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善之意——李磊摄影作品选

站桩的书法老师

《写善之意》

奉一

与诗人、摄影艺术家李磊早在2003年左右就在网络先锋艺术和先锋诗歌运动中互相认识了。这些小规模艺术运动更像极端主义精神狂欢。他精力超级充沛。我常看见他半夜追着一群人骂，或者被一群人追着骂。当然，一切都在文艺圈子里发生，就像一场戏，人们的争执不是仇恨，而是对自己立场的认真。

李磊在宋庄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和韩靖老师结婚，到了广东某大学住，我也在这所学校，我们因此经常相聚。

李磊的摄影作品远远超越了他之前所有的艺术活动和成果。他是中国最杰出的摄影艺术家之一。他的精神资源和能力不仅来自诗，还有音乐，道家思想。艺术最致命的是精神资源问题。这些精神资源并非学术概念，而是生命深处的信心和活力，是有呼吸的，是骨子里的认识圆规和艺术动力，并随时化为行为的血性，脉搏，目标，选择和阐释。行为随缘，价值不变，无法伪装。它就像发动机，隐藏在汽车内部。如果艺术家不是象哲学家一样思考，就无法成立。他们是尚未完全被世俗和流行观念俘虏的，有独特认知的人。这就是艺术存在的理由，它永远向超越语言的广大世界前进，指出那些还没有被普遍理解的，在灰色或者黑暗中的思想和经验，并用艺术行为命名。

很多人惊讶他能拍出如此纯粹，有思想深度，独特，敏锐的作品，那是因为人们习惯了消费标签和概念化产品。艺术家都是表达狂，但是如果他的直觉没有真实根据，就只是个失去现实路径和与世俗彻底错位的精神病患者。在没有频繁接触李磊之前，只是看他在诗歌领域里喷射般的言论表达，我也产生过他很可能是语言过量的但并不恰当的“精神病患者”的怀疑。接触到李磊之后，我确定他是个“精神病”，这种“精神病”支撑艺术家的内在能力，并且只有一个可能病源——善良和单纯。只有这样，艺术家才会真正有心力去发现。发现世界，也发现自我，发现真实。作为曾经的优秀刑事侦查员的李磊找到了另一个更恰当的能被他人理解的自我，就像我自己也找到了另一个能被公共观念理解的自我一样，在共同的成长环境和历史语境中，所有的苦难和惩罚都是为寻找认识和超越它的一种方式。艺术的真实，激情，善意，悲伤，美好，恰当，就像水，既是具象又超越具象，既是经验，又是超验，既是泪水，也是笑容。

水，是生命的源头，也是中和的哲学象征，柔和，无我，大善。天下至柔，又是至坚。

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本来就来自水底。眼球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李磊的作品把瞬时放大，就像很多摄影和绘画作品那样，这是这种艺术的优势。他的一些作品很像抽象水墨，神秘，玄妙。但那是大自然的画笔，没有人能画出来。李磊那些看起来很抽象的作品其实是具象，他在向自然诚恳地致敬，抓取被我们视觉能力所误会了的“更真实”。他始终在秉持尊重“原貌”的理念，极力维护创作的诚恳元点。

在变动不居里，隐藏着永恒。一滴水就是大千，一瞬就是百年。李磊在努力释放水的语言能力。水是有灵魂的，可以与天心，与人心对话：水中的光，水中的瞬间，人生，真相，树枝，叶子，影子，流动的和扭曲的，坦然的和写意的，甚至是泡沫和渣滓，灿烂与幻灭，冲突与和解。

李磊说：“艺术创作不是技术表演，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性视听经验，穿梭在天地之间，生死界限，灵魂深处。中国几千年文化传统的道家思想与禅宗精神，是古今中外的视听艺术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艺术能源。”

李磊的作品让人感动，但是这情感深藏在里面，要观者自己取阅。在最好的作品里，在它最深层面，作品是大于作者的，作者是被自我和存在的神性所震撼的第一个读者，然后把这种觉知介绍给他人。我们的语言文字是粗鄙的，无论是作者还是批评者都只是占有与他的自我对称的那部分阐释可能，是不完备的，这很像我们对宇宙的理解，假设这个宇宙真的“客观”地实存于我们的内在之外的话。

艺术家面对一种或然表达时经常会被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某种“突然的跃出”震惊。所以很多人除了敬畏自然，还会敬畏自己，因为自己也是那神奇的自然的分形。我们真的了解自己吗？一定是否定的。我们会不断发现，在真理的路上，永远没有尽头。永远在打开的过程里，一扇门的后面，一定还有很多门。艺术是窄门，不是大路，它是危险的。直觉和血在奔突，闪电和狂风在一毫米的范围里肆虐，所以，我们感谢这些原始人，他们冲在一毫米的最前面，开启从未有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