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祝一一石门清泉药水香

赵中华

图／文：赵中华

从天祝县城出发，大约二十多公里就进入石门了。这座大自然用石头做的门，门里门外景色各不相同。门内青山叠障，峰岭竞秀，柏树、松树在山腰参禅问道。门外白牦牛和羊群散落在河谷和山腰。

沿一条河逆流而上，迎面相遇的是一面湖 ，它是由两座并行的青山回首合拢形成的水库。源头来自药水泉。

沿一条河寻入草原深处，到马牙雪山脚下时就会看见无数眼泉水在阳光下闪烁，水上光斑，像极了跳跃的鱼儿。据《安多政教史》记载，此泉是由天堂寺寺主第四世东科呼图克图确认并开光，大小泉眼有108个。泉水中含有多种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对人体有保健治疗作用，因此人称“药水泉”。

不论春夏秋冬，药水泉一直清流石根，流淌不息。在平阔处泉水汇集成小海子，溢满而跌，形成水瀑，飞落直下，迸珠溅玉，很是壮观，喧嚣一阵后，药水泉又回落成溪，形成石门河一条主要源流，弯弯曲曲扭着腰肢远去，一路尽显母性的古朴和悠然。

一条河走得远了，绕过春天的苍凉和荒寒，就走进夏天。紫色的苏鲁花（香柴花）开满药水泉两岸，一山坡，一山坡，像紫色的火焰，将沉寂一冬的草原，打扮的娇艳妩媚。任谁，来到石门沟都想拥花而坐，暂时卸下身心的沉重和疲惫，把自己交给清风，交给鸟鸣，交给氤氲着水汽的药水泉。人和自然没有距离的时候，心是欢喜的。人在草木水汽间，觉得阳光和风都格外柔和清美。

石门河一路携带着花香奔涌而行。这个时候盘旋天空的鹰，推开夏日草原无边的蓝，从冬眠中苏醒的旱獭仰着肚皮，日日晒着暖阳，它不理睬河水的喧嚣，只享受安逸。这个时候天祝白牦牛、岔口驿马和羊群追着青草逡巡在河谷，草原不能没有它们，马匹活着，草原就活着，马背民族的文化就活着。

建在泉边的药王庙，装满经卷，装满治病救人的慈悲箴言隐坐深山，更像是一个独对苍茫的隐士，端坐于花丛中，调素琴，阅金经。过着听泉、阅云、嗅花香的清静日子。大隐隐与野，隐于这样烟尘俱静的山野，心里都是花儿清纯的味道。

山中冷雨是秋天的常客，雨丝在流水里移动，药水泉无拘无束，流淌得更加清澈，清澈得让人觉得说话都嫌多余。天地之间，它用澄明的眼眸与身边那些刻着经文的石头对话，它用无尘无伪的内心与山河日月交换着秘语。俗人不懂，也无需懂。

云雾，一阵急一阵缓，一会儿遮掩了山峰，一会儿又绕在山腰，使山峰和草木又显清晰，大团气流像烟雾飘渺翻涌，似童话世界的仙境。安享这仙境的是河岸上的那座白塔和吱呀流转的七八座水玛尼，世间的虚幻和真实，无常和有常都被它们看深、参透。

牧人种在山坡上的燕麦在秋风中成熟了，收割后的燕麦一捆一捆排列在空地，割燕麦的人，头戴草帽，像另一个活动的草捆子。牧人说，燕麦是为过冬的牛羊准备的饲草料，不等第一场雪来，就要把收割后的燕麦垛在青稞架上，用塑料布苫住，等大雪封山时它们就是牛羊救命的稻草。人活一辈子，为一个梦想。牛羊活一辈子，为一垛牧草。各有各的幸福。

雪，说来就来，一山苍松，满山石头，第二天清晨都看到白茫茫的世界。药水泉迸珠溅玉，落在石头上的水渐渐凝冻，水珠一层一层叠加，在无边无声的时间里，石头顶雪而立，一枚巨大的水胆石上刻着的经文或者祷辞已经几百年了，据说，一手抚石，一手击打，会听见海啸的声音，但我从未到达巨石跟前。我不愿踩水而过，怕尘世的浮土，污染了泉水的圣洁。一眼泉无所谓苍老，经文经历了太多风霜侵蚀，它用斑驳记录着一条河流的沧桑。

来泉边挑水的是一位新媳妇，红头巾围裹着脸颊，住在药水泉不远处冬窝子的旧圈窝里。雪后放晴的山野寂静无边，那个挑水走过山脊的红衣背影也是寂静的，只有野山鸡忍不住从静中出来，在我头顶呱，呱，呱——飞过，使我惊悸又欢喜。去牧人古旧的冬窝子一探究竟，石头砌的墙是旧的，墙根处干牛粪码成垛，旧的木纹窗，旧的房檐，旧的木栅栏，旧的火炕。只有那个挑水归来的新人正坐在炕沿上低头锈着花，人比花静。火炉上的茶壶嘴冒着丝丝的热气，两只花猫卧在篰篮边，午后的阳光那样暖，山中日月那样静，静得忘记滚滚红尘所有的繁琐。

新娘子说，牛羊在，泉水在，月亮在，他在，我的世界就在。

我在想，既使冬窝子再旧，只要屋子里有红衣红袖的新娘，日子的甜蜜就在。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石门草原上的这面湖水是百草浸熬的药水，你若来，看一眼便可洗心，可疗愈，可一眼看开镜中美德与虚无。你若来，眼是亮的，心自是宽的。你若来，百花为你盛开，百鸟为你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