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的诱惑》(二)果子沟、赛里木湖遐想

云杉时

　　暑假回疆探亲，在乌市、昌吉、石河子的亲戚朋友家各住了一天，便谢绝了挽留，迫不及待想往伊犁赶了。正巧一群朋友们去伊犁旅游，便搭个便车。

浩荡的车队沿北天山北麓的高速公路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奔驰。车窗外不时地掠过村庄、农田、牧场、牛羊和骆驼。车内播放着新疆民歌，那轻松诙谐的节奏、旋律浓郁的民族色彩，更激起了我对家乡伊犁的眷恋。朋友老x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我们一起谈天说地，谈兵团体制、发展前景，语言中透露出对兵团美好未来的期盼。

　　下午五点多，车队到达赛里木湖畔。五彩缤纷的蒙古包如珍珠般散落在赛里木湖畔。

车队沿湖边公路缓缓前行，选择了一家蒙古包停了下来。女士们欢呼着冲向湖边拍照，把明镜似的湖泊和群山定格成自己美丽倩影的背景；男士们爬山的，打牌的，悠闲自得；蒙古包的主人则宰羊杀鸡，热情地准备着丰盛的晚餐，我和儿子兴冲冲地爬上山去，从高处欣赏着赛里木湖果子沟风景的美丽。

现在，我就站在塔勒奇山顶松树头路口。如果说，我脚下的北天山脉（伊犁人称呼）是向南通往伊犁、中亚乃至欧洲的天然屏障的话，那么身旁这长达 28公里的果子沟峡谷则是通往那里的重要甬道，而赛里木湖便是静卧于伊犁北大门的一面明镜。史载，成吉思汗率军西征中亚，被塔勒奇山脉除挡在伊犁门外。二太子应父之命领兵历经千难万险打通了果子沟，这就是后来坐镇伊犁的察合台汗。有诗为证：“二太子扈从西征，凿石理道，刊木为四十八桥，桥可并车。”

　　伫立于群峰之颠极目远眺，云雾在山腰峡谷间悠闲地变幻着各种姿态，一两百米高的高速公路桥横跨过一道道深幽的峡谷，向群山深处盘环蜿蜒而去，如飘带般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彰显出山之雄奇、巍峨与惊险；火车鸣着长笛穿越过一座座山洞，让人愈发有了天堑变通途的感慨。沿小路步入山的意境，观云杉松塔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如大海之波涛；赏远山绿坡牛羊点点泉水泠泠，如仙境之美妙；品木屋驿站掩映林间，野花满地彩蝶翩跹，如童话世界之静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真的应该感谢大自然恩赐于伊犁人这绝美的天上人间，滋养着伊犁人的秉性，陶冶着伊犁人的情操，让伊犁人充满着坦诚大气、热情好客、爽朗而又浪漫的情怀。

你不能不惊叹大自然神奇的感染力。从古至今，即便是来自万里之外的贬臣罪人、墨客旅人，不管历经怎样的戈壁之辛苦、漠风之悲凉，但只要一走进果子沟都会眼前一亮，为之振奋，一种人生醒悟涌上心头，都必将卸去沿途的疲惫和风尘，一扫贬谪的苦楚与哀伤，让一种坦荡、豁达、自信、超然的惬意溢满心头。

　　嘉庆年间，祁韵士因揭露官场腐败而被发配伊犁，你可以想象到他的心情何等的苦闷。可你看看他见到果子沟之景“忽见林木蔚然，起叠嶂间，山半泉涌，细草如针，心甚异之。前行翘首，则满苦云树森森，不可指数，引人入胜……夫此沟，一线天耳，而其山其水及其草木，无一不臻佳妙绝，足称富丽天成……何其万里岩疆，仍有一段仙境，奇绝！快哉！”读到此段，你都可以感觉到，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绝美景色影响着他的心境，才能够让他写出如此快意超然的文字！

清代著名学者洪亮吉，因上书朝政之弊端被嘉庆皇帝发配到了伊犁，你可以想象到他的愤懑之情应该是何其强烈。可一旦置身于伊犁山水，那一首“看山不厌马蹄遥，笠影都从云外飘。一道惊流直如箭，东西二十七飞桥”，曾让我们读出了他心中多么明媚的阳光。

当年，中学课本中碧野的<<天山景物记>>，也曾引起了多少中学生以及游人墨客无限的向往。

就这样，大自然以它绝美的风光改变着人们的心境，丰富着人们的美感，重塑着人们达观的生活态度。

　　1949年深冬，家父随大部队进军伊犁，正值风雪漫漫寒气逼人，大雪封山道路中断。部队跟着唯一的推雪机缓缓前行，整整两天两夜才走出果子沟，开进了伊犁。那扑面的风雪、刺骨的严寒、雪崩的危险、饥饿的难捱，那艰苦行军的情景惊心动魄、刻骨铭心。但雪山的圣洁与庄严、峡谷的奇丽与雄险、云杉的刚强与劲健让家父激动不已。所有的艰苦与危险都变得如此渺小和不屑，心里却始终涌动着一股豪迈、崇高的美感。第二年夏天，家父请假专程跑到果子沟、赛里木湖畔领略其绝美的意蕴，很快便在当年12月6日的《工商日报》上发表了连续通讯《两疆风光》，赞西域风光之神奇，叹边疆风情之绚丽，可见绝美风景对家父的巨大吸引力。

忽然想起祖父诗集中的一首诗《过二台·其二》，“牛马成群叠嶂间，牧人三两静如闲。炊烟几处歌声里，一片白云雨后山。”这是祖父1955年从老家徐州万里迢迢来伊犁看望他的儿子，坐车，骑马，步行，旅途十几天到达果子沟时写下的十几首诗中的一首。从诗中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给予祖父的那种喜悦的心情、超然的态度，而漫长旅途中的寂寞与疲惫在诗中却丝毫没有流露。

收回思绪，于山峰之颠远眺赛里木湖。这长30公里、宽20公里，面积约457 平方公里的内陆高山湖泊，是新生代板块相互挤撞，把海洋底的喜马拉雅区域挤抬出水面而形成的。湖泊将高原那深邃与悠远、神秘与凝重的远古蓝沉淀在怀里，蓝得让你分不清脚下是天空还是湖面。有人说，赛里木湖便是浩瀚的海洋撤退时留给西域的时装模特，是传说中哈萨克姑娘痛失恋人时流下的哀伤的泪珠，是万年雪峰、千年云杉永远环抱着的美丽新娘。

　　当地哈萨克人说，赛里木湖一日三景。清晨，黎明淌出曙光，彩霞流过天际，朝阳冉冉升起，湖面腾起水雾，在阳光的映射下，水雾呈现五彩的霞光；太阳高升，雾气散尽，群山倒映，树影粼粼，湖畔花海，牛羊点点，如画中美景；碧波万顷，天水一色，如镶嵌于高原的一枚蓝色宝石。如果到了黄昏，那景色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此时，正值桔红色的夕阳坠落雪峰山峦，燃烧的晚霞流溢着灿烂的光芒，浸染着清冽的湖水，映红了雪山、草原、牛羊骏马、帐篷炊烟，又在湖泊里倒影成一幅绚丽的图画，诗意出天水一色流光溢彩的辉煌意境。

　　从这辉煌意境中走出来的伊犁人呀，无论以前来自哪里，现在到哪里去，这伊犁绝美的风光、富饶的土地都赋于了他们坦荡的胸襟、爽朗的性格、善良的秉性，让他们的心里永远充满了对生活的浪漫情怀和诗意。

　　花海湖畔，女士们正随着《快乐公主》的旋律跳着优美的新疆舞蹈。丰盛的野餐就要开始了，晚上还有很多节目。

　　正巧遇到在山顶一蒙古包里喝奶茶的党院长和王院长，大家说笑着走下山来，融进这丰盛的野餐聚会，融进这灿烂的黄昏晚霞，融进这令人心醉的辉煌意境里去了。

《伊犁的诱惑》系列刊登于《作家世界》纸刊2019年第4期。首发"伊犁锐角"。

以上图片均为当时随手拍