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我一直对粮食充满敬畏,所以才写下这个题目。在这世界上能让我尊敬的一是父母,他们赋予我生命;二是老师,他们教给我知识;三是医生,他们维护我健康。剩下能承载这两个字的只有粮食了,虽然粮食没有生命,但她供给所有生命以能量,主宰着人类社会和自然界,比飞机大炮导弹原子弹厉害千万倍,假如地球上真的有一天没有了粮食,那肯定是世界的末日。所以用尊敬这两个字一点都不过分。</p><p> 我曾经在政府机关工作了几十年,谙熟政府部门各种套路。十来年前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很不好的风气,凡是上级来一个领导,本单位的领导都要客套一番,欢迎时候总要深深鞠上一躬,毕恭毕敬,比当年的汉奸面对太君还要虔诚,然后说一句尊敬的某某领导,让人很不舒服。我就非常反感这种做法,深深地为党风政风而担忧,这些大领导确实不乏好人,有的像焦裕禄、孔繁森一样受人尊敬。但也有不少腐败分子混在其中,有的是重量级大老虎,他们的共同毛病就是不爱惜粮食,吃饭讲究排场 ,鱿鱼海参,飞禽走兽,生猛海鲜摆上一大桌,不是满汉全席也是饕餮盛宴,吃不完就拂袖而去,让人看了十分心疼。另外他们都很好色,小三女秘一大群,个个艳丽如花。中国现在男多女少,许多男人打光棍娶不上媳妇,这些当官的却占着茅坑不拉屎,像皇帝一样成天忙得翻牌子,资源闲置和资源紧缺并存,女人嗷嗷待哺,男人如饥似渴。这些女人丰乳肥臀也罢,翘臀蛮腰也罢,说白了就是一堆刺激男人荷尔蒙的骚肉,主要成分除了垫鼻子垫乳房的硅胶外都是碳水化合物,都是由粮食转化而来的。因此,糟蹋女人归根结底还是糟蹋粮食,难怪农民伯伯提到他们就咬牙切齿恨之入骨。</p><p> 粮食缺乏曾经多次危及我们家族生存,上世纪30年代初关中大旱,三年颗粒未收,我爷爷带着奶奶到陇县逃荒,把二伯卖给没有儿子的赵家才度过难关,天知道30年后同样的事竟然戏剧般的发生在我身上。那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我刚刚5岁,家里掲不开锅,父母带着我来到陇县。赵家有了儿子却没有孙子,于是他们策划了一个复制方案,要把我过继给二伯当儿子。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我天天吃饱肚子忘记饥饿是什么滋味,加上能穿二婶买的新衣服能坐二伯的自行车,我觉得移民没有什么不好。但就在母亲回家时她突然反悔了,抱着我不撒手怕我重蹈二伯覆辙,永远成了山里人。回到家乡后灾情加重,全家人吃菜咽糠度日子,情节与电影《一九四二》差不了多少。我爷爷得了癫痫病是全家重点保护对象,每天早上可以吃上三根清水煮的油菜根,那三根油菜根在我眼里就是金灿灿的油条,馋得绕着盘子打转转,像猎狗围着动物尸体。父辈们不允许我分食爷爷的菜根,不停地呵斥驱赶,但爷爷不忍落孙子在一旁可怜兮兮流口水,会匀出一根来给我吃。</p><p> 奶奶毕竟是受过苦难的人,对饥饿有超人的忍耐性,她曾经吃过观音土柿树叶,对榆树皮和榆树叶颇有好感,说嚼起来筋道。咽下去滑溜。为了缓解我的饥饿感,还给我讲过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世间富裕无比,庄稼们的比着产粮食像女人比着生孩子,小麦从土里生出来就是麦穗,竟有三尺多高,浑身挂满麦粒;玉米每片叶子旁都会结出一个棒子,粗得像牛大腿。老天爷也特别慷慨仁慈,把雪直接下成面粉,白茫茫一尺多厚。粮食太多了人们根本不珍惜,有的人用粮食填沟拿麦面和泥打墙,更有甚者,有的女人拿白软的馒头给孩子擦屁股。老天爷实在看不过眼,只让小麦结一个三寸长的穗子,玉米只生一棵棒子。但还是有人不爱惜粮食,老天爷就隔上几年派年馑到人间来,惩罚人教育人,把那些浪费粮食的人统统饿死。这是一个我的想象力无法企及世界,上学后知道了陶渊明我想这会不会就是他老人家说的桃花源?让人太向往了恨不得乘风归去。</p><p> 这个故事肯定是虚构的,但我们村上有两个人因粮食要了命却是真真切切的。有一个人力壮无比胃口很大,十八般庄稼活样样是把式,给人扛活一个人能挣两份工钱,他完全可以凭力气吃饭过上好日子。有一次和人打赌,吃了60碗臊子面外加5个热蒸馍,赢了五斗麦子。从此他干上了吃饭打赌的营生,而且凡赌必胜,之后就像举重比赛不断加码,看他打赌几乎成了民间娱乐活动。有一年夏收后村上庙会唱夜戏,打赌又较上劲,这次是吃四捆麻花,每捆十根,再喝一老碗拌汤,赌注是一石麦子。如果是白天吃了干活也许不要紧,但在晚上四十根麻花进了胃被拌汤泡开,体积增加了一倍多,那个人半夜胃爆吐血而亡,引发纠纷还是我爷爷出面调和的。另一个人在邻村,四十出头得了怪病,疑神疑鬼就找算卦先生,算的结果是吃不上新麦子,他很不服气想吃上新麦子去羞辱算卦先生。四月麦子抽穂扬花就到地头转,天天盼着麦子成熟,芒种过了十几天,他发现地里有一小块变黄,就迫不及待地收割碾打磨面,让媳妇做了一大碗裤带面,蹲在屋檐下觉得算卦先生实在狗屁可笑。他嘴里喃喃:啍?还说我吃不上新麦……说罢得意地挑起面条送到口边,这时正好一只乌鸦踩落了房檐口一片瓦,端直砸在他的脑门上……</p><p> 粮食安全关系到国计民生和社会稳定,这个重大战略问题按说应当由国家领导人来考虑,但我从小就对这件事情非常敏感心忧重重,不是我爱管闲事或者小人操大人心,而是粮食对我童年影响太大,直接控制了我的胃进而局限了我的眼界,成天盯着家里粮食口袋,总担心有一天断了炊烟。记得上二年级有两件事让我记忆犹新,一个是刚学会乘法运算我就算过一笔账,一个人的口张开有10平方厘米,按当时全国七亿人计算,就是七平方公里大,能吃进几十列火车和万吨巨轮,有多少粮食才能填满这一大口啊,那可是真正的气吞山河!另一个是语文课本有一篇课文《十粒米,一条命》,说的是春节前两天,佃农杨二哥带着儿子狗娃给地主老财交租子,狗娃看到地主家堆积如山的粮食,想给正在挨饿的娘抓回一把,被狗腿子打得奄奄一息,回去就死了,娘掰开狗娃的小手,发现了孝顺的孩子手中竟有十粒米。多么残忍的地主老财,这么对待儿童未成年人,更叫人愤恨的是他们老想回到解放前,让贫下中农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这是绝对不能答应的。我怒火中烧,写了一篇批判阶级敌人的作文,显示出一个小学生潜在的力度。这篇课文今天看来漏洞颇多经不起推敲:交租子没有必要带孩子去;为了十粒米搭上一条命不值,回来抖一下口袋就够了;人都死了谁还有心思去数是几粒米。后来我多次看过电影《列宁在1918》,每当遇到了粮食困难,列宁就对卫兵瓦西里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电影中列宁为了粮食愁得头发都掉光了,胡子却很长没有剃,他好像也是忍着饥饿说的这句话,还有点儿专门对我说的意思,心里特别踏实温暖。虽然那时我没见过面包是什么样子,却能想象出来和馒头差不多。但现实中的我还是吃不饱肚子,发育也很缓慢,直到上了高中个头只有155厘米,毕业时才长到166厘米,但我的脚却早早长到了42码,相当于180厘米人的脚。我知道这和盖楼房一样,四层楼的基础都打好了,因为砖不够才盖成了三层,明显的营养不良。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1973年元旦社论中两个数字,钢产量是2100万吨,粮食产量4920亿斤,人均600多斤,为啥还饿肚子?多亏是四十多年前,放在今天帅哥当道,姑娘们择偶标准是高帅富,第一关就会把我Pass(排除)掉。</p><p> 高中毕业后,粮食紧张的困境并没有解除,兄弟姐妹都长大了,小伙子大姑娘一群,一锅饭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就见底了,每年都有一两个月的缺口,青黄不接必须借粮吃。记得我16岁那一年借过粮,骑着别人的加重永久自行车,来到20里外的有粮村子,在人家仓库里看到黄灿灿的玉米,贪婪地装了100多斤,担心驮不动又倒出10来斤,回来时候从祁家沟水库坝面上走,自行车失控差一点窜进水库里。当时村上有一个能人交际很广,给小伙姑娘在外面安排工作,我央求他帮我找一份工作。他问我想干啥?我说最是好给人做饭,能吃饱。他说为了吃饱肚子干脆当兵去,队伍上顿顿白米饭杠子馍,隔三岔五还能吃罐头。后来我应征入伍,虽然不全是为了吃饭,但可以放开肚皮尽饱吃,再没有听见肠胃咕咕地叫声。存在决定意识,从此以后,在我脑子里萦绕多年的粮食问题竟被彻底删除连痕迹也清除干净了。但是,我一直没有丢掉节约粮食好习惯,记得在当新兵的时候,有些人不爱惜粮食,把吃不完的馒头扔进泔水桶,副指导员看到后二话不说,捞出来用水冲了一下,当着全连面吃了下去,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浪费粮食了。还有一年春天,我们到部队农场浇小麦,夜间寒风凛冽,水面上漂着冰碴子,我穿着短裤赤着脚满地跑,两条腿被盐碱水腐蚀成道道血口子,蜇的生疼,买来雪花膏舍不得不搽脸,却拿来搽腿。粮食看起来很普通,生产它却要费尽千辛万苦,确实来之不易啊。有了这样的经历,对我教育极大,我就发过誓,这辈子如果不爱惜粮食,我就不是人!我在新疆期间接触了许多维吾尔族朋友,他们吃饭很有仪式感,由一名老者起立,搓脸抚胸,嘴里祷告,感谢万能的真主赐于的粮食,据说伊斯兰教国家的人,都有这个好习惯。</p><p> 最近有一天我吃饱了没事干胡球琢磨,无意中发现粮食两个字拆开来就是米好和人好,就是说粮食的本意是好米给好人吃,那些坏人王八蛋当饿死鬼活该!你说粮食是不是精灵啊?她有思想有情感有鲜明的倾向性,应当像神一样敬着才对呀。我还进一步深入思考,造物主在创造人时安装了一个叫做胃的器官,就像设计师给汽车配备了油箱,肚子饿了要吃饭如同油箱灯亮了要加油,这就是矛盾的关键问题的源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民以食为天,吃饭是人的第一需要,所以从古到今的管理者都是在饭碗这个总开关上做文章。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小麦水稻都是汗珠一样的形状和肤色,是不是粮食和汗水有某种天然联系,或者在提醒人们,每一粒粮食背后都有一滴汗珠盯着亮晶晶眼睛。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粒麦稻的收获,必然伴随一滴汗水的抛洒。尊敬的粮食亲爱的粮食,作为食物链上的最宝贵环节您是多么无私慷慨啊,我们每天都向您索取却从来不考虑偿还,摸着肚皮打着饱嗝吃掉了多少你们五谷同胞,说起来怪难为情真的不好意思,怎么表达这一份愧疚呢,那就向您跪拜叩首吧,请您受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