用双方“协议”的形式，最后不得不同意我方主张。

　　在中英谈判前一阶段，英方又提出了“以主权换治权”的花招，还提出要求香港人派代表为谈判一方，并且不同意1997年后把香港交还我国，使谈判陷入僵局。1983年的8月、9月间，英方为了向我施加压力，甚至在香港制造风波，引起港币汇价和股市恒生指数大幅度下跌。

　　为此，邵天任以今甫为笔名在《国际问题研究》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中国收复香港地区完全符合国际法》，他针对英方妄图欺骗世界舆论的三个最突出的焦点问题运用国际法理论进行了阐述：第一、关于香港地区的三个条约在国际法上是否有效？第二、所谓“以主权换治权”究竟有没有法律依据？第三、谁是香港居民的真正代表？他从国际法的理论和实践上逐一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大量列举国际上恢复行使主权的案例，并且用世界上公认的国际法原则和被广泛承认的成功实践充分论证了我方的立场合理合法，彻底批驳了英方的无理论调。这篇文章被《人民日报》等各大报纸同时转载，有力打击了英方气焰，全面批判了英方提出的非法要求。

　　在起草香港、澳门两个基本法的近8年时间里，邵天任担任“中央与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的关系专题小组”组长，主持拟出了基本法的序言和第一、二、七、八、九等五章的条文(基本法条文共九章)，其中许多难度较大、具有敏感性的条款，均经过反复研究，最终获得妥善解决。在这些工作中，邵老提出许多好的意见，对有关问题的解决做出了贡献。同时，根据他的建议，在基本法第二章中还增加了对贯彻“一国两制”方针起到保障性作用的重要条款。

　　1993年7月，预委会成立，邵天任被任命为预委会委员。我国政府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的各项准备工作，都要加紧进行，其中，法律小组的工作任务最为繁重。邵老担任法律小组组长，对香港原有法律进行全面审查，凡是与基本法抵触的，均不采用；凡与基本法不抵触的，都予采用。由于香港法律数量浩繁，牵涉面广，敏感性强，必须慎重处理。小组的所有方案、建议、报告，都由邵老逐一审阅修改，有些则是他亲自执笔写成。他不顾80岁高龄，仍以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与细致严谨的工作态度，受到普遍称赞。他是国际上著名法学家，在香港颇有声望，小组内的香港法学家对他亦十分敬重。在他的主持下，大家团结一致，克服许多困难，终于按期完成全部审查任务，并提出了具体处理意见和关于驻军的法律问题、《香港刑事罪条例问题》等报告。此外，邵老为了宣传基本法和揭露港英当局的挑衅活动，还在内地和香港报刊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

　　从开始参加中英谈判，到基本法起草完成，再到与各种对基本法的质疑进行不懈斗争，维护基本法的权威与尊严，邵天任始终坚定而执著，他因此而被香港媒体称作基本法的四大护法之一。

　　1986年，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成立40周年之际，首任老院长回来了；1996年，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成立50周年之际，首任老院长又回来看望了大家……

　　2012年5月8日，邵老的子女和近亲属，带着邵老的骨灰，按照邵老的遗愿，回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哈尔滨松花江上。

　　这里是他年轻时满怀人生理想的地方，这里是引导他远赴革命圣地延安最终成为一名优秀共产党员的起点；还是在这里，保留着他与他的爱妻、我们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松花江畔美丽姑娘杨荫兰相遇相知的最美好回忆！我们尊敬的邵天任老人他要与妻子一起与美丽的松花江长相依伴，直到永远。

　　2007年秋，为庆祝香港回归10周年，已93岁高龄的邵天任老人接受了凤凰卫视的专题采访，同时摄制了一部记录片，中央电视台同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