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孙立(原创)</h3><h3>图/红俊(原创)</h3><h3>我家旧屋是真的老态龙钟了。房瓦有的已破碎了,从屋中能看到外边的一线天空,偶有云彩飘来飘去的,在那道道缝隙中长出了一棵棵的猫狗儿草,在风中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院墙已经班驳,靠南的一角已塌陷,有个蜘蛛在上边织了一张网,独自躺在网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在靠近檐前的壁下,有些地方已经祼露出掉渣的土坯;方方正正的老式门窗也已被风雨侵蚀得伤痕累累,感觉像是一个老掉牙的婆婆在悄悄诉说着悠悠的往事。</h3> <h3>因村里旧房改造的二期工程就轮到这座老房了,主人已搬空了东西,任街门大敞着,这倒方便了我这个远方游子,忍不住回家看了又看,每次走进老房时,心里就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在涌动,眼角眉梢的泪花风干了又来,伴随着无尽的乡愁和淡淡的忧伤。老屋虽已显得有些邋遢而苍桑,但我却总感到她是那么厚重而美丽。冥冥中感觉好像我的父亲在某个角落盯着我看,待我回头寻他时,却又影影绰绰地留下一个背影,似乎还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或者仿佛是我二姐三姐在亲切地逗我开心,那声声”小妹”叫的我热泪盈盈,等我想喊她们一声姐姐时,却发现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眼前只有70多岁的大姐和大姐夫,还有80多岁的堂哥和大嫂及侄儿能陪我走走看看,拉拉家常话儿,立时刻,我的心像掉进了悠远的时光隧道,浓浓的亲情、乡情和友情都在远处发出沉闷地回响。</h3> <h3>这座老房子在村里排74号。我生在那儿,长在那儿,二十多年的光阴留在那儿。童年的欢笑,青春的歌声,都留在老房子的每个角落里。</h3><h3> 这座老房子座南朝北,开着东门。门口一对白个儿石,上面雕刻着一对小狮像儿;墙北有个拴马孔。俺小时常坐在那块门槛上,静静地等着父亲回家吃饭。</h3><h3> 上学后,俺喜欢趴在那个小平房上写作业。那儿平平的,也有小风吹着,清爽的很呢。只可惜有猪圈的猪哼哼唧唧的,总是搅乱俺的思线。没办法,俺就多给它一些好吃好喝的哄着。时间长了,这猪也聪明起来,一听见俺上平房,它就扯起嗓门叫,一给它好吃的就不吱声了。俺爹说:“看你把这猪惯的,什么也不干,光想吃好的了。”为了鼓励我好好学习,父亲专门打了一张小桌儿,从此,学习有了固定的地方。</h3><h3> 参加工作后,俺每次回家时,还是喜欢用那张小桌写东西。一坐在小桌前,好像它会带来灵感似的。 </h3><h3> 俺的儿子两岁时,有一个夏天,俺曾带他到这所老房子去过,当时天上下大雨,房子里下小雨。叮咚叮咚地漏到地上水盆中。儿子见后用小手接着雨水问“姥爷,房子里为什么会下雨?”父亲回答他:“小孩儿上房掏鸟儿,把瓦掀坏了。”儿子笑着说:“姥爷你别怕,我回去给你攒钱修房子!”姥爷听了哈哈大笑说:“谁说外甥像小狗儿,有了就来,没有就走?俺的外甥这么小,就想为我修房子了。”</h3><h3> 没想到,儿子回济南后,真的开始一点一点的攒钱。少到一分,多则一毛。当时儿子在省府幼儿园上学,每到上下班用自行车接他回家时,看到专卖冰棍的,我就问他:“儿子,吃个冰棍吧?”儿子摆着小手说:“不吃,不吃,我得攒钱给姥爷修房呢。”遇到羊肉串的香味飘过来时,我问儿子说:“吃个羊肉串吧?”儿子摇摇头说:“不吃,我要把钱攒着,好给姥爷修房子!” </h3><h3> 儿子专门找了小盒子,把我和他爸爸给他的零花钱都装在里边,一门心思为修父亲修房子攒钱。一分分、一毛毛,花花绿绿的装满了一盒子。将一片童真和孝心都装进了小盒中。</h3> <h3> 儿子这一不经意的举动,时常让俺想起老房的情景:雨滴从屋顶上落下,有如一朵梨花悄悄地从树上飘来,安静地栖息在我的心中。当时我的月薪不足百元,看着儿子在那儿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清点那些小票子,我的眼角湿润了。虽然老房子重修没用儿子的钱,我的父亲也不幸去世了,那老房子也转让给刘姓人家了。但每当想起儿子为老房子攒钱的事儿,沉封几十年的往事就会在脑子里重新鲜活起来。</h3><h3> </h3><h3><br></h3><h3><br></h3><h3>现在,老房子虽不在我家的名下。但每次回到村里,无论多忙,俺都要抽空去看看这所装满记忆的老房子。有一次,我走进去发现,新的主人和一些耶稣教徒在那儿聚会,他们跪在那儿,双手划着十字,正虔诚地向主祈祷平安。其中还有俺的一个本家侄女,对上帝一往情深。我看了后顿时像打翻五味瓶子,各种滋味涌腾杂陈:耶稣基督可真了不起,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竟然将他们的信仰散播到俺的小山村,俺的老房子里来了。俺那90高龄的二叔,晚年曾对俺说“这年头,没什么可信的。我也信耶稣了,将来死了上天堂,不用给我烧纸钱了。”看着在暖暖的夕阳下,白发苍苍的二叔在读《圣经》的样子,不知道这个为共和国干了一辈子的老人心里是何等悲凉。</h3> <h3>每每看到俺家的老房子,有如观赏旧的纪录片一样,把俺拉回到有田野可以奔跑,有繁星可以细数的童年时代。这种童真、童趣、童话,成为俺们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它真切地伴随着俺们的成长,经过岁月的沉淀,又成为留存在记忆中的精神家园。</h3> <h3>老房中这些简易的农具、破旧的纺车、土炕土灶、清新的柳条,还有家传的祖谱,仔细嗅一嗅,可以闻到青青的草香,淡淡的粪土味道,胸中似有一股热气上涌,一种朴素大美的醉意油然而生。</h3> <h3>在小胡同里,俺家居中间的位置。听大人们说,早先俺们一大家人都住在大槐树下。父亲兄弟三人在一起过日子,由爷爷当家作主。家里有几十亩土地,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h3><h3> 土改划成分时,按当时的条件应当划为富农,那就成了革命对象,就要被分田分地戴帽子。有个贫协委员宫荣花连夜跑到俺家说:“你们快分家吧,三兄弟一分开,财产一分散,就能划个中农成分。”爷爷一听有理,第二天就找村干部闹分家。正好刘典水爷刚去世,俺爷凑钱买下了他家的老房子。俺父亲作为家中的老大,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这个新家。于是。俺家逃脱了富农的厄运,俺们作为后代也享受到了新中国的阳光雨露。</h3> <h3>俺家的北边是按辈份叫三爷的,叫刘典祥。他有三儿两女,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听说,三爷和三奶的婚姻很有点传奇性。早先媒人介绍两家结亲时,三奶的父母嫌三爷长相差点,日子也不宽裕,没有应承这门亲事。结果三爷就与另一姑娘结婚,生育了一子一女。不幸的是,三爷的这房媳妇得病不治故去。这时的三奶仍没出嫁,成了老闺女。这时媒人再上门提亲,她的父母不再阻拦,说是命该如此,就将三奶嫁了过来。这三奶也很争气,又为三爷生了两儿一女。</h3><h3> 三爷家的地气不错,接连产生了“队官”、“村官”和“县官”儿。大儿子刘宗国当过第三生产队小队长。二儿子刘宗亭当过村的大队书记,为官为人都很厚道,给村民留下很好的口碑。可惜得了尿毒症,中年早逝。使三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儿子刘宗学最有出息,当过海阳市电器厂的厂长。成为小胡同中当时最有出息的“县官”儿。三爷的大女儿嫁到临村阵胜。少女儿刘芝波嫁给了本村的刘玉坤叔。曾照顾着公婆和三爷、三奶四个80多岁的老人,是爹妈眼里的孝顺闺女,是公婆心中的贴心媳妇。很为俺们这个小胡同长脸。</h3> <h3>俺家南边住的是刘宗良叔。刘叔命好,两儿一女。两个儿子轮流住着。在与其大儿子一起生活时,老人抽烟不少心引起火灾,烧坏了房子,他怕儿孙不高兴,就亮开嗓子喊:“快给俺备下胡稭薄(停尸用),阎王爷要喊俺去了。”把大家都逗笑了。结果老人活了一百多岁,成为这个小胡同的老寿星。</h3> <h3>东边的一家叫刘宏涛,少俺一个辈份。他的父亲是公办老师刘杰先生。刘在村里是个极爱热闹的人,喜欢逗乐取笑。谁家办个喜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他虽没念几年书,没多少文化,却娶了俺高中的同学于冬梅。于冬梅同学人长的一般化,却十分爱好体育,每年学校开运动会,所有的长跑冠军几乎都是她的,飞一样的速度令许多运动员望尘莫及,是那届高中的名人。为此,俺曾为她写过不少的表扬稿,在学校的大喇叭上播放。高中毕业后,听说她到济南的姨家长住了,也就是找饭碗去了。结果呆了几年,没找到理想工作,户口也没法解决,又回到了农村。为此耽误了青春年华。没想到她竟然嫁到了俺村,还成了邻居。俺回家曾见过她几次,已经没有学校那个朝气和锋芒,相互间只是淡淡的笑笑,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了。</h3> <h3>紧临俺西家是刘宗义叔,他只有两间小房,从俺家南屋前开一条小道通向外边。</h3><h3> 宗义叔少言寡语,娶了个媳妇却是高声大嗓的,两人搭配默契。他俩都不像他的父亲和弟弟一样热心政治,没入过党,也没当过村官,只是闷头干活。</h3><h3> “忠厚持家久”,宗义叔的子女也不错,小家的日子一直过得有滋有味。</h3> <h3>这是忠亭叔任书记时写的书法。虽然他已去世多年了,但在村民的心中,他的仍是历任书记中最宽厚的一位。</h3><h3>忠亭叔好人没好报。到公社工作了没几年,不幸染上尿毒症,辗转全国各大医院也无法救命。宗学叔曾帮他到济南的90医院住过院,这期间我们接触较多,也为宗亭叔求过不少熟人帮忙,但终因病入晚期,无力回天,使他人在中年,就撇下年近八旬的老母亲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撒手西去。作为他个人,留下人生无尽的遗憾,作为村民,也留下绵绵不断的思念。</h3> <h3>年少时,常坐在这儿放飞自己的梦想;年老时却只能回想悠悠往事了。</h3> <h3>大街门是我最喜欢坐的地方。幼儿时坐在这儿等回家的父亲,享受抱在怀里的温暖;上学时坐在这儿等待伙伴一起读书;现在呢?面对即将拆去的老屋,只好坐在这儿重温旧梦了。</h3> <h3>刘家三嫂是老屋的新主人,信奉上帝,她劝我:“妹啊,信主吧,将来会进天堂!”我笑答:“天堂有点远,我只想有机会再进老屋看看,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模样。”</h3> <h3>坐在老屋的台阶上,想起自己的半生曾走过了多少台阶?心也便轻松释然了。</h3> <h3>这房门我曾打开多少遍?又有多少人打开过?一声问:“谁呀?”一声答:“是我”,将多少亲情乡情牵连?</h3> <h3>栓马石是家家有的,有马无马都得备着!时间久了,便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h3> <h3>暖暖的热炕头不会再有了!新修的房子都改成了新兴的木床。</h3> <h3>这窗每年秋风起时,用白纸糊上,夏天时,撕掉纸风凉,年复一年,从没间断过,诉说着春夏秋冬的故事。</h3> <h3>北窗小一点,多用塑料纸挡风遮雨。修建后换成玻璃了,这窗也走进了历史。</h3> <h3>老房子真的老了,再不修建就会蹋掉了!综有千般不舍,也希望看到她浴血重生;即便有浓浓的乡愁,也挡不住挖掘机的轰鸣,那就感恩过往,致敬未来吧!</h3> <h3>我家老屋前重修的老房一条街,新潮、热闹、喧嚣,却没有了往日的古朴、清静、淡雅。</h3> <h3>有浓妆打扮的漂亮美女与新建的古街合影,形成了一点反差,一道风景线。</h3> <h3>这一条重建的老街上,垫着一个个旧的磨盘,是否象征着风水轮流转?</h3> <h3>邻居的老房修旧如旧,这棵石榴树像一颗活化石,证明着这儿的曾经的过往。</h3> <h3>这小屋不大,曾是我们三小队采梨季节打夜班最多的地方,开会,记工分也常在这里。如今,也旧貌换新颜了。</h3> <h3>临家老房改成了四合院儿?新潮的样儿模糊了记忆的思线,却也是我家老屋未来的样板。</h3> <h3>可我还是喜欢自家的老屋,坐在那儿就感到温馨。</h3> <h3>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牵情。</h3> <h3>院中的一片枯萎的拉狗儿草,象征着老房未来的命运。</h3> <h3>我与大姐是从这老屋出嫁的见证者了。</h3> <h3>回家有亲人陪伴的老房就有温度。</h3> <h3>有亲人坐在炕上拉呱的老房就有亲情。</h3> <h3>大堂哥84岁了,他可是来老屋最多的人,也是老屋的继承人,可惜他早早卖了老屋,现在想买也买不回来了。</h3> <h3>老屋前的碾子已没人用了,成了街头一道风景。</h3> <h3>老屋不远处的树被风雨推倒了,还被人扒了一层皮,却还在顽强地开枝散叶。</h3> <h3>老屋邻近的旧棚也老了,成为游子怀旧的地方。</h3> <h3>一条通向老屋外的桥变成了浮桥,走起来晃晃悠悠的。</h3> <h3>另一条老屋走向外面世界的桥,是父亲当年亲手建造的,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依然挺立。那个桥头前新建的牌坊为小桥增添了亮色。</h3> <h3>站在老屋的平房上直视屋顶,一片片瓦已掉落了,像掉了牙的老人裸露出牙床。</h3> <h3>我父辈兄弟三,只留下这个侄子。可惜侄子生了两个女儿,这预示着我们这一支人后继无子。想想有点悲伤。</h3> <h3>与大堂哥和大堂嫂一家在老屋前合影</h3> <h3>老屋前遇上梅生大哥,也是侄子的岳父,他也八十多岁了。</h3> <h3>再次迈进老屋的门槛看看吧,那儿还有多少往事需要打捞?</h3> <h3>张开双手拥抱我家老屋吧,下次再来就会变成了另外的模样。</h3> <h3>再坐在老屋前与哥嫂合个影纪念吧。</h3> <h3>与大姐在老屋前悄悄话别,多少姊妹情,尽在不言中。</h3> <h3>新与旧总是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论是去旧建新,或修旧如旧,都不能失去根,丢了魂儿!</h3> <h3>作为盛着几代人希望的老屋,来过了,看见了,记住了!就放下了!这正如人生,无论曾经多么豪情万丈,也不论曾经有过多少灿烂辉煌,不论是走的平坦大道,还是跨过的晃悠小桥,最后留给世界的终将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h3> <h3>别了!我家老屋!别了!旧的老街!新的风景即将来临!不论你赞成或反对,高兴或悲伤,失去的终会失去,该来的终会来到,不如用双手拥抱这个变化着的故乡,毕竟她在重生!在振兴!在变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